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百官端站在两侧,依照京都婚嫁之仪,太子妃罗姗娜衮冕九章,冕九旒,旒九玉,金簪导,红组缨,两玉瑱,圭长九寸五分,尽显雍容华贵之态,萧玄身着冕服,将怀中如意递了过去,面若平湖,不带丝毫情绪,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罢了,他所求娶的并非心之所系……
二人面上皆不动声色,实则各自心怀鬼胎,在场的各位又何尝不是呢?
身处政治漩涡,二人的婚事皆无法自主。可萧玄不够果决、不够通透,去奢望一段相濡以沫的爱情,这也注定了他命途多舛,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待一切繁冗礼节过后,众人方赴宴,教坊司设九奏乐歌于殿内,设大乐于殿外,立三舞杂队于殿下,仅仅奏乐之人就分成三个梯队,何等排场!
酒足饭饱过后,在场官员无一例外,皆言道贺之词,只有三皇子萧榕眉眼间带着醉意,迟疑片刻,起身方道:“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微臣恭祝殿下喜结连理!”
萧榕待侍从搀扶着坐下,方懊悔不已,终究是没能说出心中所想……
皇帝见他醉意渐生,想到此后萧榕便离京回封地,也不再说些什么,只唯恐他生出祸端,皱了皱眉头便命王内侍将其抬了下去。
萧榕离席不过半刻,夏明晨又随意插口问道:“如今两邦交好,不动干戈方为上策,不知使节以为使节以为如何?”
使臣进京已足月,事事皆成竹在胸,更何况从南站、北羽势均力敌,既如此,谅他南诏也不敢轻易兵戎相见,此时若能重振西域雄风便是再好不过,回答道:“既已交好,侯爷务必安心便是!”
夏明晨点了点头,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使节既如此说,在下便深信不疑!”
皇帝闻言皱了皱眉头,又不好打断,侧身询问王内侍道:“宋沂源,他可有什么话要说?”
王内侍委身摇了摇头,方道:“宋大人并无上告之事,想来世子那边并无动静。”
皇帝略略点头,心慌的厉害,如此,未免过于平静?却又问道:“果真没有?朕的意思是,宁失于冗,勿失于疏。”
王内侍不明白皇帝所言,是世子安危?还是借刀杀人之事?迟疑片刻,方道:“老奴未见宋大人有相告之事!”
皇帝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没奈何道:“如此便好,若有端倪,速速来报!”
王内侍应声退下。
京都万户灯火通明,街市奇珍异宝、琳琅满目都在此刻尽显,热闹非凡。
大街小巷之人摆着摊,前来凑热闹的百姓一同围坐在一旁,说着太子妃的花容月貌是无福消受了,可也要亲眼瞧瞧那美若天仙的伊人,若是错过了这场热闹,也着实说不过去之类的话。
众人虽不曾见过,但对其倾城姿色,也是了然于胸,传闻多少富家子弟掷千金为博伊人一笑,今时今日也总能见识那究竟是怎样的花容月貌。
百姓翘首踮足,簇拥观望着这热闹场面,远远便瞧见一丈之高的舱身,周遭绣球描边,金丝镶木,众佳人立于长舱起舞,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龙蛇动,犹如湖畔惊鸿媚态横生……
随着队伍徐徐前行,便见前有十四骑马前导,后面有十八人骑马后护,浩浩荡荡奔赴南城门下阜宁楼前,底下杂耍、叫卖,亦或是猜灯谜,应有尽有,若不是期盼着瞧一眼妙人,便是在侯着,盼见一眼圣颜……
有自外地赶来的外乡人忍不住咂舌:“今日原是目睹伊人芳颜的,怎的连面都没瞧上?枉我日夜兼程至此。”
“闻你所言定是外来的,能南城门下的阜宁楼一舞的人,岂能被你轻易瞧见?”旁边的人见他不明所以,拱手激动的吹嘘道:“那可是舞与圣上瞧的,莫非你比圣上还金贵?”
“原是如此,那自是不敢!”外乡人笑答,又道:“那可得瞧着看,早些便闻言伊人一舞名动天下,其姿容不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一阵风吹来,宋伊人掷出红锦于阜宁楼顶端,一袭红衣飘带,借力荡至阜宁楼顶端,适才的话飘进宋伊人的耳朵里,宋伊人回眸,明媚的俏唇弯起笑靥,嘴角边的脸上荡出一层涟漪……
底下驻足相望,愣了半晌,再也说不出什么可以称赞的话来,犹如裙下之臣,甘之如饴……
未等宴席结束,众官员便随同圣上一齐出现在殿外,后又齐齐行至南城门上,与阜宁楼同高,百姓见状,纷纷跪拜。
紧而王内侍压着嗓子,拔声道:“起!”
百姓应声而起,继而“咚咚”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鼓声缓缓传来,声音直上九天云霄,刺穿众人的心弦,亦流入众人的心扉,毛发陡然怵立。
顷刻间,宋伊人一袭红衣飘带立于雕龙大鼓之上,柔中带刚的甩着长长的飘带。鼓声随着汉子的敲动节奏而变化万千,其姿态气势磅礴、汹涌浩荡,仿佛千军万马尽在眼前。
宋伊人腰肢纤细,还能在上面自如的起舞,不免就让人信了那句“飞燕能作掌上舞”的佳话。
忽而腾空而起制动机关,继而雕龙大鼓掷出红锦与城墙相连,宋伊人盈盈回首,冰帘半掩,勾人之至。萧策愣了半拍,忽想起那个说要一辈子守着他的镶儿,继而定眼瞧看、一声不发……
忽而目色一震,顷刻间腾空而起,自红锦上拂过,宋伊人勾唇冷笑,方抬脚袭于萧策,不料被想法右手死死钳制了腰肢,左手抓住了脚腕,使之动弹不得,隧而顺势旋舞。
萧策面目贴近,附耳戏谑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持兵器面圣?”
原是方才无意间自伊人腰侧发现了端倪,这才奔来,只是萧策自己也不知,为何竟如此慌乱、心忧于她?宋伊人方知匕首不见,面色依旧盈盈,忽而紧贴萧策胸膛,附耳道:“便是来杀你的?”
“本王,愿领教!”萧策勾唇底吟道。
“如此,甚好!”宋伊人腾空而起,本想远攻,不料想萧策一把将红锦用力一蹬,宋伊人被生生拉落下来,幸得宋伊人身手敏捷,稳住了身形,自萧策胯下而过。
众人不知所以然,还以为是神仙眷侣,拍手叫好,唯有眼尖之人,方面色惶恐,迟迟不敢吭声!
萧策抬手又将宋伊人拉入了怀中,心下颇为得意,不料腰间狠狠刺了道口子,鲜血涌出。宋伊人见萧策也仅闷声一下,便面色如常,不由得楞了楞,即便如此也是片刻,宋伊人身子婀娜迎上萧策,盈盈道:“看来王爷,需得多加留心才是!”
鼓声气势磅礴,配上如此一舞,众人心中更是瘙痒难耐,身临其境一般,恨不得与这鼓声一同上战场厮杀。
“美人之言,本王自是听得进的!”萧策面不改色,缓缓开口道。
宋伊人笑而不语,正当众人津声乐道之时,鼓手忽而双掷鼓锤,顿时数十名黑衣人腾空而起,凭借着红锦便向南城门的众人奔来。
“护驾!”“护驾!”内侍乱作一旁,提着嗓子道。进宫面圣不得擅自携铁甲,眼下众人手无寸铁,不免吓得四散开来。
沈清秋为护住楚韵,直愣愣被那蒙面人提剑刺伤了手臂,同一时间,沈清秋不顾痛处,揪着那蒙面人的衣领直直撞向了高墙,见那人头晕目眩,又狠狠挥了几拳方停手,夺剑行至一脸茫然的楚韵面前,方冷冷道:“他们是要取你项上人头,识相的话,躲着点,别添乱就成!”
又是一剑自腋下刺入身后那人,面不改色,拔剑顿之时血溅当场,那人血丝划过长空,缓缓倒下。
楚韵尴尬整了整衣衫,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萧策见状面色煞白,宋伊人趁其不备逃出萧策魔爪,阜宁楼共有三丈之高,共四层,要想安出逃难上加难。
方下了一层,眼见一人提剑迎面冲来,宋伊人暗想不妙,挥袖便将那人长剑夺来,又是一挥袖,那人仰面躲过一劫。
不料那人并非等闲之辈,抬手重新握住了长剑,翻手便割断了红锦,令宋伊人失去了控制权,眼看刀剑就要袭来,再一见,那人颓然跪地,身后庞斌的面孔映入眼帘,还不等宋伊人开口,庞斌便拉起了宋伊人的手,一路过五关斩六将。
“你都想着杀人了,还怕这些?”见她唇青齿白,定也是吓得不轻,便抬手将其扛在了肩头,不悦道,言罢,又觉得言语有失,实不该嘴快。
宋伊人挣脱无果,又闻庞斌道:“你这般脾气大的女人不杀了,就得娶回家,其他怎么都可惜!”
这下宋伊人更是一声不吭了,庞斌恨不得抽自己些个嘴巴子!随意岔开话题道:“此处归于陆指挥使的管辖,你我不便不留!”“送你回家!”
说着便将下摆裹住了宋伊人的赤足。
“嗯!”宋伊人嗦了嗦鼻子,柔柔道,可惜她已经没有家了。
她若不笑意盈盈、嘴含刀剑的也好!这般才温润可爱,显得另有一番滋味!
将宋伊人送至潇香阁后,欲走之际,方闻她缓缓道:“那人并非北羽之人!”
庞斌停了脚步,不明所以地望向宋伊人,又闻她解释道:“北羽将士民风彪悍,自幼习武,身强力壮不在话下,那人明显底气不足,故而并非北羽中人!”
“你好生歇着!”言罢,便拂袖而去。庞斌内心深处一股难言涌上心头,他其实并不愿宋伊人知道的太多,他也害怕揭开她过往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