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钦差陆虞侯,在场的校尉们无一不是举双手称赞的,为人豪爽大方、不拘礼节、平易近人,比起眼前这位难伺候的高将军,那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平日里都是去陆虞侯的行辕里胡吃海喝,难得今天人家亲自登门拜访,哪个不想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表现一番,恨不得把自己家里压箱子底的好东西,都搬出来招待陆大人。
高不同毕竟几经宦海沉浮,知道眼下不是发脾气的时候,自己也犯不着硬要和下面的校尉们撕破脸,搞得针尖对麦芒。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呢,军务上的事,还得靠这群老油条落地。
就算和陆虞侯走得近,那也是暂时的事,他早晚有回京的一天。等到陆虞侯一走,这帮人还得在自己的手底下服服帖帖的,到那个时候再来秋后算账。马友才,嘿,把你调到个清汤寡水的闲职那不是片刻的功夫?
想到这里,高不同阴暗的心境渐渐明朗起来,收起了面庞上的阴鸷,笑嘻嘻的对手下人洋洋道:“陆虞侯陆大人是钦命的钦差大臣,屈尊俯就来咱们宁远卫,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今个儿就看在陆大人的份上,免了你们大训的差事,都去东海厅,准备迎接钦差!”
校场上的懒洋洋宁远军卫们,看到装备精良,步伐整齐的禁军内卫从卫所大门鱼贯而入,都停了操练,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让出中间一条道路,围观起来。
“哎呀!你说这人和人真可是没法比的呀,你瞧人家那身铠甲,那头盔,锃锃发亮!要是给咱也换上这身装备,那气派绝对没得说的!”
“我呸!就你这个鳖孙,搁在咱宁远卫都算抬举你了,还想着东宁禁军的活,还真敢想?!”
校场当中,尘土飞扬,靴声震天。行至校场中央时,陆飞厉声一喝:“殿前司左翼先锋营将士听令,就在原地待命,不得擅动!”
话毕,五百多人的禁卫就如同钢钉一样扎在校场中央,任凭烈日如火,竟都纹丝不动!卫所兵勇接到大训取消的通知,立马就散了,都躲到凉棚里面乘凉,用异样的眼光,不解地看着这群不怕晒的禁卫。
陆飞仅带着谢瑾、陶展两人步入东海厅。
“陆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高不同自从被陆飞摆了一道,别说看了,只要想到陆飞,就好比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但在场面上,还不得不做出一副亲密无间,情关意切的样子。
“没有的事!”陆飞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接着道:“是我来的唐突,事先没有通告高将军,在这里给高将军赔个不是了。”
高不同连忙迎上前来,邀请陆飞做首座,说道:“陆大人说的是哪里的话,咱们宁州卫自建成以来,您还是头一位登门造访的钦差大臣呀,这钦差大臣代天巡狩,如同天子驾到,让我们宁远卫蓬荜生辉,咱们长脸还来不及呢!哪里有半点埋怨的说法?”
位于下首座位的校尉们附和着,连连称是。
陆飞也不忙就坐,而是侧身,右手指向谢瑾,对高不同说道:“高将军,今天的客人可不只是我一人啊,这位贵客,你可认得?”
高不同这才注意到陆飞身旁的这位女子,起初以为她就是陆飞的随行丫鬟,压根没正眼看过一眼。听到陆飞这么一说,心头一紧,连陆虞侯都说是“贵客”,来头必定不简单,这倒是把人家给怠慢了。
于是恭敬的向谢瑾作揖,说道:“是在下失礼了,恕高某眼拙,这位小姐是?”
还没等到谢瑾开口,身后的陶展就大声答道:“大缙上国柱、兵部尚书衔、黟安郡王的长女谢瑾谢大小姐便是这位!”
高不同一听,眼睛瞪得老大,万万没想到谢王爷的千金竟也会同时出现在自己的地盘,顿时脑袋嗡嗡作响。
不等高不同再开口,陆飞就抢白了一句道:“方才进这东海厅的路上,就看到了厨房伙房忙的不可开交。我看,大可不必!”
“陆大人,您这话可就把咱们宁远卫给瞧扁了,宁远虽然是穷镇,但也不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呀!怎么地都有给咱们一个略尽地主之谊的机会吧,大伙说是不?!”
“对对!就是!……陆大人,咱们这厨子的看家本领——‘佛跳墙’在江南路都是拿的上台面的……还有五十年的花雕老酒……”校尉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着。
陆飞不急不慢的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面带微笑的说道:“承情了!陆某承情之至!只是这次前来并非是为了与诸位把酒言欢,而是另有要事!”
“什么事情?”高不同开始警觉起来。东海厅中的气氛,一下又跌入了冰点。
“请天子剑!”陆飞朗声喝道。
陶展随即从后背的一口黄绸包裹的木盒中取出一柄长剑。众人纷纷跪下,齐声念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高不同脸色憋得发青,心想:“这小子该不会又来找我开刀?”但又实在想不出到底为了什么原因,心里暗暗叫苦。
待到众人起身,陆飞转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眉头紧皱,暴喝一声道:“你们谁是柒社中的成员,此刻老老实实地站出来,本帅尚且能饶你一命!”
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堂中鸦雀无声。众人都不知道陆飞所为何意。
高不同一听,知道原来陆飞不是专门来寻自己晦气的,略微松了一口气,轻声答道:“陆大人,您为何突然提起柒社?对于柒社,在下也略有耳闻,不过是本地的一个小小江湖帮派,行事颇为低调,在宁州地界内,倒有些铺子产业,偷税抗赋的情形,再详细的就不得而知了。但和江海盟、九华门、万剑山庄这些大门派是没得比的。咱们宁远卫都还是又身份的人,怎么会和那些下三滥的同流合污呢!”
“真的没有?”陆飞反问道
高不同朝着校尉们吼道:“你们当中有吗?”
“没有……没有……”厅中的校尉们众口一词道。
“好!非常好!”陆飞踱步说道:“既然宁远卫都是干净的,本钦差奉旨督办宁州刘康一案,正好需要宁远卫的配合的地方!”转身面对堂中校尉道:“诸位意向如何?”
“愿效死力!”
陆飞回过头来,又对高不同道:“眼下本钦差已经查明,刘康一案,乃是柒社一手策划,现要调你宁远卫的兵勇前去助剿,你怎么说?”
高不同目光闪烁,吞吞吐吐道:“这,这个嘛,不知陆大人可有实证?”高不同虽不是柒社里的人,但在宁州这么多年,多多少少的和白溪山等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柒社出事,他自己也干净不了,所以极力避免趟这浑水。
“笑话!我掌握的证据,需要想你汇报?!”陆飞的脸上散发出一股狠劲。
这句话把高不同也激怒了。“呵,莫须有的事情,那就恕本将军无能为力了!”高不同端起茶杯,大有送客的意思。
陆飞早就料到了这出。陶展见状当即出门大呼一声,五百禁卫得令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夺路而来,须臾之间就将东海厅围成铁通一般。
“陆虞侯!你要干什么!”高不同喝道。
陆飞弹了弹衣服上的尘土,说道:“不是我要干什么,而是你宁远卫想要造反,不拿我这钦差当回事,我当然要有所应对,不然圣上何必命我来宁州?看来宁远卫和柒社勾结已是事实了!”他这句有意对校尉马友才等人道。
马友才何等通透,一点就通,心想立功的时候来了。立马上前一步说道:“属下绝没有和柒社勾结,愿听陆大人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到马友才这么一说,又见门外的禁卫虎视眈眈,众校尉心想,就算占着宁远卫人多,打赢了陆虞侯,那也是谋逆的罪名……纷纷跟风附和。
前前后后一盏茶的时间,宁远卫也被陆飞牢牢地掌控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