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手帕出现在宋听风面前,他抬起头,面容中还有几分未曾褪去的悲戚。
沈拂:“擦擦。”
手帕上沾了几朵泪花。
宋听风难得露出些尴尬的神情,骤然看到灵牌上的字,他应该是嫉妒才对,然而涌现出来的却是一种莫名的伤悲。
见他情真意切,沈拂安慰道:“他已经去世了一段时间,你不必伤怀。”
宋听风:“我与此人素昧平生,何来伤怀?”
沈拂清冷的视线定格在有些湿润的手帕上。
宋听风低咳一声:“我方才是在心疼你。”
他不提还好,沈拂立时想到系统所言,冷笑:“心疼我守了活寡?”
闻言宋听风有些晃神,屋顶上的巫牧之身子一歪斜,还想再听清楚一些,一不小心直接滑了下来。
沈拂抬脚就想将他踹回原位,一直趴在门边的小狐狸反应挺快,果断窜出来准备接应。
巫牧之身子竟漂浮在半空中不动,尔后缓缓落下,双脚沾地后,欣慰地看着小狐狸:“还是你有良心。”
心思一转,叹道:“你这样子,本座会为之前的想法感到罪恶。”
小狐狸吐了下粉嫩嫩的舌头,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一边的沈拂却是用鄙视的眼神看他。
巫牧之挥挥手,漫天都是恼人的毛絮,嫌弃道:“进屋说。”
语毕没有人理他,一回头,才发现只剩自己一个。
沈拂等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还摆着热气腾腾的茶,巫牧之看着一言不发在那里品茶的乌鸦,沉声道:“原以为是个厚道的妖精,原来是一丘之貉。”
黑发褐眼的男子握住茶柄的手一顿,显然没有想通城门的火是怎么烧到自己身上。
沈拂淡淡道:“天干物燥,身为魔,有些火气也正常。”
巫牧之发现没有自己坐的地方,靠在墙边道:“这还只是第一波,过几天肯定还会有人来找麻烦。”
沈拂:“既然是客人,我便会好生‘招待’。”
巫牧之皱眉:“像这样明着抢不足为惧,就怕有人使些小手段。”
沈拂抬起头看他。
巫牧之忽然觉得多虑,要是比手段,谁会有面前这人心眼多?
他的目光渐渐偏移,停留在重新用白布裹好的灵位上,“这是……”
沈拂尚未开口,宋听风冷然道:“他前夫。”
前夫?
沈拂仰着脸想了想,总觉得这个词用得挺怪异。
巫牧之的求知欲被点燃,主动帮沈拂续茶。
沈拂:“故事很长,不想说。”
巫牧之退而求其次,不死心道:“那就说个开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空气仿佛静止一秒,沈拂的眼中染上一丝追忆:“和跟你差不多。”
巫牧之一愣。
沈拂:“我担心他为非作歹,便跟在他身边,”
在座者脑海中不约而同浮现出同一副画面,高贵的仙君和杀人如麻的魔头日久生情。
他们想象中的情景倒是相当养眼。
宋听风眸光随着透亮的茶水晃动,喃喃道:“所以唯独恶人才有机会。”
沈拂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耐着性子谆谆教诲,“作为修士,更应与人为善。”
宋听风:“你会关注善人?”
沈拂神色略有些莫名,类似的对话似乎不久前才经历过。
一杯茶见底是在二十分钟后,宋听风喝茶的速度很缓慢,像只面容冷峻高贵的黑猫,没有人敢去打扰。
“竟然一点了。”
宋听风状似无意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
沈拂:“……不如就在这将就住上一晚?”
宋听风唇畔噙着一丝笑意:“打扰了。”
长夜漫漫,深渊兽独自出去捕猎,宋听风坐在床边,生不出丝毫困倦之意。
深渊兽似乎没有遇上太可口的猎物,回来时兴致不高,宋听风捏了捏它的翅尖:“只是前夫罢了。”
活人才能够谈情说爱,没必要太过计较。
一夜未眠,天亮时沈拂的房门紧闭,他只当对方还在睡,动作轻缓地离开别墅。
事实上,沈拂比他起得还早,一个小时前便去了店铺。
此刻,沈拂正趴在桌子上,“要是和宋听风一起去学校,今天怕是来不成店里。”
巫牧之屈居在小黑屋里觉得无聊:“有缘千里来相会。”
话音刚落,风铃声响起,清脆动人。
立足于铁窗外的人沉声道:“今日来是有一事请教。”
沈拂和巫牧之面面相觑,后者甩锅:“都是因为招了只乌鸦住,害得我一不留神就乌鸦嘴了。”
沈拂没空计较,变化音色,声音放得很轻:“想算什么?”
“姻缘。”
沈拂沉默后道:“手伸进来。”
掌纹很浅,手指修长白皙,即便不看脸,这双手亦能吸引不少人。
上次幸运地敷衍过去,宋听风这么精明的人,很难再蒙混过关。倘若他身边有女伴还好说,沈拂只要照着对方的体貌特征来说,关键是此人孑然一身,就算胡诌也很难框定范围。
他轻轻吸了口气:“很多事知道太多就容易刻意为之,你确定要听?”
宋听风:“对。”
沈拂叹气:“你的身体异于常人。”
想了许久只能从肾亏方面着手,但又不能直接言明缺陷,换了种委婉的说法:“很可能命中无子。”
前一句话不明所以,听到后半句却是心神触动,宋听风的语气微微扬起:“当真?”
沈拂:“无需太过介怀,说不定还有转机。”
“如此就好。”宋听风字里行间竟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
沈拂只当他受的打击太大:“有时间可以去一趟龙门,那里有你的机缘。”
至少他没听过有龙肾虚。
宋听风付款时给出的价格足以买下这座商铺,在他看来,自己如果跟张止水在一起,不正好应了‘命中无子’之说。
整个上午沈拂泡在小店里,巫牧之什么时候都能找到乐子,甚至刨了墙根,研究蟑螂繁殖的过程,打发了宋听风,沈拂心中却没有多少轻松。
昨晚有一个瞬间,他居然在宋听风的身上看到了萧燃的影子。
他扶额,余光瞥见角落的巫牧之,怕是受了巫牧之的感染,脑子里全是情情爱爱的东西。
这是病,得治。
微风轻送,吹走宋听风眼底的最后一丝阴霾,他突然很想见沈拂一面。
世无完美,沈拂并不在别墅,出来开门的是黑发褐眼的男子。
宋听风对这只乌鸦精的观感说不上好与坏,只道:“你来是为了梧桐木。”
他用的是陈述句,乌鸦承认的也很坦然:“好,路。”
宋听风怔了一下,将深渊兽召过来,同时一道光圈覆盖住别墅的每一个角落,保证生活在这里的其他妖精不受音波影响:“翻译。”
深渊兽只多加了两个字:仙君。
宋听风了然,似乎沈拂给了他更好的出路。
涉及到沈拂,便多了一份关注:“是什么?”
“化龙。”两个字言简意赅。
宋听风的眼中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泽:“他可有承诺过带你去龙门?”
乌鸦点头。
唯一的一点微风停止,此刻混合重叠的云层散开,太阳光一照,空气瞬间变得燥热。
宋听风却觉得自己的心在被吹动。
龙门有机缘,原来指的是此事。
沈拂尚不知道自己在某人的心中成了神算担当,他是有去龙门的计划,不过是在半个月后。
当务之急是要应对即将来的期末考试。
随堂测验还能使些手段,但期末所有学生打乱,连分配去的楼都不一样。
残酷的现实条件下,沈拂开始秉烛夜读。
有好几门课程都是直接发了一厚沓资料,背了就能过,根据他打探来的消息,以往考试微积分都是选取练习册上的题,这样的前提下,日常生活顺理成章成了刷题。
一周闭门不出,再出门,身体有种轻飘飘的错觉,一抬眼身子轻轻一颤。
宋听风顶着夕阳的余温站在别墅外,白色运动衫搭配浅蓝牛仔裤,看着十分清爽。
他似乎没想到沈拂会出来,僵硬地别过头:“路过。”
这种一眼就可以戳穿的谎言却能逗人开怀:“我怎么瞧着更像是守株待兔。”
宋听风没有否认,陪着他慢吞吞地散步,享受难得的静谧。
正在地上啄食的麻雀不怕生地跳到沈拂周围,成仙之后,沈拂很讨小动物的喜欢,别墅周围的树木也要比之前茂盛许多。
弯腰逗弄了会儿小麻雀,宋听风站在他身侧,阴影遮蔽下,麻雀受了惊吓,飞到半空中。
沈拂站起身:“这几天没人上门闹事,是不是被你出手阻拦了?”
宋听风:“杀鸡儆猴。”
沈拂抬眼看他。
宋听风淡淡道:“有七八个人结伴而来,我让深渊兽咬死一个,剩下的直接吸了灵魂,消息传出去,暂时没人敢来。”
沈拂双目一眯,宋听风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太过温和,以至于险些忘了对方性格中带有的狠辣。
留意到他眼底的深思,宋听风生出受宠若惊之感,沈拂似乎对大奸大恶之人格外关注,他只要展现出一个危险的人格,后者便会对他格外上心。
沈拂:“得饶人处且饶人。”
性格要是偏移的太厉害,任务会岌岌可危。
天色彻底黯淡,宋听风眼中的光亮仿佛寂灭,“仙君悲天悯人,真为这些蝼蚁担心就看着我。”
日日陪在他身侧,言传身教。
沈拂最近深受巫牧之的荼毒,不知怎么下意识勾起对方的下巴:“你这是在玩火。”
【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