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服先生被李流□□的跳脚,又找不出理由反驳他,干脆系统筛选出一本《水泥生产制造》丢给李流光,眼不见心不烦。既是试阅,李流光便无法将这本书带出系统,看着厚厚几百页的书籍,李流光皱皱眉,决定晚上不睡觉,将这本书中能用的先摘抄出来。
他心里琢磨着这件事,冷不防身后的兵士齐声喊:“都护!”
李流光惊讶地转身,便看着不远处郭凤虏正大步朝着自己走来。自桐城第一次见面不愉,两人再无单独见过面。李流光知道郭凤虏不喜自个,也十分识趣地从不往他跟前凑。便是之前安公牵线同都护府合作造纸,郭凤虏也没『露』过面,一直都是安公全权代理。李流光还以为这次也是如此,来的不是安公便是郭凤虏的心腹,没想到居然是郭凤虏亲自来了。
大概是他脸上的讶然太过明显,郭凤虏的脚步微微一滞,但很快便若无其事地大踏步走过来。“小郎君!”
“郭都护。”李流光收敛情绪,客气地叫着,猜测着郭凤虏的来意。
两人打完招呼,谁也没有继续说话,李流光还好,郭凤虏忍了忍,终是藏不住话,正『色』朝着李流光行礼,道:“小郎君仁义,某代表安北上下多谢小郎君。”
李流光微微一怔,郭凤虏的行为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想着郭凤虏会记着他的人情,但最多便是心里记着罢了。越是高位的人,越是骄傲,郭凤虏一开始不喜欢他,现在再低头难免会被人视为“趋利”。当然,李流光并未这么想,郭凤虏为人如何,他大概还是看的明白。只是没想到郭凤虏坦坦『荡』『荡』,竟是当着无数兵士的面主动向他致谢。
许是开了头,郭凤虏反倒没了顾忌,直言不讳地说:“某要为之前的失礼向小郎君致歉,当日在桐城,某实是故意惹怒小郎君。不过小郎君『性』格宽和,没有同某计较,从烧碱到造纸又到石炭,某承小郎君的情,安北上下也承小郎君的情。”
他这么一番话说下来,李流光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自诩也算是见过形形□□不少人,但很少有人像郭凤虏这般在不相熟的人面前如此直白。这一世因着身体的缘故便不说了,前一世他跟着父亲应酬,除非是特别熟悉的人,否则任何一句话都得在心里转几圈。像郭凤虏这样还真是……李流光懵了片刻反而笑了起来,直接道:“其实这些不算什么,俱都是互惠互利,当不得都护如此说。”
他说的是实话,然郭凤虏却并不怎么相信李流光这个说法,只当李流光是谦逊,看他的眼神更是赞赏。“小郎君虚怀若谷,又不肯居功自傲,某不及也。”
被这么赤|『裸』『裸』的夸奖,纵是李流光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讪笑着换了话题,“如果方便,我想知道都护为何一开始似乎对我并不欢迎。”这个问题李流光好奇许久,他猜测是因为他“术士”的身份,但沈倾墨也说了,郭凤虏没有讨厌术士的理由。两人猜了半天猜不出来,李流光便一直记在心上。如今有机会问起,郭凤虏又是这么个坦『荡』的『性』格,想必能说郭凤虏便会说,不能说也会直接表示不能说,倒不需要担心因着这个问题会激怒郭凤虏。
果然,李流光这么问起,郭凤虏似有些吃惊,但很快便沉声道:“既是小郎君问起,某也不瞒小郎君。某在见小郎君之前,根据安公的描述,猜测小郎君来自圣域。小郎君该知道,某以前是大唐安北都护,却在回鹘入侵大唐之际叛出了大唐,纵容回鹘闯入晋阳。”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安北上下都认为是昏君无道,『逼』着某造反。但这不过是其中一个理由,另一个理由则是回鹘这次出兵受到了圣域的支持。”
李流光微微皱眉,并没有表示太过惊讶。上次沈倾墨便如此猜测,他想了想道:“所以都护担心我来安北捣『乱』?”
郭凤虏点点头。“捣『乱』是一则,另一则是安北不愿意做任何人手中的棋子。圣域似不稳,一旦圣域『乱』起,天下怕是很快就要大『乱』了。”
他说的明白,李流光立刻便懂了郭凤虏的意思,神情坦然道:“都护放心,我……”
“如果是小郎君,安北做个棋子也未尝不可。”郭凤虏似猜到李流光要说什么,蓦地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李流光:“……”
……
一整个下午,李流光都在想郭凤虏的那句话。虽然郭凤虏没有再说什么,但意思却十分明确。如果安北都护府一定要选圣域术士站队,那么郭凤虏的选择是他。李流光倒不至于觉得是因着自个人格魅力强大,像如此关键的选择,郭凤虏必然要权衡利弊。他甚至都不知道李流光的真实身份,就做出了决定,怎么看怎么有些古怪。
因着太过突然,李流光当时也忘了问郭凤虏原因。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的反应似乎比郭凤虏更古怪。
晚上吃过饭,李流光早早回了帐篷休息。之前他们急着寻找石炭,一路轻车简从什么都没带。还是郭凤虏这次来,准备了不少生活用具,帐篷便是其中之一。同安北军十几人挤一个帐篷不同,李流光同沈倾墨两人单独占了一个。内里一应器物俱全,倒是比在草原过夜方便很多。
他前脚刚回来,后脚沈倾墨也跟着回了帐篷。“七郎有心事?”沈倾墨径直问。
李流光没想着瞒沈倾墨,便笑道:“也不算是心事,只是有件事想不明白。”他将郭凤虏中午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沈倾墨听完皱皱眉,冷笑道:“他倒不傻!”
“为什么这么说?”李流光不解地问。
沈倾墨想了想坐到李流光对面,看着他问:“七郎不是正统出自圣域的术士吧?”别人不知道李流光的身份,沈倾墨却是知道。过去李流光一直生活在晋阳,又是远近闻名的傻子,不可能背着人远赴圣域。他私下猜测过李流光的情况,觉得李流光必是遇到什么奇遇,不仅被治好了傻病,还得到圣域术士的教导。这样一来便可解释,李流光对圣域的诸多不解,且他为何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术士。
沈倾墨这么问,李流光想了想含糊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术士,只是过去痴傻,似常有人出现教导我一些知识。及至傻病治好,这个人便再也没有出现。我跟祖父说起,祖父提及对方可能是一名术士。至于为什么教导我,大概是因为大舅的缘故。”
李流光把对祖父的那套说辞,又原封不动跟沈倾墨说了一遍。
“难怪!”沈倾墨低声道。
“什么?”
沈倾墨专注地看着李流光,目若星辰,笑道:“七郎『性』格很好,不似寻常术士那般惹人厌。”
李流光听他这么说不由打趣道:“五郎难道是想说,郭都护其实是被我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他语气调侃,哪想沈倾墨竟是点点头,含笑道:“术士高傲,向来看不起寻常人。传说圣域银宫金阙,异花芬馥,幽石莹洁,苍岩碧洞,瑞气萦绕,是神仙居所。生活在其中的术士视自己为神人,在他们眼里,域外之人便如猪狗一般,随着心情喜好翻云覆雨。依着郭凤虏的身份,想必也见过几个术士,估计没少在术士面前受气。他既是要选择站队,自然要选一个脾气秉『性』符合他心意的人。再者,从烧碱到石炭,郭凤虏跟着七郎没少占便宜。你说他从哪还能再寻一个事事妥帖的七郎?”
同样是夸奖,沈倾墨说出来李流光并不觉得尴尬,反而轻笑起来,故意道:“这么说倒也是。”
沈倾墨眼中的笑意加深,问:“那七郎答应了吗?”
李流光摇摇头,“郭都护没有继续提,我也没有说答应。毕竟郭都护背后是安北,他想要寻个能庇护安北的圣域术士,而这一点我帮不了他。”
李流光觉得他顶着术士的身份骗骗人还好,像郭凤虏这样需要负担数十万人口安危的重任,他根本扛不起来。他毕竟不是真的圣域术士,谁知道哪天会被戳破身份呢?
说完这件事,李流光便将这些丢在脑后。他只是好奇与郭凤虏的选择,如今听沈倾墨解释,顿时恍然大悟,也就不再多想什么。看看时间还早,他记起系统筛选的那本《水泥生产制造》,一时目光在沈倾墨身上扫过,眉峰微挑,说:“今天开采石炭,在地下挖出不少废石。我记起之前背过几个方子,可将废石处理成其他材料。不如我说,五郎帮着我记下来。”
一个人边看边抄同一人读书一人默写的速度自然无法相比,尤其是李流光写字速度还很慢。之前碍于身份未明他不好说,现在既是已经挑明,李流光干脆将抄书的重任转给沈倾墨。他并未将其当回事,但听到沈倾墨耳朵,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沈倾墨定定地看着李流光,为他的这份信任而心情愉悦,说:“好!”
李流光满意地摩挲着戒指,找出客服先生存储在界面的那本书。他翻找着有用的内容一一读出,沈倾墨坐在他身边,认真地一字字记下。遇到不懂得内容,李流光还要指点着他在一侧做出批注。两人分工合作,一直忙到后半夜才睡。李流光睡前裹着被子将自个的计划在心中过了一遍,第二日一早便去找了郭凤虏。
“我需要两百人建个工坊,都护可否派人前往云中城,帮我在难民中雇佣两百人带到这里来?”
“小郎君需要人手?”郭凤虏没问李流光建工坊做什么,直接道:“某带来四千安北军,小郎君需要随便用,何必再回云中城招募。”
李流光心知郭凤虏是好意,想了想干脆道:“郭都护带安北军前来开采石炭,其实我建议郭都护不要用安北军,开采石炭从难民中雇佣。”
“为何?”郭凤虏不解。
李流光道:“我听安公说,从晋阳郡逃难到安北的难民一共有七八万人。这些人中除了少部分可以自食其力外,多数需要都护供养,提供吃食衣物,过冬的房屋。都护有没有想过,他们有手有脚却什么都不干,只等着都护出钱又出力。若时间长了养成习惯,难道都护就要带着安北军供养他们一辈子不成?所谓斗米养恩,担米养仇。都护养大伙一时即可,长久养下去难免会让人觉得得都护救济是理所应当的事。便是原本有人想要干点什么,也会逐渐磨灭了意志,只吸附于安北军混吃等死什么都不做。”
他一番话说下来,郭凤虏脸『色』微变,半晌起身冲着李流光行礼,道:“多谢小郎君指点,某这就派人回云中城。”
“那你有详细招人计划吗?”李流光接着问。
郭凤虏:“……”
李流光几乎能想象郭凤虏回去会如何做,无非是给些口粮罢了。放在大唐,依着目前的处境,郭凤虏已是少有的好人。但这些远远不够,根本不足以调动难民的积极『性』。他慢悠悠地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郭凤虏,“这是我的招人计划,都护可先看看。”
郭凤虏一眼扫过,蓦地站了起来。
“小郎君要在这里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