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相(1 / 1)

凡间当真是个奇怪之地,夏天的日头着实甚毒,纵是吹起些许微分那也是一股热流,拍在脸上隐隐发烫,便是那踏于云上也不见减轻丝毫,这一路而来那丫头神色恍惚似有不安。

二人皆静的出奇,玄华入职神界便是如此,向来喜好僻静,纵是于那三十三重天之上,小小神君都是满园侍从,遍屋宫娥,他却只是讨了一个迷迷糊糊的小仙官作为副将。

每每有仙家路过他的宫殿,都会发声感叹:“虽是上了年纪,可这般冷清孤独也是当真无趣,好歹位居天尊,这不是蹉跎时光?”

那玄华生性并非如此,他于十兽之中年纪最小,受众兽宠爱,也讨女娲欢心。便是那一日七十二番变化之术,别人都未曾有幸修的,女娲却毫不吝啬的传于了他。

白虎乃是武痴沉迷修行不能自拔,但见他来也会与其玩耍一番,善韵柔和似水,自他化形便一直陪伴身边,怕摔着怕磕着小心谨慎的照看着。

曾几何时自己也调皮过,也无赖过,也让众兽担心过。隐约还记得有一次他与长其一岁的麒麟吵架,负气独自离开六界之巅前往魔界,于那恶水之畔误扰了魔帝旱吼清修。

旱吼见他可爱也并未发作,只是想捏捏小脸逗趣一番,却不想被赶来寻他的善韵,不由分说便与那魔帝动起手来,纵是灵力不济也要拼死护他,将那小人遮挡于身后,善韵不顾自己安慰也发狠怒言:

“你若伤他,今日我定当拼死不容。”

像极了今日那玉得真人的神情,这丫头未经世事,不懂拼死护她之人当是何等珍惜。而这般珍惜于玄华而言已然恍如隔世,今生怕是难有。

“你家师尊当真疼你。”

婉曦不以为然左顾右盼道:“你那只眼睛看到老头疼我了。”

“有些事情不是长得眼睛便能看到的。”

“咦......疼我还把我八次逐出师门?还把我送给你处置。”

玄华笑而不语,只是回身敲了下那鬼丫头敞着的额头:“当真是什么都不懂。”

婉曦还在振振有词为自己辩解,玄华已然不想再理会于她。灵方山与青丘狐狸洞并不远踏云只不过几炷香的时间便到,婉曦半路聒噪与云下的夏虫一般声声不断,直至下云之时才静了下来。

洞内狐妖们仍是大吃大喝,娇娘起舞,歌声弥漫:

红豆红,着翘装。彩云起,娘嫁郎。喜婆嚷,罗声响。

巫山神女瞧轿窗。

南山南,洗漱妆。硝烟散,人还乡。扮红颜,战鼓擂。

巫山神女望橱窗。

等一年,过一载,郎君归,娇娘随。容亦幕,盆瓢碎。

巫山神女眺幽窗。

魂归去,魂归去,忘川河内着鬼裳。

魂归去,魂归去,奈何桥上不相望。

魂归去,魂归去,神女品那忘情汤。

“这是什么歌?真好听。”婉曦摇头晃脑打着拍子,神清气爽的随于玄华身后,瞅着唱歌的娇娘问道,全然未曾发觉那除了深情唱曲的女妖之外其它人的神色。

“这曲名唤《盼郎归》”听着女妖唱的动听,玄华也停下了脚步驻足不前细细品味道。

“唱的是什么?”婉曦迷离的望着那唱曲之人道。

“唱的是巫山神女下嫁凡人,结果起了战事,那凡人便去从军打仗。神女日夜盼那郎君归来,最终那人回来了,却也带着另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神女伤心将自己幽静在屋内而后郁郁而终的故事。”

婉曦听罢微微挑了挑细眉,眼中似有几分怒火,跺了跺脚道:“太没良心了,要是我肯定不会那么傻,再找个好的便是。”

玄华淡笑背手不语,这丫头年纪尚小,自是不懂为何神女那般痴情等待,他却是痴痴得等了一个人十三万年,那种盼头、那种唯一支撑自己活下来的希望,倘若有一天破碎。怕是他也会像神女那般只有魂归幽冥才是唯一的解脱之法。

纵是魂归奈何怕也是断不了那般伤心,神女虽死,可念郎君之心并未消散,一世情怀那人寿终也入了冥府,奈何桥上相遇却未认出她来。那时神女才明白自己当真是爱错了,便炼制了一种汤药名唤孟婆汤,饮了下去忘却前世今生。

自那以后冥界奈何桥上便多了一个叫做孟婆的老妇人,见有幽魂在奈何桥上徘徊,她便都会去送上一晚汤,使其忘了一切。即使她已忘却前世,忘却情爱,但却未忘记那东西会让人生不如死。

一众狐妖全然惊恐而立,或是未曾料想到玄华真能将婉曦制服,或是看到婉曦想到被其种种的摧残,全然一副凝神不安。显然他们如此的缘由是后者。

曲子罢,女妖微微睁眼还未来得及擦拭眼角泪花,瞧见玄华身后仍在意犹未尽的婉曦,慌乱错失的大喊一句:

“我的妈呀......这女魔头怎么来了。”连连转身向狐群中跑去。

“就是....就是...她怎么来了。”

“我怎么感觉我快站不稳了。”

众妖失色,玄华倒也理解,必定他是领略了那些重重陷阱的险恶之处,当真是防不胜防、避无可避,自己都是如此,更莫说这些灵力低微的小妖。

狐妖三两抱做一团,婉曦面露得意,左一瞪眼右一睁目,于空中上挥拳,下勾手的比划着,这番张牙舞爪吓的狐妖纷纷后退,好似那拳头真的能隔空伤着他们一般。

见婉曦跋扈,玄华眼含厉色瞟了她一眼,这才让她稍作收敛。几个阔步玄华便立于神坛之上轻声唤道:“白黎何在?”

那眯着三角小眼的老者,步履蹒跚边走边偷瞄着婉曦站在了神坛下方,合掌作揖道:

“小老儿在。”

这老家伙也甚是机灵,玄华走时只是吩咐了下莫要将他神灵之身透露,他便领会了随机应变,本是口口声声的“神尊”不喊了,纵是连“小神官”也不叫了。索性大白话总没错处。

“人我带来了,事也已经了了。”

众妖大喜只呼“太好了。”那几时前还以为玄华没有神像,与土地山神一般是无用之人的小妖此刻却连连叹道:“当真有本事,这果真是那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白黎听罢喜出望外连连道谢,回神片刻却满是疑惑用手指点了点婉曦所在之处问道:

“这是何意啊?”只见婉曦又瞪他一眼,连连回头瞧向玄华。

“此事蹊跷,你与这丫头各执一词难以区分真假,索性将她拿来于你对峙。”

二人言语不一,一方振振有词,一方也是理直气壮,听了下来,才知原本众人皆被那玉得真人所诓,即将飞升之人居然使了如此一手,当真也是料想不到。

那老道得了天界神谕知他飞升时日,但前七年来每次都被婉曦所碍,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终得解决执法,那便是将婉曦支下山去,以免生出事来。

玉得本和白黎乃是旧相识,如此一来便也诸事于情于理,本是想那灵方山高人所居之下,既然狐妖安居乐业未被铲除,那便定是有人相护。

为感玉得许久庇护,二人一番商议便散出这青丘狐妖烧杀掠夺一法,那婉曦素来便有侠义心肠,得知眼皮子底下竟有此事发生,决然不会坐视不理,愤然下山降妖除魔。

白黎未免此事太假,思前想后派了几只不成气候的小妖下山偷了几家农户的庄稼。又自己前往官府人家略了些许金银珠宝,本是想着婉曦年纪尚幼灵力定是不济,他们将她拖住几日便可,岂料这丫头盗了那玉得真人的飞升法宝,着实敌不过,却又逃不了,纵是去给那玉得报信也是做不到。

只能叫苦连篇,万般无奈之际才向玄华祈愿求助脱困。被问及桌上大鱼大肉,白黎也是神色难堪,这确实是他们最后余粮,狐妖善媚术,一些修行久了耐不住寂寞的小妖便会化为女人前往山下行骗。

而这身外之物于妖而言哪有什么可贵之处,他们骗来的左不过是一些可果腹的肉食罢了,但小妖却将这些视为珍宝仔细藏着,直至实在饥饿难耐才拿了出来。

婉曦欣然除妖,全然不知这一切皆是恩师的一番算计,气的小脸通红骂骂咧咧道:

“好你个老头,居然施计骗我。”

那白黎也是叫苦连天:“这小老儿也是骗我好惨,他说着丫头灵力微弱伤不了我等,岂料却将法宝赐予了她。”

想来玉得也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却不想那婉曦临走之时偷了法宝,自己却未察觉,乃至一众狐妖全然无法应对。

但狐妖偷取山下百姓粮草是真,这婉曦嚣张跋扈亦是真,虽是不明事由也却伤了诸多小妖,断然不能就此放过二人,还是要一番惩戒免得日后生出祸端。

玄华如释重负,他虽受骗但也并非因二人之过,那玉得也是情有可原,岂料天意弄人才生出诸多事来,再瞧二人此时皆有苦难言当是可笑,闭神片刻想出一惩治之法:

“你二人虽是受人蒙骗,但却当真是有过错在身,决不能就此作罢。”

二人相视几眼皆神色飘忽,但比方才却看似多了几丝愧疚,白黎道:

“小老儿有错,任凭您发落。”

婉曦随声不屑的附和道:“随便处置,本姑娘受着。”

玄华环视二人扬扬嘴角坏笑道:“我甚少于凡间走动,不知如何罚二位才为妥当,这样,你们谁能说出个好法子,我便免了他的错处。”

听闻还有机会挽救二人欣喜万分,一股脑将自己能想到的法子都道了出来。

“这丫头,一副男人婆的做派全然不像个女人,将她发落道五十里之外的红袖楼好好学学什么是女人。”

“这个老头穿金戴玉的,将他应该发往红袖楼当个杂役搽桌子扫地去。”

“让她给山下寡妇种地浇水。”

“让他给村外光棍洗衣做饭去。”

二人针锋相对所说之法皆是闻着啼笑皆非。见他二人吵得凶玄华微扬薄唇道:

“我觉你二人之法都甚好,这样你两便就都按方才说的去做吧。”

二人目瞪口呆齐声问道:“不是说谁的法子好,就不用受过吗?”

玄华邪笑道:“就许你们诓我,不许以牙还牙?”

白黎、婉曦低头不语眼色暗自较劲,狐狸洞内顿时一片笑声环绕,唯有那不远处的小炎吃着果子傻傻的看着一切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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