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时,远方有到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晁禹心有所感,回头一看,便发现了他,赶忙上前走了两步,行礼喊道:“大父。”
来人正是晁错。
他对晁禹微微一笑,点头打过招呼,随后便看向相里氏三人,打了个道揖说:“法家后生晚辈晁错,见过墨家前辈。”
相里氏双眼微眯,看向晁错,嘴角微扬,皮笑肉不笑的说:“晁御史,你我现同朝为官,莫在论什么辈分实力的了,论官阶,晁御史还在吾等师兄弟三人之上呢。”
法家这些年倒是没直接打压过墨家,但在秦时,法墨可是盟友,墨家蒙难而法家袖手旁观,隔岸观火,让相里氏三人心里多少也有点火气。
当然,相里氏也清楚,法家并没有义务帮助墨家什么,没落井下石就很不错了。
但墨家空缺出来的资源,也被法家侵占了不少,是以相里氏等人不爽,也是人之常情。
“前辈说笑了。”晁错并不在意这些,脸上笑容不变,说:“恭喜墨家再次出山。”
“恭喜?”脾气最火爆的邓陵氏忍不住直接冷笑起来:“你们法家,恐怕也并不想看到吾墨家崛起吧?”
这还是因为听到晁禹喊晁错为“大父”,给了他点面子了,否则以邓陵氏的脾气,恐怕会直接翻个白眼,拂袖而去。
“前辈何出此言?”晁错脸上依旧挂着笑,但也不再弯弯绕绕,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事实上……晚辈此来,是想对三位前辈言明,即日起,吾法家全力支持墨家!”
“噢?”相夫氏眉头轻挑,有些诧异,尔后又了然的点点头。
是啊,玄门诸子百家,最终极的目标都是超脱,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任何一切都可以舍弃,都可以商量。
墨家能自玄门脱离拜入晁禹门下,其余诸子百家,自然也可以放弃对墨家的打压,转而全力支持他们,只为增大晁禹超脱的几率,带诸子百家共同脱离镇封。
便是死敌儒家,都有很大可能放下成见,力挺墨家。
相里氏也很快想明白此节,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随后还了一礼,沉声说道:“有心了。”
晁错侧身,不敢受礼,同时说:“不只是吾法家,据晚辈所知,兵家、纵横家、黄老道家、名家、杂家、阴阳家、医家与小说家诸子学家,都愿全力支持墨家。”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儒家与吾法家关系亦是一般,倒不清楚他们如何选择了。”
法家源远流长,但一般认为是后法家三杰——李斯、韩非与张苍——共同奠定了法家的基础,尤其以韩非集法、术、势为重要标志,法家自此彻底成形,而此前,法家并未有明确的“家”的概念。
而另一个版本的法家三杰——商鞅、申不害与慎到,该算“前法家三杰”才是,当时法家尚未彻底成形,但已有了大致轮廓,法家成立后,三人同样以法家自居。
其中,商鞅与韩非,为法家两大不朽者。
申不害、慎到、李斯、张苍与李悝,则都是法家大罗。
同时……
李斯、韩非与张苍,都是大儒荀子的学生,而李悝则是孔子弟子子夏的学生。
从这方面看,儒家与法家应当渊源颇深才对。
但事实恰相反——子夏先且不提,荀子虽是大儒,但其却师从墨者宋子,尔后宋子又开创道家学派重要分支——宋尹学派。
而儒墨可是死仇,墨子更是专门写了一篇《非儒》,将儒家从里到外喷了个遍。
这倒也就算了,偏偏荀子主张“性恶论”,与当时儒家主流的“性善论”背道而驰,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儒家都不承认荀子的地位。
当然这其中没孟子什么事儿,孟子后世虽然出名,且主张性善论,但这个时代孟子在儒家的地位并不高。不过荀子与孟子之间,矛盾也确实相当激烈。
而法家某种程度上,也是性恶论的支持者,与荀子关系密切。
再加上此时儒家有崛起之势,势力庞大无比,诸子百家大多都感受到了威胁,法家自然也就与儒家对立了起来。
但邓陵氏听到晁错亲口说法家与儒家不和,立马便笑逐颜开,连连颔首,心头火气彻底散去,再不对晁错摆脸色了。
毕竟此时晁错算是明面上的法家山长,他说法家与儒家不和,那就铁定是不和的了。
墨家三仙当中,对儒家最不爽的当属邓陵氏,听到这消息,哪能不喜笑颜开的。
没办法,大罗金仙也是这般真实,豪爽跟小肚鸡肠,其实也并不冲突。
邓陵氏甚至寻思着,就算儒家摒弃前嫌支持他们,他们也给直接拒绝了,然后联合诸子百家将儒家打压致死,完成老师墨子最大的愿望。
越想越想之下,邓陵氏忍不住哈哈大笑,拍了拍晁错肩头。
晁错脸色骤变,跟着便听轰的一声巨响,整个长安城都跟着抖了三抖。
而晁错身影也瞬间消失,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黢黢的深坑……
未央宫中冲出许多甲士,面色严峻,瞧见相里氏三人,不由愣了一瞬,随后立刻横枪行李,问道:“敢问博士,刚才的动静……可是地龙翻身?”
“非也。”邓陵氏面色尴尬,摆了摆手,说道:“此地无碍,尔等守护好皇宫安全即可,些许小事,交给吾师兄弟三人便是。”
甲士狐疑的看了邓陵氏一眼。
能护卫未央宫,他们对皇权的忠心无可辩驳,即使邓陵氏乃刚刚被册封的两千石博士,他们也并不畏惧,为首队率更是沉声问道:“博士可否告知,此地究竟发生何事?”
此时,晁错终于竭尽全力,从地底爬了出来,接着忍不住便往地上一躺,张嘴一吐,缕缕白烟散出,汇聚成了晁错元神的模样,随风飘荡。
晁禹抹了把汗,眼角微微抽搐。
而几名甲士却是脸色骤变,那队率更是立刻横枪喝到:“列阵!有刺客!何人胆敢刺杀御史大夫!”
说着,他双目看向邓陵氏三人。
很显然,他怀疑是邓陵氏等人将晁错打伤的——虽然这是事实……
不得不说,他们还是颇有胆量,未央宫护卫甲士实力远强于其他军队,但再精锐又能强到哪去?竟敢合围三尊大罗圆满的大能,这份胆量当真了不得。
就连邓陵氏等人也很欣赏他们。
终于,晁错张嘴,哧溜一声吸回自己的元神,尔后缓缓爬起身,一个净衣咒下去清扫掉身周泥泞与鲜血,又一拍官袍另其恢复原样,便抬手抚须轻声说道:“都是误会,无人刺杀于我,下去吧。”
几名甲士一愣,对视几眼,最后纷纷看向队率。
“可是……”队率咬咬牙,上前一步。
晁错眉头一轩,声音重了几分:“下去吧!”
“是!”队率只能唱喏,随后一挥手,率领甲士们离开。
比之虚衔的博士,晁错这位御史大夫的权柄可是要重许多,掌握实权,且他确实拥有临时调动小队宫城护卫的权力。
加上队率本就是来护卫晁错的,自是听令于晁错,晁错接连两次让他们退下,他们也没必要再留下了。
这时,邓陵氏忍不住搓搓指头,尴尬的说道:“那个,晁御史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吾……唉,怎生就没控制住力道呢。”
晁错眼角一抽。
方才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个世界给镇压了一般,那股恐怖磅礴的力量,简直让人绝望,生不起半点反抗的意识。
若非最后关头邓陵氏回过神来赶忙收回了九成九的力量,且晁错怀中金印瞬间被景帝灌注了大量的气运将他道基护住,那一掌就能让晁错魂飞魄散了。
大罗级的大能,与七阶真仙,完全是两个范畴,大罗与真仙的差距,比真仙和哈士奇的差距还大。
邓陵氏再次道歉:“实在抱歉,刚刚念及你是法家山长,官阶还比吾高几分,吾下意识的便将你当成了同级强者,忘了收力……”
晁错翻了个白眼:“前辈是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吧?不出那一掌你出不了心头那口恶气吧?”
邓陵氏讪讪的笑了起来。
晁错再次翻个白眼:“得,是晚辈实力低微,与前辈差了一个境界,连前辈一掌都接不住,被打死了也是活该。”
“咳咳咳,话可不能这么说。”邓陵氏脸色更加尴尬,忍不住抚须说道:“当年吾修成真人的时候,不过是寻常天师,战力勉强与真仙持平,可没有逆伐真仙的实力,晁御史已是千年难遇的天纵奇才了。”
晁禹嘴角一抽。
和真仙勉强持平的战力,才是寻常天师而已吗?
这年头天师的门槛可真高啊。
居委会老天师哭晕在厕所,然后骂骂咧咧的退出群聊。
相夫氏嘴角微抿,从怀中掏出一瓶仙丹,双手递给晁错,说:
“晁御史,邓陵师弟下手没个轻重,吾回头必与相里师兄一同好好教训教训他,还望你海涵!此乃恩师当年亲手炼制灵丹,于疗伤有奇效,还请笑纳,切莫要伤了道基。”
晁错抿抿嘴,随后也不客气,抬手接过了仙丹,当即从中倒出一枚,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莫看他现在没事人一样,其实已是重伤之躯,否则刚刚元神也不会就这么飘出来了。
尔后他眉头一挑,满脸诧异。
显然,这仙丹的效果,比他预想中还要强许多。
得说不愧是九阶不朽者中的次顶级强者亲手炼制的仙丹吗?
诧异片刻,晁错默默的将仙丹收了起来,对相夫氏抱了抱拳,说:“多谢前辈赠丹。”
随后,他又对邓陵氏点了点头。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邓陵氏没太可能真的控制不住出手的力道。
所以那一瞬间,他还以为邓陵氏是真的想杀他。
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了,就算邓陵氏要对他出手,也不太可能选择未央宫门口,此举定有深意。
别以为邓陵氏表现的很耿直仗义的模样,就没什么心机了,能修成大罗级别的大能,有几个简单的?
所以他决定配合。
现在看……
他也看不出墨家三仙到底有什么目的,但不论是什么,在他们拜入晁禹门下的现在,他,以及他背后的法家与景帝都能全力支持。
所以他们提前给的好处,他很干脆的收下了。
随后他看向晁禹,轻声说道:“随吾走走吧。”
晁禹一愣,随后点点头,又对墨家三仙告罪一声。
三仙纷纷微笑,表示并不碍事。
待得他们走远之后,邓陵氏方才眯起眼,问道:“当真要这样吗?晁错不过真人修为,真仙实力,就这般卷入进来,恐怕……”
“无碍,不需要他深入参与,只需要表个态便足够。而且吾等,便是豁出去性命,也会全力护他周全。”相夫氏轻声说道:“吾相信法家的诚意,今后法家必然是吾等最重要的盟友,自不能拿盟友安危开玩笑。”
“是极。”相里氏轻声说道:“必要时,老师与大师兄也会出手。”
邓陵氏轻叹口气,说:“总觉得这么做有些不仗义……”
“放心吧,他身负大气运,是无数后手共同的‘大父’,单凭此便绝对出不了事儿,便是燧皇、娲皇、三清等最强者,也会出手护住他。”相夫氏说:“他并没有任何危险。”
“我知道他没实质上的危险,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邓陵氏摇摇头,随后又说:“罢了,听二位师兄做主便是。”
……
另一边。
晁错腾云而起,带着晁禹缓缓飞出了长安。
晁禹有些纳闷,忍不住问道:“大父,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到处逛逛。”晁错轻声说道,并不时抬头看眼天穹。
半晌后,他长叹口气,说:“墨家……还是急切了些啊,才刚刚获取一线生机,有了万万一都不到的超脱希望,便开始……
当年墨子便是火急火燎,结果超脱失败,如今墨家却又……奇怪了,急性子莫非是他们墨家的传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