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此一生没想到陆清容会如此直截了当地问起来。
贺清宁先是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陆清容也不催她,过了片刻,方才见她缓缓抬起头来。
“我是想请世夫人帮帮我……”贺清宁试探着开了口,“我也真的没办法了,着实不认识旁的人……”
陆清容闻言不禁双眉微蹙。
她们应该也算不认识吧?
虽然陆清容对自己周岁之前的过往没有记忆,但那时候贺清宁也不过是个岁孩童,又能对自己有多大印象?
此时见到贺清宁一脸为难的神se,陆清容终是有些心软:“你先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贺清宁见状,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我们刚随着祖父到了京城,就有人上门来提亲……”贺清宁说道此处,终究还是有些羞怯,“原本我父亲和母亲都有些犹豫,但祖父已经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说得断断续续,陆清容倒是明白了个大概。
不过贺清宁比自己还要大上两岁,谈及婚嫁也算顺理成章,此时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未免有些怪异。
难不成她是自己有了意中人?但这也犯不着跟自己说吧……
陆清容虽然满心疑惑,却不知该从何问起,所幸没有作声,等着她自己说下去。
贺清宁见她一言未发,有了一瞬的犹豫,却还是咬着牙说道:“世夫人可否帮我劝劝祖父和祖母,我实在不愿……”
尽管刚才已经有点料到她的意思,陆清容眉头仍然得更紧:“为何不愿?可是你自己有了意中人?”
“当然不是!”贺清宁急得满脸通红,连忙否认,“上门提亲之人,是受了承平侯府所托,为他们的二爷来提亲……”
贺清宁没有再说下去,她知道陆清容住在京城多年,对此人应该是有所耳闻的。
而事实也的确是这样,陆清容眼前马上浮现出了宋世祥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并未露出丝毫嫌恶之se。
这也让正在观察她反应的贺清宁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
“你不愿意和承平侯府的二爷定亲?”陆清容的语调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其实此刻她心中已经在腹诽自己了。
之前走来厢房的一上,她已经打定主意,无论贺清宁想干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但听说她是要和宋世祥定亲,终归还是有了一丝同情。
“不愿意。”贺清宁异常坚定地回答,“原本我是初来京城,并不知道这是个何许人也,但后来偶然听到清宛和康宁县主的对话,方才直到原来那宋世祥在京城声名狼藉,早就找不到门当户对的人家,这才趁着我们刚来京城,就赶忙上门提亲……”
这话乍一听很是正常,但陆清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们俩的话,你就直接相信了?”陆清容质疑道。
“刚听到的时候也是有些不信,于是跑去母亲跟前确认。母亲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从她略带幽怨又满怀歉意的眼神中,一切已经十分了然。”贺清宁的语气愈加失落。
陆清容终于想出了是哪里不对劲。
虽说宋世祥名声不好,又是庶,但毕竟出身承平侯府,且是侯爷的亲生儿,单凭这一点,像贺清宁这种家世背景的女,父母为了贪图富贵或前程而愿意结亲的人想必不在少数。所谓的“早就找不到门当户对的人家”,根本就是贺清宛与邱瑾亭的一面之词。
想到此处,陆清容抬眼向面前的贺清宁看去。
肌肤净白无暇,鹅蛋般的脸上细眉如画,杏眼桃腮之间还带有一抹恰到好处的淡淡红晕。
正直及笄之年的贺清宁,无疑长相十分标致。
“来到京城之后,你可曾出过门?”陆清容突然问道。
贺清宁回忆了片刻,虽有不解,还是如实相告:“到了京城之后,一直都未曾出门。”但很快又想起一事,“不过进京当天,过城外的光隐寺,祖母要进殿参拜,我和母亲也陪着去了,这个算吗?”
陆清容没有回答,但心中已如明镜一般。
这个宋世祥,就不能换个地方吗?陆清容心中感叹。
“那宋世祥是什么人暂且不论,承平侯府为何单看中了你也深究无益,你须明白,自古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清容同情归同情,但这终究不是自己该插手的事。
“可是……”贺清宁显得更加委屈,“可是父亲母亲都不十分愿意,只是祖父十分坚持而已。”
“那又如何?”陆清容忍不住反问。
贺棣和杨氏还敢顶撞贺致远不成?
这一点陆清容还是可以确定的,绝对不可能。
贺致远在贺家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当初贺楷那么一门心思想让邱沐云进门,但无论和离还是再娶,都是等他松了口方才能够办成。
而眼下的形势十分明显,这次贺家举家进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贺棣的仕途活动一二,此时这等找上门的好事,贺致远就算再糊涂都是不可能往外推的。
见贺清宁此时不再说话,眼中似有晶莹闪动,陆清容脑还是保持着清醒:“你的心情我多少也能了解,不过连你父母都无法转圜的事,你跟我说了又有何用?我终究是一个外人,又能帮上什么忙?”
虽然不忍,但陆清容还是把“外人”二字说得格外清楚。
贺清宁明白这个道理,也承认自己现在是病急乱投医,但她即使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办法了。
“以前的事,我也曾听母亲提起过。”贺清宁略有犹豫,但还是接着说道:“如果换做我是你,也不希望和……再扯上什么关系。只是近几个月来,总能听到祖母大发感慨,提起世夫人嫁了个好人家,话里话外都希望我们姐妹也能有此好命,为贺家光耀门楣,想来祖父也一定是如此想的。我就琢磨着,如果您能帮我出面说项,说不定真能让他们改变想法……”
陆清容听着她说了这么多,皆是东一榔头西一棒的,也没见什么头绪,知道她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
就在这时,贺清宁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世夫人也有难处,不敢强求您能帮我……”
陆清容不确定她这话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以退为进,但这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也正如你所说,我并不方便在你祖父和祖母面前说什么。”陆清容说得直接,“但你既然不想与宋世祥定亲,办法肯定不止这一个,你容我好好想想。”
说完,陆清容不再理会贺清宁那感激涕零的神情,刚要唤绿竹进来帮她更衣,却又被她拦住。
“还有一件事,想要提醒世夫人一句……”贺清宁脸上再次露出了为难之se,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道:“您和清宛,还是不要过亲近的好。”
尽管陆清容自己也知道应该离贺清宛远点,但突然被人如此提醒,还是难免有些不解。
“你可是还听说了别的什么?”陆清容直接问出口。
贺清宁这次却不再言声,完全不打算解释自己为何会有此一说。
陆清容不欲强求,转而问道:“那你所说的‘过亲近’是指什么,总可以告诉我吧?”
“比如……比如让她去侯府做客。”贺清宁果然支支吾吾地说了。
“嗯,我自己会当心。”
陆清容不再多说,顾自转身去了屏风后面,喊了绿竹进来,帮她被茶水打湿的淡紫se裙tuo下,换上件藕荷se样式相同的综裙。
而绿竹进来之后,贺清宁便连忙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也不再提刚才的事。
无论陆清容是真情还是假意,能答应帮她想办法,已经是自己现在唯一能抱有的希望了,她唯有相信。
陆清容很快更衣完毕,再次回到了前院看戏。
此时戏台之上已经不再是刚才那出,而换成了略显清淡的戏。
席间也因此不再喧闹,明显变得安静了许多。
坐在第二排的陆清容因为心中有事,便没了和崔诗云闲谈的心情,而另一边的贺清宁也知趣地不再没话找话。
这样一来,反而让前排的动静显得格外明显。
坐在陆清容正前方的是冯氏,她两边分别坐着吴夫人和承平侯夫人。
如今再看到冯氏和承平侯夫人的异常热络,也不再觉得疑惑。
反而是冯氏和吴夫人此时也同样相谈甚欢,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俩人,之前应该并没什么交情吧?
不用刻意关注,就能听到冯氏正在吴夫人面前夸着贺清宛,什么知书达理,温柔娴静之类的。
陆清容难免纳闷,贺家和邱家是姻亲,应该不会不知道蒋轲已经要和邱瑾亭定亲的事,那冯氏像是在推销似的把贺清宛夸成了一朵花,又是为的那般?
陆清容突然觉得,今天这场堂会,处处都透着诡异。
而此时正在帷幕另一侧的蒋轩,1152锦此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