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舒浔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人头上半部分,从长长的头发看来,是个女人。女人的头盖骨被人钻了一个民国时大洋一样大的圆洞,上面插着一个塑料芦荟。诡异的是,人头的颜色有点奇怪,不像是腐烂,倒有几分像是被水泡过,皮肤的颜色发白,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似的。盒子里只要有空隙的地方都塞了冰袋,现在已经化成了水。冰袋和人头之间竟然还隔着一圈泡泡纸用来减震。这个人头被冰袋簇拥着,散发着一股古怪的气味,看起来像一个菠萝,再看看快递单上写着的“水果”两个字,显得异常可怕。
纸盒没有被完全拆开,暂时看不见人头的脸,不知道它的五官是否还健全。
把尸体的一个部分寄给某个跟警察有关联的人或者故意放在警察能一下子发现的地方,是凶手挑衅警方最常见的行为。
在舒浔陷入震惊和思考中时,左擎苍对她说:“廊临9.25特大杀人案中发现的那具女尸,头颅被人割去,放在高压锅内烹煮到熟透,和尸体一起被扔在路边。这个人头,目测也是……熟的。”
窗口吹来一阵微风,那混合着水汽、肉味的古怪气味迎面扑来,舒浔忽然用力捂住嘴,奔了出去,一股巨大的恶心感从胃底翻涌出来,以至于她刚刚冲进女洗手间隔间就呕吐出来,眼泪直流,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想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吐完一轮,她撑着墙轻喘,左擎苍在隔间外敲了敲门。
“我没事。”舒浔一时间觉得非常丢脸,看之前还信誓旦旦,向他炫耀自己曾经见识过多少不堪入目的尸体,结果一看到人头,又听说是煮熟的,就马上承受不了。她才看到人头的上半部分而已,面部还都没看见呢。
舒浔开门走了出去,见左擎苍的脸上并没有嘲讽,目光满怀关切。
她摇摇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左擎苍回到办公室,接了一杯热开水放在她面前。可装着熟人头的纸盒子还在,那股味道萦绕在鼻间久久不去,舒浔连水都喝不进去,只能为自己的“弱不禁风”而羞愧。她强打精神,不去看那个纸盒,“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报警。”左擎苍干脆利落地说,目光定在她身上,“勘验尸体和查找尸源的事得交给法医和警察,我现在的任务是……送你回去。”
“寄人头给你,明显是挑衅。如果你不回应,他就有更多过激的行为。”舒浔口中的“他”指的就是凶手,割下人头、煮熟,还在头顶挖个洞插个绿色的东西装成菠萝,这是典型的变态杀手。
根据对全世界各个变态杀手连环杀人案的大数据分析,这种类型的杀手都有一段爆发时期,在这段时期里,他们会连续杀人引起社会关注和恐慌,如果在爆发时期内没有将他们抓住,他们的极端心理得到满足后进入平静期,可能就不会再出来杀人,要逮住他们就更难了。例如发生在1888年伦敦东区的开膛手杰克案、1996年南京119刁.爱.青.碎.尸案,凶手用极度残忍的方法杀人之后,便销声匿迹,最近,开膛手杰克案的凶犯终于被找到,他已经死亡很久很久了,而119碎.尸案仍然是个迷,那被整整齐齐切成2000块的尸块至今还是许多南京警察心头的阴影。
“如果他挑衅的是我,那么无论我有没有反应,都能引起他巨大的兴奋感。我相信,尸体才是他兴奋的源泉,而并非我。”左擎苍戴上手套,把纸盒装进大塑料袋里。
车里,舒浔依旧有点不舒服,只能让左擎苍在最近的一个诊所前停下。诊所里白发苍苍的老医生询问一番,手指在舒浔手腕上搭了一会儿,居然笑着说:“年轻女性初次怀孕,反应比较大,可以理解。建议你明天去医院抽血化验一下,补补身体,应该问题不大。”
舒浔愣住了,脑中浮现出胡皎进机场安检口之前那句乌鸦嘴,什么大着肚子穿婚纱之类,只觉得诧异万分。今天被那个人头刺激得吐了一阵,结果被发现可能怀孕了,本来明天是要去扯证的,现在倒像是因为上了车,所以赶紧补个票。
便宜了左擎苍,婚都不用求了。
“可能是误诊。”舒浔坐在副驾驶,冷冷地说。
左擎苍扬了下唇角,不以为意。半晌,他忽然说:“我喜欢女儿。”
“你自己生。”舒浔气恼地别过头,一会儿又抬杠,“偏生个儿子。”
“儿子取名为左牵黄。”
舒浔眨眨眼,忽然反应过来,不禁笑了,轻轻推了一下他的手臂,继而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听说左擎苍的父亲左博当年一心想给儿子起个好名字,翻了很多很多书,最后选了苏东坡中的某一句,直接导致左擎苍小的时候,许多人以为他姓右。
左擎苍偏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揉了揉她的耳朵,眼中温柔尽显。
只是,后备箱里那个死不瞑目的人头觉得自己的悲惨经历和人家此时的幸福时光相比简直天差地别,所以压力山大。
“廊临九年前的案子,死者是个什么样的人?”舒浔随口问。
“是一个毫无复杂社会关系的女大学生陈清,在回家的路上失联了,几天后,尸体被发现。凶手作案动机不明。后来,许多人将廊临9.25案同南京1.19案相提并论,认为都是心理变态者为了满足自身需要,无特定目标地行凶,追求在杀人和处理尸体的过程中获得快.感。用网民的话说就是——谁遇见、谁倒霉。”
在普通的碎尸案中,尸体越碎,就说明凶手与死者的关系越近,凶手为了不让人直接看出尸体是谁,会把头颅另外处理,比如毁容等等。然而,许多心理变态着都对破坏尸体有着极大的兴趣,他们会根据自身的特殊喜好,将尸体切成固定的形状,收集尸体的某个部分,甚至吃掉某个器官。南京1.19案中那个凶手把女大学生刁某切成了2000块,每块都同麻将一样大小,她的内脏被取出,肠子还被整齐地排列好装在塑料带里。
无论如何,遇到被分尸的尸体,首先要做的就是查找尸源。这个过程有时很快,调查一下近期失踪的人口,筛查基本外貌和其他信息就能确定,而有时过程非常漫长,一年半载才知道尸体究竟是何人,给凶手大量处理证物和潜逃的时间。
虽然这个快递是从廊临寄过来的,但这名女子是不是廊临本地人、是否住在廊临都是未知数。凶手将这样一个头颅寄给左擎苍究竟是向他宣战还是纯粹为自己取乐,也是一个未知数。
黑色英菲尼迪缓缓在帝都刑侦总队大楼车库里停下,左擎苍单手拎着装着快递盒的塑料袋,和舒浔一起进了电梯。总队的刑警对左擎苍并不陌生,见他来了都热情地打招呼,总队长尚仁飞乐呵呵地打趣:“左教授莅临总队指导工作来了?这位是……”他看着舒浔,问。
“我爱人,刑侦大犯罪心理实践课导师舒浔。”左擎苍握住舒浔的手,微笑着说。
“听说过!鹭洲那个案子我知道,你就是舒浔?”尚仁飞惊艳道,拍拍左擎苍的肩膀,十分熟络,“左教授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尚队,我今天是来报案的。”左擎苍把快递盒放在尚仁飞的办公桌上,轻轻弹了一下盒子。
“开什么玩笑。”尚仁飞还是不以为意,既便如此,他还是走了过去,揭开盖子,嘴里还在唠叨着:“你其实是来发喜糖……这!这是什么!!”
“一个人头。”舒浔无奈地说。
在刑侦界驰骋几十年的尚仁飞最初的惊悚过后,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他盯着盒子里的东西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打电话叫法医处的人过来。“擎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从廊临寄了这个人头给我,我拆开看了一眼,没有移动位置或者拿开冰袋。”左擎苍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听筒交给尚仁飞,“联系廊临警方,查找尸源、询问这家快递网点的所有工作人员,调取网点附近摄像头录像。另外……”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这种事应该去派出所,但我认为直接到总队报案比较方便。完毕。”
尚仁飞重重叹口气,摸了摸微秃的脑门,“我这刚刚忙完一个持枪连环抢劫杀人大案,罪犯被我们的狙击手毙了还不到一天,又接了这么个……是从廊临寄过来的,那么移交给他们没错……啊!廊临?!”他肯定也想到了9.25案,绕着办公桌走了好几圈,“廊临九年前那个案子的尸体……听说脑袋也是被煮熟的,至今没抓着凶手。现在这个人给你寄了一个这样的人头过来,说明身体还在他那儿,你说他会把这女的头部以下的身体怎么样?割1000多刀,用油泼?”
说话间,几个法医和物证检验员上来了,见到纸盒里的头颅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们拍了照,把纸盒分解开,冰袋被移除之后,一个双眼紧闭、双唇微张的女人头出现在大家面前。泛白而紧绷的皮肤泛着诡异的青色,脖子的断根处整整齐齐,头顶的绿色芦荟状塑料抽出之后,颅腔空空,这个女人的脑组织不见了。绿色芦荟状塑料根部油腻腻的,蹭了一个法医一手。
法医小张搓搓手,忍不住叫道,“这是猪油?!太凶残了!”
“什么?”尚仁飞不解地问。
“尚队,你有没有听说过一道菜叫——油泼猴脑?活的猴子,脑瓢开个洞,滚烫的油这么浇进去,油炸着猴脑哔哔叭叭响一阵,再用汤匙舀着吃,可香啦。”小张说到这里,还做个吃饭的动作,好像真吃过似的。
舒浔又有点想吐了。
“我怀疑着姑娘的脑子也是……唉!我瞎猜的。脑子到底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小张把手套上的猪油抹在袋子里封好,“凶手太变态了,我干了七年法医,还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尸体。目测头是用锯子锯下来的,你们看断口处的皮屑……脑袋上那个洞开得很专业啊,具体我再解剖瞧瞧。唉,今晚又要熬夜了!”
舒浔不经意又瞥了人头一眼,巨大的反胃感再次袭来。今天还是真是……糟糕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评论小红包送给tezuka410小朋友
1、我不是中医黑,我觉得中医切脉是可以探出怀孕的,可能现在太多的伪中医养生专家让大家对中医产生了厌恶和误解。中医不能被贬低,也不能被封神,它就是我们老祖宗在生产力还没有那么发达时,研究出来治病救人的一种方法。它毕竟也是一门手艺,也是一门科学,应该去伪存真,让中医继续服务于老百姓。
2、许多妞对公安局里搞刑侦的不太了解,这里说明一下。
县一级公安局里的叫刑侦大队,市一级的叫刑侦支队,省公安厅里的叫刑侦总队,再上去是公安部的刑侦局。不过他们不是一级管一级,公安是归当地的地方政府管,一般公安局局长也是副市长。
左擎苍现在在帝都,帝都的行政区划是省级,那么他就直接找到了帝都市的刑侦总队。之前他们去各个市,都是在支队。
3、上一个案子“活着”是根据真实案件改编,今天听说那个冤案竟要重审了,冤死的男青年有望昭雪。虽然是巧合,但也是一个惊喜吧,希望还冤死的人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