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的第一反应,先是转头瞪了陆清容一眼。
明知道吴七娘这些天一直住在沁宜院,去刑部那次也有人护送进出,绝不可能让陆清容有机会与其接触。但直觉告诉她,肯定是陆清容捣的鬼!
陆清容平静无波地回望着她,眼神不见闪躲。
这一次,吴夫人当真是冤枉了她。
陆清容的确为了今日开审做足了准备,但其中并不包括吴七娘。
一则,吴七娘身在榆院,着实被隔离开了。
二则,吴七娘毕竟出身吴家,在家族利益的裹挟之下,有此行径实在不难理解。
没承想,陆清容觉得她不会背叛吴家,却是高看了她。
禇大人当初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让吴七娘心里开始了松动……
此时垂首跪在刑部大堂的吴七娘,总感到禇大人的那些话犹言在耳。
“倘若你的证词果真没有一句虚言,倒也罢了,但若是受了旁人的挑唆,就要看这险冒得值不值当了!”
当时只有他们二人在场,禇大人的话要直白很多。
“你在靖远侯府也待了不少的时日,想来比外人更清楚吴夫人的处境究竟如何……她许了你什么条件,猜也能猜出个大概,只是不知你是否想过,她当真有能力去实现吗?你可别忘了,当初你能进侯府,甚至还是太后娘娘的手笔,可最后结果又是否尽如人意?”
禇大人那天既没有威逼,也没有利诱。
而这些所谓帮她权衡利弊的说辞本身,并不具备太大的颠覆之力。
真正让吴七娘心里有所震动的,是褚先生这些话中透露出来的立场。
他,绝不是站在吴家这边的。
这案子是彻头彻尾的诬告,没有人比吴七娘更清楚了。
在主审官员不配合的情况下,这诬告还能有几分胜算?
而如若事败,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当天回去之后她的失常,皆因思虑此事所致。
而今日来到刑部大堂。看见世子爷如往日一般风淡云轻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被囚禁的狼狈与无措,则更加坚定了她反悔的决心。
一番含糊其辞的证词过后,吴夫人强忍着想去扇她一巴掌的冲动。静待禇大人的反应。
这时,倒是内阁首辅冀大人先开了口。
“听你这意思,一切都并非你亲眼所见了?”
吴七娘这时才偷偷瞥了吴夫人一眼,看到她气急败坏的神色后,立刻收回目光。异常坚定地回道:“是。”
冀大人立刻皱眉看向禇大人,仿佛在问“这也能算是人证吗?”
禇大人无奈一笑,略显玩味地小声道:“她在皇上面前好像并不是这么说的……”
吴七娘还是听见了,立时慌乱起来,急忙解释:“当时侯爷才刚离世,奴婢心中悲痛非常,说话便有些语无伦次、用词不当,绝非有意欺君!”
禇大人随即冲她摆了摆手,道:“既然皇上没有匆匆下结论,而是派本官审理此案。可见也知道你悲痛之下的言辞做不得数,只要你在这里如实道来,自然就不算欺君!”
这话似有诡辩之意,冀大人听罢,虽说仍双眉紧锁,却没有反驳,似乎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吴七娘见状,如蒙大赦,更加确信自己没有做错选择,连连保证。自己刚才所言句句属实。
禇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转向吴夫人,道:“夫人之前只提供了这一个人证,如今证实她的话皆系道听途说……不知夫人可还有其他的证人?”
吴夫人正等着他问呢。立刻高声道:“有!”
其实她心里的气势远不及表现出来的这般高涨。
每每看到两旁坐着的江慎之父子和崔琰等人,就总是让吴夫人有些分心,她恨不得想先发问,问清楚这些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但作为原告,她必须先请出自己的证人。
好在,吴夫人对曹妈妈的证词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只听她继续道:“另一位。同样是出自世子的院子,乃是世子夫人屋里的管事妈妈曹氏。”
“那就赶紧带上堂来!”禇大人一脸正色。
下一刻,在两个衙差的陪同下,曹妈妈低着头走进来,自觉地跪在了吴七娘的身旁。
禇大人照例开始询问,让她如实道来。
曹妈妈的确实话实说了:“那日清晨,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先是去了靖春堂,至于在靖春堂发生了什么,奴婢并不知晓。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世子夫人派人回榆院传话,说侯爷今日精神颇佳,稍后会来榆院散步,让大家尽量回避,莫要喧哗吵闹,还让奴婢嘱咐那些随侍的人,说话务必小心,切莫提及二爷出征的事,以免刺激到侯爷……”
早在曹妈妈开口之前,吴夫人就对着陆清容扬起了下巴,等着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
她自然是未能如愿。
正在吴夫人为此纳闷的时候,曹妈妈那厢已经说了不少话。
而当吴夫人将注意力放在曹妈妈身上之后,惊慌失措的立刻变成了她自己。
她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曹妈妈仍未停顿:“后来侯爷来了榆院,果真是精神很好的样子,走路都不大用人扶。在院子里转了小半圈,侯爷便主动提议要去放着姜夫人遗物的库房去看看,世子爷和世子夫人没拦住,只好陪着去了。而侯爷从库房出来之时,也未见任何异常。直到宫里来了人传旨赐赏,侯爷得知二爷去了漠北战场,才急得昏了过去……”
话已至此,每字每句连在一起,犹如一挂鞭炮,在吴夫人心里霹雳巴拉地炸开了花,震得她如此彻底,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与吴七娘的左右为难不同,曹妈妈的话条理清晰、立场鲜明,而且显然是斟字酌句过的。
吴夫人此刻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发麻。
她怎么也想不通,本该对姜夫人和蒋轩恨之入骨的曹妈妈,怎么会有如此举动!
然而,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也同样有点想不通,便是内阁首辅冀大人。
这案子审得也太古怪了些!
原告的两个人证,一个说的全是些道听途说、捕风捉影之词。
另一个,则干脆是在替别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