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凤仪殿出来时,母女二人钧眼眶红肿,一看就是哭过一场的。
回了府,应谢皇后的要求,谢夫人也未曾向谢鸿坦言,只是晚些二人说闲话时谢夫人叹谢皇后不易。
自那日后流言四起,谢夫人找了人暗暗压制,却压不住满长安城这么多人的嘴;留言仍旧疯传,直至谢明韬从牢房出来。
回了府,谢明韬沐浴更衣后便迫不及待的带着伤出去了,谢夫人想着他在牢中拘坏了,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说谢明韬在轻音阁宴请一干好友,正喝酒谈笑之时,有个不知所谓的郎君开口问道:“谢小郎君,听说你威风无比,敢在天子面前殴打太子,实在是叫我等佩服!”
谢明韬只是好玩乐,又不是蠢笨,怎么会在外头承认自己打太子是威风事。
他见这人面生,开口又颇为不正经,便冷眼回道:“我殴打太子殿下,那是死罪!若不是天家怜惜,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尔等却觉得是威风事,真真是可笑。”
那郎君呵呵笑了两声,又故意问道:“你那阿姊生得如天仙一般,为何太子宁愿大闹一场也不肯娶,莫非真是如传言那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说完,那郎君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众人听了他说的话,似看傻子一般看着他;还没等他笑完,一个酒碗就砸到了他脸上。
“你是什么货色?也敢编排我阿姊?”谢明韬怒道。
那郎君被酒碗伤了鼻子,唰的一下从鼻子出涌出血来,他指着谢明韬,也怒道:“你敢伤我?你可知我父亲是谁?”
“我管你父亲是谁!”顷刻间,二人扭打到了一处;其余的一干郎君,忙上前去将二人拉开。
谢明韬天生神力,虽年纪小可力气却大的惊人,几个郎君一同去拉他抱他,竟然拉不动也抱不住,直至打晕了那位嘴欠的郎君后,他才停了手。
站起身来,他掏出袖中的手帕,将手上沾染的血渍擦拭干净,才问众人道:“这泼才是哪家的?”
“谢兄,这是桂林节度使罗家的郎君,今日我出门遇到他,便死活要跟着我来。”一个郎君懦懦道,生怕谢明韬这混世魔王将火转到他头上。
“奚松,找人来将他抬回罗府去,报了家门,就说是我谢府谢明韬打的!”谢明韬招手,唤来随身侍奉的的小厮。
奚松朝前来,躬身道是,到门外去寻了两个小厮来,如市场屠夫扛死猪那般,粗暴的将昏迷不醒的罗郎君抬了下去。
待罗家郎君被扛走,谢明韬又收了那副活阎王的模样,笑着叫众人继续吃酒。
……
因着罗家近日要与明朗结亲,节度使罗严便借着上贡的由头进京来。
见自家儿子被打到昏厥扔在府门口,罗严破口大骂了一番,后面才记起来该先给儿子找大夫。
第二日早朝,堂堂一个武将在朝堂之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谢家,说谢明韬仗势欺人,哭得叫文昌帝都没眼看。
昨日回府,谢明韬身边的溪松怕出事便悄悄将事情捅到了谢鸿那处。
谢鸿大怒,连夜就将谢明韬给关进了祠堂。
本是想亲自上罗家赔罪,又朝溪松嘴里听见说罗家的郎君当众编排谢慈音,谢鸿又回房去睡着,甚至还想将关在祠堂里的谢明韬放出来。
谢鸿冷冷瞧着跪在地上哭诉的罗大人,也不辩驳,只等看上首的文昌帝如何发话。
“太傅,此事你知道么?”终于,上首的文昌帝发话了。
谢鸿跪地,禀报道:“回禀陛下,臣知道,昨夜里已将那个逆子关到祠堂中去反省去了。”
“难道你儿打得我儿只剩下半条命,罚跪一下祠堂便能抵消么?”见谢鸿轻描淡写就想将事情盖过去,罗严指着他大声道。
“罗大人,有些事情不说出来,是叫你我两家都好看些。”谢鸿侧身看着他,缓缓道。
上首的文昌帝一语不发,瞧着二人的唇枪舌剑。
“谢大人说这话在下不懂,在下只是想为儿子讨一个公道,又何谈脸面!更何况,那谢明韬昨日才往刑部大牢放出来,不好好回府反省,竟然就去吃酒玩乐了,这难道就是谢家的做派吗?真是藐视天威,藐视天威啊!”罗严拱手,语气颇为激动。
“说到藐视天威,我倒是想问问罗大人,昨日令堂在酒楼称赞我儿殴打太子是件威风事,还说十分佩服我儿,这难道不是藐视天威吗?”谢鸿冷笑道。
一时间,罗严额间冒出丝丝细汗,他哪里知道他那儿子在外头说了什么。
“罗卿的爱子竟然觉着殴打太子是威风事?”一直处于观战状态的文昌帝终于发话了。
“陛下!这是污蔑,我儿绝对不会说这般话的呀!”罗严猛的将头可磕在地上,大声辩解道。
“昨日在酒楼吃酒的不止你家和我家的,说与没说,叫上来一问便知。”早知他不会承认,谢鸿开口淡淡道。
“谢卿说的是,真与不真,找人来一问便知。”大手一挥,文昌帝着李德兴去带人。
李德兴得了吩咐,领着几个内侍朝后头走了。
罗严此刻有些后悔了,本想叫谢明韬吃些教训,怎料到自己那个蠢货如此之蠢,什么都敢说。
他全身颤抖着,汗水将官袍领口都打湿了。
“两位卿都起来吧。”文昌帝朝着跪在下首的二人道。
过了一会儿,以谢明韬为首的几位公子哥儿被带到了殿上。
“陛下万岁万万岁。”几人行礼,跪在地上。
“谁来说说,昨日是什么情况?”文昌帝问像跪地的几人。
“陛下,我是打人着,恐怕开口被人质疑不公,就不说话了。”谢明韬跪着,昂首挺胸道。
文昌帝笑,指着他道:“你倒是分得明白,可我偏要听你说。”
谢明韬叩首“既然陛下想听我说,那我就说了。”
“昨夜里我嘴馋,邀了几位好友到轻音阁去吃酒。谁知吃着吃着,罗家的郎君便阴阳怪气的夸我,说我殴打太子好不威风,他佩服我。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错误,这几日在牢中是好好反省过的,断然不敢认说自己殴打太子是威风事,便不理他。;谁知他见我不理,就开口编排起我阿姊来,阿姊是女子,名声大过天,怎能让他随意编排呢!我实在气不过,便动手打了他。”
“你当真说过这些话吗?”文昌帝又问一遍。
“若是我有半句虚言,便叫,便叫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再喝一口好酒!”思索了一番,他指天发誓道。
什么时候了,还只惦记着喝酒;谢鸿垂着头,险些被他气晕。
“朕知道了。”文昌帝大手一挥,示意他闭嘴。
还没站多久的罗严,又跪下了,口中大声喊道:“陛下,绝不可听信他的片面之词啊!”
“其他几位郎君,分别是哪家的?”文昌帝不理他,问道跪地的几人。
“回陛下,我是工部尚书吕家的。”
“回陛下,我是钱国公之子,钱霖。”
“回陛下,我是礼部尚书周骏之子。”
跪地的几人恭敬回道。
“方才谢小郎君所言,可否属实?”
几人互视一眼,齐齐回文昌帝道:“陛下,谢郎君所言,句句属实,我等都可以性命担保。”
谢明韬跪在那处,心中高兴,什么是好兄弟?这就是好兄弟!也不往他在几人身上花掉的大把银钱了。
他哪知道,几人敢以性命担保,不过是家中大人交代了要实话实说,最好,这些实话,是偏向谢家的。
罗严闻言,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
“罗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陛,陛下,他们几个都与谢明韬交好,自然要…”
还未等他将话说完,文昌帝便拍桌斥道:“你是说,他们敢对我撒谎吗?”
“老臣不敢,老臣不敢。”见文昌帝震怒,罗严止了说辞,连连磕头。
“我瞧你敢得很!”
“李德兴,你亲自去,把那口出狂言的东西再打三十大板!既然他觉着威风,那便也去刑部大牢里好好反省反省去吧!”
李德兴领了旨,又忙去了。
罗严额间冷汗直冒,既不敢起身也不敢求情。
“此事,就这般处理了吧。罗卿,你若以后教不好儿子,那便辞官好好在家中教导吧。”
事情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许是因着文昌帝要打王家的注意或者是想借此挫挫明朗锐气,也没有怪罪谢明韬的意思。
回了家中,谢明韬很是得意,只朝正在家中等着的谢夫人和谢慈音道:“母亲和阿姊放心,我自是长了一颗脑子的。”
跟在后头进来的谢鸿冷哼一声“什么脑子?若不是陛下宽厚,你以为你还有命在?”
谢夫人摆手道:“好啦,什么都不必说了,事情过了便过了。眼下长安流言四起,我打算先将你和姐姐送回江宁。”
不曾料到谢夫人会如此想,谢慈音有几分诧异。
眼下,她还不能回江宁,若是回了江宁,那便对京中之事,朝堂之事一叶障目了。
“也好也好,还是江宁好。”谢鸿附和道。
还未等谢慈音开口拒绝,谢明韬便大声嚷道:“我不回去。”
他可没玩够呢,江宁处处是谢家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哪里有在长安自由。
“母亲,我也不想回去。”谢慈音轻轻扯了扯谢夫人的衣袖。
谢夫人不解的望着她,儿子不想回去倒是情有可原,但女儿怎么会不想回去,这长安虽是热闹,却比不得江宁繁华。
况且,她瞧着女儿自打来了长安后行事便有些畏手畏脚,不似以前那般大气洒脱了。
“音儿,你为什么不想回去?”她问向女儿。
“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我此刻离开长安,岂不是叫那些编排我的人更加的有理由。”谢慈音义正言辞道。
谢夫人觉得,她的话也有些道理,便点点头,可想了一会儿又道:“不行,你在长安一日,她们就有一日的说辞。”
谢鸿瞧着谢慈音不想回去,又想着若是女儿回了江宁那是要好几月才见得到的,便开口劝谢夫人道:“音儿说得对,任凭外人怎么说,反正与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我倒是有个法子。”眼见三人争论不休,谢明韬开口道。
三人齐齐看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继续争论着。
谢明韬怒了,他有这么不靠谱么?就连个建议都没人听!不听,他还偏要说。
“我前日听吕尚书家的郎君说他外祖家的孙姑娘定了亲,后头却发现那定亲了的郎君实在不算什么好人,竟是与其表妹有了首尾还怀了孩子。所以他外祖家便闹到那家府上去退了亲事,为着那孙姑娘的名声着想,家中便选了个折中的法子,说她要到观里修行一段时间为家人祈福,既避开了人们的眼球,也不用离开长安。”他大声道。
谢夫人听见,思索了片刻,便展颜笑道:“这法子倒是也可以,这桩事我也听说了些,那孙姑娘打着为家人祈福的名头去,还得了不少称赞呢。”
谢夫人这边同意了,谢鸿却又有些迟疑“那道观修行不可带女使随从,我儿自小娇惯,没有人身边照顾怎么行。”
他这样一说,谢夫人也迟疑起来。
谢慈音觉得这是极好极好的法子了,她朝二人道:“父亲母亲宽心,我已经是大人了,能把自己照顾好;况且,那道观中自有斋饭,又要着道袍,实在不需要人侍奉。”
谢夫人也舍不得女儿回江宁,这一去怕是要除夕才能相见,想了想便同意了。
左右那众生观就在长安城边上,她时常去看女儿就是了。
第二日,谢夫人早早就命人给女儿收拾行装,出门时,整整有着三马车的行李。
王钰舍不得,只哭着要跟去,但他与王衔二人月余便要回琅琊去,道观又不大方便,谢夫人便将她拘在了府中。
到了众生观,问瑛道姑亲自来接,带她去了厢房,又一一说了观里的规矩给她听。
换了道袍,她懒懒靠在床上,大大吐了口气,总算是过去了,好歹,她不用嫁给太子开始她的婚姻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