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后,应思期又直奔岩千浅的房间,晚阿无在门口看了一下,便和晚星起也进去了,本来乖乖躺着的岩千浅一见到他们,马上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对调查的结果很好奇,想问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可是瞧见一两个脸色不太好,这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应思期拿出一颗丹药递给她:“吃下这一次药后,你便可以起运一下灵力,不过要是不舒服就赶紧停下,不要勉强。”
岩千浅点点头服下了药,最终还是忍不住道:“你们调查到什么了?”
“晚家的管家有重大的嫌疑。”应思期说着,伸手按住岩千浅的脉搏,探测了一下她的灵力,见她的灵力趋于平缓,可见伤势渐好,这才安心了下来。
“管家?那这么说,尸鬼真是从外面弄来的?”岩千浅问完又自答道,“哦,肯定是管家被魔道的人收买了,说不定是晚家和魔道之人联手所为呢。”见没人说话,又道:“晚家和魔道中人到底是有仇呢,还是有共同利益呢?是清白还是本就浑浊呢?”
晚阿无简直想翻白眼,这正话反话都让她说了,随即又在想,这么久了,他们所查到的,想必不止沧极宗,其他门派也必定是查到了的,既然让她再来调查,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尸鬼的来源无法查出,他们就是在怀疑有魔道之人掺和其中,连众灵修门派都束手无策。
晚星起道:“这次的调查多少还是有收获的,一直卡着的难点就是尸鬼的来源、身份,还有尸鬼在晚家出现的原因,我不得不感叹,到底是何人这么厉害,做得天衣无缝,让我们查无可查。”
是啊,晚阿无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叹,为什么就是查不出啊!
“以前查不到的,现在就能查到吗?”她忍不住对应思期埋怨道,“你们真的去查过吗,堂堂一个沧极宗,十八年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查不到真相,说什么要匡扶正义,在这事上你们不觉得惭愧吗?”
话音刚落,岩千浅就不悦地叫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为何惭愧?要我说,根本不用再调查,晚家的死是尸鬼所杀,是他们自掘坟墓,更何况,其他的宗派也损失惨重,他们又找谁说理去。”
“那我师父呢!他做错了什么被你们联合围杀,我和师兄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赶尽杀绝!”晚阿无越说越是激动了起来。
“他一个大邪魔,多活一天就是对这个世间多一天危险!”岩千浅毫不客气的道。
晚阿无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她盯着岩千浅,一个大步直逼近过去,应思期伸手横在她面前,不给她靠近岩千浅的机会。
“我们一直在巫祝山待得好好的,怎么危险了?”她大声质问道。
晚星起也上前护住晚阿无,与应思期对峙着。
应思期抿了抿唇,严肃道:“当初晚尘颜堕魔后,不仅是杀了古鸣宗的弟子,还有其他门派的弟子,死伤人数众多,这是事实。”
“我师父还不是被你们逼的!”晚阿无恶狠狠地瞪着应思期,有些气闷,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对师父,对我们造成了多少伤害,根本无法弥补。
气氛下降到了冰点。
晚阿无很失望,为何这么多门派,竟然没有一个人能为晚家开口求情,全是怀疑和落井下石,只要稍作调查,都能发现那个管家有问题。
她想到这,尽觉痛恨,痛恨那幕后之人太狠,做得太绝,管家只是一个棋子罢了,偏偏就坏在他的背叛,让晚家上下全部被定罪,不能消除别人的怀疑。
岩千浅觉得这两个人简直不可理喻,隐瞒身份,欺骗众人,实属狡猾,她搞不懂父亲为何要暗中帮助他们。
晚尘颜堕魔,还杀了灵修者,他的罪恶当然要以命偿还,结果晚阿无这人居然还在质问指责她们没能力,她冷笑了一声:“哼,你们魔道中人最是险恶,颠倒黑白,任凭你说。”
原先好不容易相处融洽的关系,又变得紧张了起来,应思期自然不想把关系弄僵,这对谁都没好处,于是柔和了下来:“阿无姑娘,我们来此不是要吵架的。”
晚阿无此时还在气头上,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哼”了一声扭头就跑开了。
晚星起担心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紧跟其后拉住她:“阿无!”
“师兄,我们凭何该遭遇这些!”晚阿无甩出一句便用力的关上了客房的门。
晚星起在门外深深的叹了口气,凭何?他也想问啊,问上苍,问沧极宗,问各派的灵修者,事已至此,该问的不是这个了,他倒是更想问,未来可期吗?
白天稍纵即逝,黑夜悄然而至,在人们不经意间又如时到来,城是平静的,可人心却相反得不到平静。
应思期轻轻地敲了几下门,晚阿无躺在床上,听见敲门声,起身问道:“谁啊?”
门外轻和的声音响起:“是我,应思期。”
晚阿无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有什么事吗?”
门内的声音似乎还有些不悦,应思期再次充当起了和事佬,好声道:“阿无,千浅说话总是很直,她没有恶意的,你别放心上。”
说完,门内没有了声音,等了一会儿,应思期以为晚阿无不会搭理他了,正要再开口,门内传来一阵低语声,他感觉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晚阿无走近门口,沉闷道:“我没有多大的野心,对谁都没有威胁,甚至都构不成威胁,你们高估我和我师兄了。”
应思期的神情僵了一下,又听见门内的声音道:“我曾想为师父报仇,可没想到如今已脱离了原本的想法,你们也在提防着我和师兄吧,表面看似在合作,其实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你宗的监视之下,我无可奈何,也认了。”
晚阿无自白着心里话,她原本不会把这些说出来,可对应思期她还是说了,应思期听着门内的自语,他张了张嘴,突然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是晚尘颜的徒儿,我就该被世人提防仇视吗?我师父终日藏身在巫祝山,他就一定要死吗?我们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世人却视我们如瘟疫,要是这世间没有偏见该多好。”晚阿无还在说着,她停顿了一会儿,看着门外映出的人影,眼眸的光闪烁了一下道,”那天晚上,谢谢你对我师父的认可。”
“咚!”像是有个棒槌敲击了一下应思期的心,他怔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把话往下接,没有人能做到绝对公平,偏见是最普遍的东西。
那晚他的话,只是基于冷不远的角度来说的,他没接触过晚尘颜,不是直观的感受,他不确定晚尘颜这个人,这个堕魔的人是真的好还是伪装的,可是刚刚晚阿无却道了声谢。
“你别打扰我了,我想自己待着。”晚阿无的声音又逐渐离远。
幽深的黑夜里,月亮高悬,星光点点,那是属于夜的装饰,只有在黑暗中才能看到,是白日不可得的。
就着洒落的月光,晚星起轻悠悠地踩着客栈楼顶的灰瓦,随即坐在了瓦檐上,抬头凝望着夜空若有所思,幽幽的夜色披着层层薄云,就如同他的心被一层阴影所笼罩,无法拨开。
他一边感受着黑夜带来的沉静,一边在计划之后要做的事,这两天调查到的信息很有用,至于晚家是否被背叛陷害,他的内心是选择相信晚家的,不仅是因为师父曾是晚家少主的原因,更因为师父是个心怀爱意的人,他相信师父的家人也一定如此。
调查到这一步,晚星起犹豫了,这事果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搞定,而同时让他烦恼的,还有晚阿无所提及过的那件事,之前一直流浪也是为那事所奔波,同样是事关师父的重要之事,甚至比晚家之事更困难,那件事也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了,已经延后了许多日子,他聚精会神的想着,不管是哪件事,只要是和师父有关,他一定要完成。
突然晚星起的身旁有一个人冒了出来,晚星起察觉到了,不过他并没有侧头看过去。
“阿无她还是不肯理我。”平稳踩在楼顶灰瓦上的应思期,郁闷的在晚星起的旁边坐下。
“扑哧。”晚星起笑了起来,“不用管她,等她自己气消了自然无事。”他很了解晚阿无,她是个性情中人,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虽然为人处世还不能沉稳,可她还是会考虑到后果的,等她自己慢慢消气了就好。
应思期了然:“她的心情我能理解,其实,坚持查找真相的只有不远师叔,他一个人顶着层层压力,可惜查到的消息不多。当年尸鬼冲破拦截后消失无踪,各门派都派人去调查,不过很奇怪,查来查去总是查不出什么,仿佛雾里看山不见山,越查越不清,所以我也给不了多少帮助。”
说着,他就想到有一次冷不远跟岩时陌争执时的情形,岩时陌多次让冷不远放弃追查,让他把心思放在修行悟道上,而不是把心思放在这个毫无结果的事情上面。
冷不远表现得很平静,可说出的话不平静,他说,若不能查明真相,他此生便永远不能过得安稳痛快,哪怕死,也会在遗憾和愧疚中无法安心轮回。
他在一旁听到这句话,竟也涌上了难以言明的滋味,惊讶不远师叔的执着,也可怜这份执着,更不能体会这份执着。那时他明白了,冷不远心中那道裂开的伤,随着晚尘颜的死,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愈合了。
晚星起抬头望着上空:“你看,天空那轮弯月多明亮,它只展现出了这一部分,还有另一部分隐藏在黑暗之中,总有一天,在黑暗中的部分一定会露出来的。”
总有一天,那天快点到来吧,这样不远师叔就能过得好些了,应思期这么想着,便道:“现在我师父也同意与你们一起调查,说明的确极为棘手。”
“我明白。”晚星起停顿了一下道,“你不说我也明白,恐怕在这背后,一定隐藏了一个很大的阴谋,就连你们沧极宗都无法搞定。”
没错,应思期在心里默默赞同,岩时陌正是察觉到了晚家一案的背后,兴许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所以才让他跟在晚阿无的身边。
监视,是事实,可他不愿这样说,他没有伤害他们,毕竟尸鬼重新现世,晚尘颜的弟子也忽然出现,世人要是知道了,必定又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关系到整个世间的安危,他理解师父的安排。
只要晚星起不排斥他,不排斥沧极宗便可,应思期认真道:“请相信我吧,我定不会伤害你们的。”
相信?晚星起突然一怔,除了师父和师妹,他从不信别人,他转头看着应思期,应思期也回看过去,两人在一阵无言中相视一笑,只是一个笑得冷硬,一个笑得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