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工作完已经是夜深,叶寻给她点了外卖晚餐,放在桌边她也没动。
她作画的时候,一旦进入状态,很难抽离,更不喜欢旁人打扰,所以叶寻因为有一个商业酒会邀请他出席,索性也就提前离开了。
楚楚收拾好凌乱的办公桌,走出了房间,拿出手机翻开通话记录。
今天有三个电话她没有接到,最早的一通,是陆川打过来的,楚楚迫不及待地回拨了过去,但是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她挂断。
她看了看头顶的月光,夜已深了。她在路口招揽了一辆出租车,同时编辑短信,发送----
“睡了吗?”
下一秒电话乌拉乌拉地震动起来,这么久以来,看到那个字,楚楚的心跳还是会忍不住地加速,她清了清嗓子,柔声道:“陆川。”
“工作到这么晚?”他那边很安静,他的声音格外低醇,比夜色更温柔。
“嗯,要赶进度。”楚楚连忙向他解释:“我不知道是你打的电话,如果知道的话...”
“嗯?怎么样?”
“如果知道,我就接电话了。”
“听说你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陆川从卫生间走出来,拿着浴巾擦了擦湿润的头发,走到窗边,眸色温柔而岑寂。
“是你的话,就不打扰。”楚楚红着脸低声说。
陆川嘴角浅浅地抿了抿,他将浴巾放在一边,看着窗外的夜色,柔声道:“这几天我有个研讨会,可能比较忙一点,如果联系的话...”
“唔。”楚楚略微失落,但立刻说道:“没关系,你忙。”
陆川笑了声:“联系的话,可能会比较晚。”
楚楚立刻抢道:“没问题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楚楚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太急了,她连忙解释:“我睡得晚。”
陆川似乎依旧沉默,楚楚心里有些焦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陆川,你...怎么不说话。”
“有些话,其实很早就应该说了。”他低醇的声音传来。
楚楚的心蓦然提起来。
“还是要约个时间,我们见一面,好好说说,嗯?”
楚楚红着脸,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那就定了。”
“定了。”
挂掉电话,楚楚全身乏力地倚靠在车后座,明月照入车窗中,她的心也定了。
楚楚的工作主要是琉璃宫殿的莲花瓣壁画地仗壁面绘制处理,她工作起来很拼,她并不是工作狂,而是因为她专注,投入,做一件事情很难分心,而且她做出来的东西,质量都非常好,美院的老师学生,以及专业的传统画工和辅助人员,都无一不对她的成品赞不绝口。
壁画的绘制工作,其实是相当枯燥和繁琐的,楚楚能够静得下心来,可是并不代表叶寻也可以,前几天他倒是时不时地往观澜寺施工区跑,但是后面就很少能见人影了,楚楚每次关心询问他的动向,他不是在什么当地美术研讨会,就是出席商业酒会。
上午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说北京那边有投资方愿意出资给他举办画展,需要立刻动身回去,想跟楚楚一块儿吃个中饭,楚楚果断地答应了,而吃饭的地点也是叶寻选的,地址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观澜寺是鹿州著名的宗教旅游景区,除了正在修缮的九层宝塔以外,其他景点都是开放的,也有有络绎不绝的游客来这边参观。
楚楚在景区门口招揽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对司机道:“云山酒店。”
司机将车开出去之后,没走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前面有两人也在招出租车,司机有意想要多带些乘客,他询问楚楚的意思,楚楚表示如果顺路的话,没有关系。
司机按下车窗,用结结巴巴的英语问外国人去哪里,外国人身边的另一个中国人直说道:“云山酒店。”
“赶巧了,同一个地方。”司机招手让两人上车。
楚楚本能地往边上挪了挪,尽可能地跟两人保持距离。外国人的那一个头发都已经花白,但是体格壮实,看不出年纪。而旁边的中国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清秀俊朗。
他一路上都在用英语向那位外国人介绍观澜寺的历史和文化,从他的称呼中能听得出来,外国人应该是他的师长,楚楚的英语也不大好,能听懂的内容不多。
不过两人说话归说话,楚楚拿着手机开始刷微信微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隐隐约约总感觉俩人在打量自己,偷偷地侧眸看了两人一眼,恰好撞上了外国人的目光,他倒是也不避讳,还冲楚楚露出了一个微笑,点头致意。
楚楚也冲他点了点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个外国人又偏过头,低声对边上的学生说了点什么,中国人也开始打量楚楚,用英语跟他低声谈论。
楚楚极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像过去,她总是被人议论和窥视。
“如果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不妨说来听听。”她用并不流畅但语法正确的英语对两个人说道。
两人微微一惊,倒是那位外国人率先向楚楚道歉,用生涩的中文说道:“冒犯了,万分抱歉,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像一位认识的人。”
原来是这样,他们没有恶意,她索性就不再计较。
很快,出租车在云山酒店门口停了下来,外面早已经有人候着,给他们开了车门。
楚楚下车,看到过来开门的人竟然是陆川,她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你怎么...”
“是你?”
陆川一身西装革履,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
“陆,你们真的认识?”边上的中国人开口说话了:“我还以为...哈哈,还以为认错了。”
“lu,isntthattheyourphone?”那位年长的外国人眸子里也溢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陆川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他将楚楚拉过来,向两位介绍:“乔楚,我的女孩。”
前一句外国人的英文因为说的太快,楚楚没听清楚,但是后面这句她听明白了,他说,她是他的女孩。
楚楚的脸泛了红,轻轻拉了拉陆川的手,陆川又向她介绍:“这位是我的老师,斯蒂文。”
楚楚微微睁大了眼睛,居然是他的老师!
那她之前...可就真的太失礼了!
楚楚连忙向老师鞠躬,大声道:“老师好!我叫乔楚,请老师多指教!”
斯蒂文愣了愣,随即用简单的中文道:“你好。”
陆川将她拎起来,宠溺地喃了声:“呆子。”
“陆,不厚道,介绍了老师都不介绍我。”边上清秀的中国小伙笑说道。
“这是我室友,李尧让,名字拗口,直接叫李就好了。”
“你好。”
李尧让冲楚楚眨了眨眼睛:“乔楚,久仰大名啦!”
几人寒暄了一阵,李尧让先带老师上楼去预定好的包间,楚楚问陆川:“他们怎么认识我?”
陆川凑近了楚楚的耳畔,柔声道:“想知道吗?”
“嗯!”
“偏不告诉你。”
“讨厌!”
陆川挑眉一笑,就喜欢看她着急的样子,情不自禁地要伸手摸她的头,恰是这时,不远处一个脆朗的男声传来:“师妹?”
楚楚回头,见同样是穿着规整的叶寻走过来,他的手里,竟然还捧了一束招展的红玫瑰!
楚楚下意识地往陆川身边退了退。
“我还以为你会晚到一点。”叶寻不好意思地说:“久等了。”
“我也刚到。”
叶寻注意到了边上的陆川,上下打量他,讶异问道:“这位是?”
“他是陆川。”楚楚迟疑了一下,看向陆川,陆川也正微笑地看着她,听她要怎样介绍。
“他是我的...”
男朋友吗?
可是关系都还没有确认,如果现在说是男朋友,会不会尴尬...
“是我最好的朋友。”楚楚一本正经地对叶寻道,还特意加重了最好两个字。
陆川看了看楚楚,她一脸真诚地冲他挤了挤眼。
“你好,我是乔楚的师兄叶寻。”叶寻对陆川伸出了手。
“陆川。”他淡淡地碰了碰他的手便立刻放开,看着他手里的玫瑰道:“花开得不错。”
叶寻正要将花束递给楚楚的,陆川立刻道:“不过乔乔对花粉过敏。”
她对花粉过敏,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叶寻的手立刻顿在空中,下一秒陆川接过了玫瑰,声音淡淡道:“既然如此,作为最好的朋友,我替她收下,谢了。”
他勾着一双桃花眼,颇具威胁地看了楚楚一眼,加重了“朋友”两个字。
楚楚委屈,她的重音明明是放在“最好”两个字上的好吗。
陆川抱着玫瑰转身朝着电梯走去,叶寻看着陆川的背影,还有些不解:“你...对花粉过敏?我怎么不知道?”
楚楚想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过算了,陆川你开心就好。
陆川抱着玫瑰进了包间,李尧让笑道:“这花开得好艳啊!”
“你喜欢,拿去。”陆川直接将玫瑰隔空扔给了李尧让,他接过,深吸了一口,赞道:“rosarugosa,爱与美的象征。”
陆川懒得理会他,坐下来与斯蒂文聊天。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老师与学生,在更为开放的学术氛围和环境里,他们更多的还是朋友的关系,所以楚楚刚刚战战兢兢的那一声老师好,带给斯蒂文的感觉倒是前所未有,他觉得挺有意思。
“陆,那个女孩很可爱。”
陆川嘴角勾起柔和的笑意:“她很呆。”
“原来你的朱丽叶是这样的女孩。”
李尧让也忍不住插嘴:“当初在学院,向陆川示好的女生能凑一联合国,他可一个都看不上。”
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他们一贯的老规矩,以轻松的话题渐入,慢慢引出聚餐的主题,也是这一次斯蒂文来中国的目的。
“陆。”斯蒂文漫不经心地说道:“费米加速器实验室很希望你能够到他们的高能物理研究所工作。”
楼下的大厅里,饭过六分饱,叶寻终于向楚楚表明了心意。
“从大三那年在老师的画展上见到你,我就一直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这样温柔,体贴,善良,你...”他红着脸,话语笨拙却又无比真诚:“你简直就是天使。”
楚楚本来夹着一筷子的牛肉想往嘴里塞,闻言,她动作顿住。
天使?
她看了看筷子上油腻腻的牛肉,终于放下。
天使不好吃得太饱,会飞不起来吧。
“陆,费米方面非常欣赏你对实验强子量能器设计提出的独特的方案,要知道这对提高探测器的性能,降低造价...是里程碑式的贡献。”
“楚楚,你觉得我怎么样呢?”
“老师,你代我谢谢他们的好意,不过我目前的规划还是留在国内。”
“谢谢你的喜欢,不过我们可能并不合适。”
“陆,要知道在费米你的发展前景和科研平台,可比国内要宽广许多。”
“为什么?师妹,你觉得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如果有,我都可以改。”
“这一点不可否认,他们的高能物理实验室的确是全世界最尖端前沿的。”
“叶师兄,你真的很好。”
“陆,那你还犹豫什么。”
“因为我可能有喜欢的人了,抱歉叶师兄,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因为国内...有我的家人朋友,还有我喜欢的人,抱歉老师,要辜负您的好意了。”
楚楚向叶寻告辞,起身去了洗手间,还真是猝不及防,真让乔琛给说中了,叶师兄竟然真的喜欢她...
以前怎么半点没察觉呢?
楚楚洗了手,走出卫生间门口,恰看到不远处陆川站在吸烟室门边,手里拎着一根烟,背倚着门栏,目光凝望着窗边随风招摇的树梢,不知在想什么。
她隐约记得,乔琛说他现在烟瘾似乎很重。
听到她的脚步声,陆川回头。
她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修长的指尖拎着的那一根未尽的烟头。
她轻声说:“不是约定了,周末才可以抽烟的。”
陆川走近她,垂眸看着她。
“那个约定,还有效?”
楚楚沉默了片刻,抬头迎上他清浅的眸子。
“有的。”
下一秒,陆川将她拉进了房间抵在墙壁上,低头吻上了她柔软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