琪琪格扶着墙,蹲在地上差点把胆汁吐出来。
佟贵妃想关心太后,但她做不到,受太后感染,她也蹲在地上吐呢!
五公主手里还拿着尖刀,她看看左边的皇祖母,又看看右边的额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皇祖母,额娘,你们还好吧?”
琪琪格又呕出一股黄水,她用帕子擦擦嘴角,气若游丝地说道:“你看我像好好的样子吗?”
琪琪格很感慨,皇后那样能耐,只能让自己装病。五公主是个闷蛋,但她能让自己真病。谁更厉害,一目了然。
此时此刻琪琪格迫切地想得到三瓶藿香正气水,只有这种刺激性极强的奇妙液体才能医好她的胃。
宫女取来香囊,琪琪格和佟贵妃闻过后觉得舒服一些了。
平复了一下,琪琪格觉得自己又行了,她转过身想训斥五公主几句,结果刚回头就看见五公主手里的刀,上面还沾着一些不明液体,她转过身去又呕了起来。
好不容易压下不舒服的感觉,琪琪格落荒而逃,近两三年她不想见到五公主。
回到宁寿宫,琪琪格沐浴更衣,仔细漱口,直到她觉得身上没有呕吐的酸臭味了,才疲惫地躺在床上。
因为琪琪格在装病,所以刚刚出门的时候琪琪格一个下人都没带。阿茹娜留在宁寿宫炖羊肉等着太后回来吃,结果等到一个小脸刷白的虚弱太后。
羊肉是吃不成了,阿茹娜派人去请太医,她冲了蜂蜜水端来给太后喝。
“您出去一趟吃什么脏东西了,怎么还吐了?”
琪琪格哀叹一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阿茹娜听。
“唉!丢人啊!五丫头一定在背后笑话我是胆小鬼。”
阿茹娜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太后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居然还怕别人说她是胆小鬼。
“五公主不敢笑话您的。”阿茹娜柔声安慰琪琪格,“她是晚辈,这会儿肯定诚惶诚恐,想着该如何给您请罪呢!”
琪琪格忙道:“若是她来了,你千万别让她进来,我看见她就想起那块翻起来的皮。呕……”
阿茹娜连忙去拿痰盂,琪琪格摆摆手,“不用拿了,我这是干呕,肚子里已经空了,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阿茹娜心疼坏了,她的太后一直是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何时这般虚弱过。
阿茹娜不禁抱怨道:“都怪五公主,她想剖人不能背着您吗?瞧把您吓……恶心的。”
阿茹娜说这话可够偏心的,明明是琪琪格主动教导五公主剖人,这会又赖人家。
“你刚刚想说我被吓到了是吧?我才没吓到呢!”琪琪格嘴硬极了,“只是……太突然了,我没有做好准备。”
阿茹娜哄她,“是是是,是奴才口误,太后别见怪。太后,五公主好好一个姑娘家,偏要跑去剖人,这可太吓人了。您可不能再惯着孩子,不能由着她胡来了。”
琪琪格捧着水杯叹了口气,“虽然剖人听起来离经叛道,不可思议,但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阿茹娜瞪大了眼睛,把人剖开听起来缺德到家了,哪里有意义了?
“人吃五谷杂粮,大家都会生病。摔破了皮,大家能看见伤处,可以往伤口上抹药。如果是五脏六腑病了,看不见摸不着,又该怎么治病?把人的肚子剖开,把五脏六腑和身体的每一块骨头都研究明白,这对治病救人来说是很有意义的。”
阿茹娜听明白了,“就好像咱们在草原上宰杀牲口似的,杀的牲口多了,这牲口是好是歹,一打眼就知道了。”
虽然这个比喻怪怪的,但阿茹娜这么理解也没错。
琪琪格啜一口蜂蜜水,“其实我内心希望五公主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但这事我说了不算。”
“您是太后,皇上孝敬您,肯定会听您的。”
“在皇上看来,解剖尸体是损阴德的事情。公主们读书办差可以改善京城的环境,五阿哥没有大志向,皇上想让儿子过得开心点,所以放他出宫去教书。五公主的事佟贵妃接受不了,我看皇上也接受不了。”
阿茹娜说道:“那您就不要管太多,五公主是皇上和佟贵妃的女儿,您管太多会招人嫌的。”
琪琪格没有说话,五公主志向远大,让她放弃实在可惜。况且她手起刀落的,多适合干这个啊!
琪琪格的午膳只有清粥咸菜,她刚刚吐过,不宜食用荤腥,阿茹娜炖的那锅软嫩酥烂的羊肉是吃不成了。
皇上正巧赶在午膳的时候过来,他看见琪琪格的饭菜心中不悦。
“膳房的奴才做事太不精心了,皇额娘肠胃不适,但不能只吃咸菜稀饭啊!”
琪琪格说道:“你别乱撒气,膳房的人很精心,是我吃不下。”
阿茹娜笑道:“皇上用过午膳了吗?奴才给太后炖了羊肉,太后吃不得,您要不要尝尝?”
皇上笑道:“好啊!劳烦姑姑把皇额娘的饭菜赏给我吃吧!”
阿茹娜派人去端饭菜,有荤有素,有山珍有海味,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
皇上举着筷子笑道:“哎呦,皇额娘的伙食不错啊!今天我有口福了!”
皇上大口吃肉大口喝汤,琪琪格喝着淡而无味的粥,哈喇子快流到脚后跟了。
“你知道五公主的事了?”琪琪格跟皇上说话转移注意力。
皇上喝完汤,满足地叹息一声,“是啊!佟佳氏是个懂分寸的人,无缘无故她不会去乾清宫找我。我刚忙完就去看她,她躺在床上眼泪快流成河了。”
躺在床上起不来身的佟贵妃觉得对不起太后,太后她老人家来帮忙,结果差点把黄疸水吐出来。佟贵妃见到皇上除了抱怨五公主不听话,剩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表达对太后的歉意。
皇上夹了一块羊肉送进口中,鲜嫩肥美的肉爆出浓郁的汤汁,皇上筷子上的汁水不小心溅在嘴角,皇上连忙用帕子把汤水擦掉。
琪琪格馋的直咽口水,皇上现在吃的都是她的饭啊!
琪琪格坏心眼地想,你女儿让我吃不到好饭,我也不能让你好过。
“你说五公主怎么胆子那么大呢?我就是激将法,激一激她,她居然就下刀啦!她白白嫩嫩的小手,摁在青青紫紫的皮上划来划去,皮一掀开,里面的……呕!”
琪琪格干呕一下,她还是高估自己了。以后不能再这么干了,自伤自毁啊!
皇上加了一块暗红色的酱牛肉塞进嘴里,这肉入味不柴,非常不错。
“皇额娘,您害怕这个就别再想了。”
皇上征战沙场,见过生死,琪琪格说的这些他根本不在意。
琪琪格努力平复,把恶心的感觉压下去。“五公主不愧是你的女儿,你们爷俩真坚强。”
皇上笑了起来,“皇额娘平时看着厉害,没想到您怕这个。把人开膛剖腹太过阴损,我不会同意五公主做这个。您安心装病,我会管教好五公主。”
琪琪格还是想替五公主争取一下,“只有了解身体的构造,才能更好的治病救人。五公主把人剖明白了,可以画图传授经验,这不是阴损,这是在做有大功德的事。”
皇上:“把人肢解得七零八落,那人到了黄泉多凄凉?我虽然是皇上,但不能跟风俗民意对着干。”
“风俗民意有好的也有坏的啊!到了饥荒年吃小孩子,太平年月家里没钱了就卖儿卖女,卖活人不觉得阴损,轮到死人就觉得阴损了,这是脑子有病!”
皇上:“听皇额娘的语气,您是支持五公主的了?”
琪琪格说道:“这事最后还得由你决定,我谁也不支持。我现在就想报复五丫头,她让我吐得难受,我得报复回来。你派人去茅厕挖点蛆送到五公主那里,看她恶不恶心!”
皇上撂下筷子,“您没恶心到五丫头,您先恶心到我了。”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皇上的午饭开局很美好,结局很恶心,他的肠胃也有些翻涌的感觉,他赶紧返回乾清宫,试图用政事忘记午膳。
五公主的午膳比琪琪格稍好一些,主食也是白粥,菜是猪油炒白菜。五公主不喜欢猪油的味道,也不喜欢白菜,她喝一口粥,戳一下白菜,权当是吃过菜了。
六公主用过午饭不想午睡,她懒得听嬷嬷唠叨,于是跑到五公主这里躲一躲。
五公主被关了禁闭,宫女拦着六公主不让她进去。
六公主笑道:“我进屋坐坐就出来,再说了,五姐姐关她的禁闭,我散我的心,这是两件不相干的事,你们拦什么。”
宫女被六公主的逻辑绕晕,这句话好像是有道理的,又好像是没道理的。
六公主也是骑射好手,她推开宫女直接闯了进去。宫女们拦不住便不拦了,反正佟贵妃让五公主禁闭的时候,没说不能让人探望。
六公主看见五公主的饭菜惊讶地嚷道:“呀!五姐姐,你怎么吃这个?”
五公主说道:“我惹额娘生气了。”
六公主问一句,五公主答一句,两人说了半个时辰才把事情经过说明白。
“要我说,五姐姐做的事是很有意义的。宫里的太医固步自封,手里掐着自家祖传的秘方谁也不给看。他们以为自己的秘方天下第一,却不知医术和做学问一样,一定要互相探讨,互相印证才能进步发展。”
五公主握住六公主的手,“妹妹说的极是!”
六公主笑道:“我觉得西洋药挺好用的,若是能将本土的医术和西洋药结合使用,必定能造福万民。”
五公主激动地说道:“妹妹是我的知己!可惜皇阿玛和额娘不许我剖人,我想研究没人支持!”
六公主捏着帕子想了半天,“我有个法子,可以让姐姐继续研究医术,只是不知能不能成。”
五公主说道:“能不能成功都无所谓,我要试一试!”
“闭门造车研究不出好医术,咱们姐妹应该出宫去!我开一家药堂,前面雇几个郎中看病,你在药堂后面剖人或研制新药。偶尔你到前面来,与郎中们讨论脉案,你看这样好不好?”
五公主摇头,“皇阿玛不同意我剖人,出了宫也没用,眼线太多,我们瞒不了太久。”
六公主笑道:“姐姐糊涂了,你是金枝玉叶,剖人这样骇人的事怎能让你亲自动手。我请几个仵作,他们按照你的指示剖人,你站在旁边记录一下就行了。”
这算是钻漏洞了,五公主没有亲自动手,但剖人这事是她组织的,恐怕皇上还是不会答应。
虽然知道可行性不高,五公主还是心动不已。“还有一件难事,我的钱不够开药堂的。”
六公主点点头,“我的钱也不多。我听三姐姐说过,京城的铺子不管是租还是买都贵极了。咱们雇郎中,置办药材,雇仵作,都是需要钱的。”
五公主垂下头,捏着筷子戳白菜。她很失落,只是她情绪内敛,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六公主劝五公主别灰心,“咱俩没钱,但宫里好多财主,我们可以去借钱!大姐姐、二姐姐和三姐姐就很阔,我去打秋风,你不善言辞就不必去了。”
五公主感动极了,她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多谢六妹妹。”
六公主连连摆手,“你别急着谢我,我渐渐地大了,大姐姐她们像我这个年纪已经出去做事了,我跟你合伙办药堂也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赚点钱花。”
想到未来的事业,六公主一时间豪情满怀。
“宫里最大的财主就是皇祖母了,我得去她那里碰碰运气。”
五公主忧虑地看着妹妹,到皇祖母那里打秋风吗?这……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