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种植这些作物的风险不止晁禹说的那么点。
但就水稻而言,稻田当中很容易滋生蚂蟥,一旦被蛰,以此世的医疗卫生条件,被感染最终导致死亡的概率极大。
而且蚂蟥只是其中一种具备一定威胁的生物,除此之外,乱七八糟的问题非常多。
不将这些问题给一一解决了,贸然推动新型农作物,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全国上下颗粒无收,爆发大规模的饥荒,甚至会出现不少感染患者。
现代大家觉得这类作物种植起来并没啥问题,甚至家里搞个花盆就能种,但那时因为这些果蔬粮食的品种早就经过了长时间的优培与实验,各方面都相当可靠,而这个时代可没有这么优良的品种。
至于农村地里,那也是依靠着代代相传下来的经验,以及足够给力的技术指导与病虫防害等等的技术支持,才最终推广开的。
真要让一个从小到大完全没有接触过农事的人,带上最寻常的粮食作物种植与鸡鸭鹅猪等幼苗上山开荒,最大的可能就是饿死在山上,粮食也长不好,鸡鸭鹅猪也活不成。
犹豫片刻,晁禹也将这些问题都细细的说了出来,告知景帝。
刘启立刻也犯了难,微微皱眉。
如此做法,确实冒险。
但……
其实培育优秀的粮食作物与动物之类的事儿,大汉一直有在做——汉室皇家园林上林苑,可不仅仅是提供给皇帝享乐游玩的地方,还肩负着实验生产种植与养育牲畜动物的使命。
相当于皇家试验田。
当然,这会儿上林苑尚未建成,那是武帝时期的事儿,此时用的皇家苑林都是秦时遗留下来的。
于是刘启立刻便道:“如此,吾先以大将往身毒、南越,还有那什么非洲美洲,将这些作物给取回来,并命少府于苑林之内开始大规模种植,以此培育种植经验。
待得新作物成功培育完成,经验积累完毕,再将这批有经验的人散到关中之地,指导关中百姓种植新的作物。待的关中这边成功转型之后,再将新作物推广到全国,卿看可好?”
晁禹认真的思忖起来,随后轻轻摇头,说道:“恐怕不妥。陛下,这些作物对于气候环境,各有要求。就拿甘蔗与西瓜而言,喜热,在气候炎热、早晚温差较大之处,方能有好的长势,关中之地,恐怕并不方便种植。”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陛下的思路自是极好的,先小规模试验种植,再中规模推广,最后大规模展开。”
刘启听到这儿,微微皱眉,问道:“那卿以为,何处的环境,才好种植这些作物?”
“关于这方面,臣其实也只略知一二。”晁禹斟酌着字句说:“诸如西瓜嘛,三越之地,西域都是绝好的种植地,中原与关中倒是也可种植,只是甜度相对会差些,不过总体也尚可。
至于甘蔗,最优良的种植地点当属南方三越之地,当然,中原雨热同期,应当也可广泛种植。同时,南水稻,北小麦,二者当以年降水量为分界,同时要格外注意蚂蟥等对百姓的危害。
而土豆、玉米、番薯等,相对而言要求并不那么苛刻,哪儿都可以种植,问题不大。”
“三越么……”刘启轻轻颔首,尔后长呼口气,说道:“北有匈奴,南有三越,我大汉腹背受敌,若想强盛起来的话,此二者确实必须得拿下。
现在看来,吾大汉的策略,该是先南后北才是。不过,还需要打痛匈奴,让他们不敢犯境,吾才好全力打下三越。”
顿了顿,他又颦眉,不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说:“可……吾大汉虽然强盛,但那匈奴却也并不弱。
虽然单论国力的话,吾大汉休养生息数十年,应当远远强于匈奴,但匈奴却灵活无比,来去如风,今日在西明日在东,烦不胜烦,叫人很是头疼,想要打疼他们并不容易,每次与之对垒,斩获都很小。”
摆摆手,他又问道:“卿可知该如何击破匈奴?”
“呃,陛下恕罪,”晁禹有些无言,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说:“臣不通兵法,完全不懂军事。”
“也罢。”刘启摇摇头,想了想,又说:“这些作物,吾会向农家寻求帮助,请他们帮忙改良一番,并找出合适的种植之法,尽快推广出去。”
晁禹挑眉:“若是农家愿意出手,自然最好不过了,但他们愿意?”
“自然。”刘启笑道:“除非如灵粮一般,种植起来后还需要源源不断的提供灵力,他们碍于成本或许会拒绝,如若只需要改良品种,探寻种植方法,他们还是很愿意出功出力的,毕竟这意味着大功德。”
“那就好。”晁禹长呼口气。
若是修真势力愿意介入培育品种的话……
那么“科学”方面的差距,可就荡然无存了。甚至这个时代“修真科学文明”的水平还要远强于现世“科技科学文明”,至少强了几个代差。
农家的人出手,培育出适应力与年产量、营养水平远强于现世现代作物的农产品出来,晁禹也丝毫不意外。
毕竟这时代的主要粮食作物“粟米”,单位产量就是现代的两倍还多。也正因如此,大汉才能养活这么多的人口。
这还是农家并没有全力投入的结果,因为对他们而言不值得。
只不过土地与养活人口数虽然呈正相关,但并非正比例,是以单单凭借粟米还不够,还得将其他高产作物也引进,才能真正意义上彻底解决温饱问题的一个小基础。
而另一个基础,则在于物流与仓储,这二者也与生产力及管理水平息息相关。
于是晁禹立刻说道:“那么第二个问题,便是生产力了。”
刘启轻轻颔首,窥得未来一角的他,知道这个问题极其关键——现世在中高层面的生产力远远不如神汉,但在基层,在百姓这块,生产力却远超他们。
但晁禹却没直接开口,反而说道:“想要提高基层生产力,需要一家学派的帮助,但……有些犯忌讳,若臣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噢?”刘启双眼微眯,心念电转,立刻猜到了,沉声说道:“墨家?”
晁禹有些怂巴巴的点点头。
他大概了解过这段时间的历史,刚好知道,在这个时代,墨家其实被打压的很厉害,曾经战国时代作为“非儒即墨”的两大最强盛的显学之一,如今在朝堂与民间已经完全没有了话语权,失去了存身的现实基础,近乎灭绝。
而且更要命的是,墨家山头还分为了三大门派——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
但三大门派无一例外,都已经从世之显学,逐渐隐世而成了修仙门阀。
只不过他们现如今影响力仍旧巨大,依然还是十二诸子显学之一,但很显然,再过几年,他们就得从诸子中除名了。
而墨家之所以犯忌讳,根本原因便在于他们的政治理念、治世理念与既得利益者的严重冲突。
再加上,他们受到打压后,以往不论是对手还是合作伙伴,包括但不限于儒家、法家、农家、名家、黄老道家等,都不遗余力的对他们落井下石——因为他们都不愿意看到恢复鼎盛。
曾经墨家支配天下的恐怖,让他们不寒而栗。
而且,墨家先贤墨子,大名鼎鼎的诸子大仙,九阶不朽中的次顶级强者,也因追寻超脱失败而受反噬,虽因不朽而不死不灭,却也受到了强力镇封,等闲难以突破。
失去了当家靠山,又失去了政治地位,加上曾经的墨家太过强大,自然就受到了全方位无死角的打压。
景帝本身,或许便不喜墨家主张,但就算他保持中立,甚至颇为喜好墨家思想,却也得考虑如今满朝大臣对墨家的敌视。
即使看似与世无争的黄老,也不会容忍墨家再次出山;话语权越来越重的儒家,更是与墨家有着不死不休的世仇;如今汉家柱石之一的法家,同样不愿意墨家崛起来蚕食他们的话语权。
要请墨家出山,必定会触动到多方利益,阻力十分大,很是难办。
但……
景帝能看出晁禹想让墨家出山的原因。
一方面,墨家在战国晚期,便已逐渐从学术政治流派转变为了科研哲学流派,掌握的生产力与各类技术当属天下最强,有他们的帮助,推动民间生产力发展将会更加顺畅。
而另一方面……
或许也是晁禹的私心了——墨家思想,其中很大一部分,与晁禹的道果,即唯物主义哲学与**理念,其实非常接近。
而且墨家同样十分注重基层百姓,最喜欢蓑衣箬笠穿行于乡县农户之中,比之农家还要接地气。
或许晁禹也想着借助他们的思想主张发展自己的道果?亦或者,干脆让墨家改头换面,自玄门脱离,而成为他修行体系的一员?
同时晁禹的道果,在景帝看来,关乎到大能们的超脱计划,与人族超脱息息相关……
于是,刘启深吸口气,说道:“卿既然能让吾‘恕罪’,想来,请墨家出山牵扯到的利害关系,卿应当也是了然于胸了?”
晁禹轻轻点头。
道理很浅显的,即使他想不明白,也能大概猜到。
刘启又问:“此时……卿可与错商议过?”
“自是教大父得知了。”晁禹轻声说道:“不过臣没料到陛下会有此问,是以与大父聊起时,也只是提出想与墨家接触一二。”
“他如何说?”
“大父称可,并无意见。”晁禹说道。想了想,他又说:“关乎超脱,百家先贤们意见出奇的一致,若墨家愿意脱离玄门而入我名下,他们愿意放弃打压墨家,甚至全力扶持——儒家除外,此二家毕竟是世仇。”
“全力扶持……么……”刘启双眼一眯。
得到诸子百家全力扶持的墨家,对于皇权而言,其实也是个巨大的威胁,至尊的身份,让他本能不喜此事。
但很快他便压下了这份不喜,淡然说道:“既如此……墨家可出山,但前提,必须脱离玄门,入卿名下。”
其实墨家在不在玄门,对诸子百家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只在政治与学术思想领域有争端,修行法门上却没有什么冲突。
但墨家入不入晁禹名下,关系却大了。
对大罗境的大能而言,晁禹开创的这个道果,便是个机会,哪怕机会再怎么渺茫,也值得他们全力投资。
而墨家的加入,无疑会让可能性更大几分,让晁禹的道果更加具备潜力。
其余诸子百家,其实也考虑过是否要让门下弟子拜入晁禹门下,但可惜,他们的理念与晁禹道果多少有些冲突。
便是看上去最尊“法”的法家,其实也是绝对的皇权拥立者,主张皇权至高无上,因为在他们看来,只有皇权至高无上,依托皇权制定的法律才有足够的威严。
所以……
诸子百家当中,其实只有墨家,勉强合适。而且就算是墨家,都不得不更改大量的理念,才能无冲突的加入到晁禹门下,依托晁禹道果存在。
而如此改弦更张,还可能导致当家人的实力境界大跌。
也不知墨家是否会同意这个条件。
晁禹也呆了一瞬,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但没想到,景帝竟然直接就同意了。
片刻后,刘启又接着说道:
“稍后吾便下诏,请三墨的当家人来未央宫一叙,谈论此事——吾允许他们继续以墨家自称,毕竟墨乃他们先祖墨翟名讳,不可轻易更改,但想要重新恢复活力,甚至从政,都必须改头换面,以你为尊。”
晁禹咽了两口唾沫,脸色略微苍白:“那个……陛下,不太妥吧?据臣所知,三墨当家至少都是顶尖大罗,甚至可能还有一尊不朽存在,先祖墨翟更是最顶尖的一批不朽,虽被镇封,但依旧存世。
而臣如今刚刚凝结金丹,让他们以臣为尊,这……”
“怎么?”刘启轻笑:“你怕折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