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保证之保,风险之险。”詹闶给出一个名词和简单解释,字面意思大家都明白了,可具体的意思却无从解读。
看着在座者都是不明所以的表情,初步装逼效果已经达到,詹闶也开始细细道来:“这个保险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官府收取一定比例的钱粮作为保证,秋天收获时补偿因战争被毁坏了田地的百姓,也可以对收成不佳的百姓适当补偿,算是一种变相的买青苗吧(不是放青苗)。”
右参议仇安是分管粮储、屯田的,相关经验比较丰富,马上就能分析出一些实际困难:“道长此策确实可取,但要预防有人为了图谋官府补偿,故意损坏田地,或者干脆好吃懒做。这民心有时候也很难测,下官曾饱受其害呀。”
按察使程泽也有这个顾虑:“确实如此,正因为小民疾苦,所以常为利益所动,余者照搬照学,道长的一片苦心怕是要白费了。”
时代的差距果然不是智商就能抹平的,再是聪明的人,没有经受过现实捶打,没有被各种奇葩案例摩擦,也只能停留在初级阶段了。
保险这种东西,能用常理来衡量和推断吗?别说选用一些臭不要脸的合同漏洞了,就是把最基本的赔付和预防规则刷一遍,在十四世纪末也足够玩了。
詹闶摆摆手:“两位所说的问题,贫道也都认真考虑过,只要有相应的手段做预防,还是很好控制的。自毁田地的问题最好解决,只要每仗之后及时进行统计,就不会有太大的漏洞。至于说指望天耕地种骗取官府补偿的也不麻烦,谁家的地都不可能单独成片,总要和别人的连在一起,有周围的田地作为参考,他耍奸又能耍到哪里去。况且官府的补偿只会定在平均线往下一些,相信没有多少人会为了一时的懒惰,就放弃本来应该更多的收成。”
停下来吃了口菜,又接着道:“贫道准备安排人手到各地去做试验种植,到时候就从贫道田中产量取一个数值作为基准,只要低于这个基准的,必然是骗取官府补贴。另外,还可以不定期安排人员到各地筛查,凡发现有旁人都在劳作而自己疏于伺候的,累计两次就要从补偿名单中划除。最关键一点,这笔钱粮只是暂用,三五年之后将加利退还,所以官府必须制定严格的规则和律例,惩罚欺瞒、诈骗的行为。”
这样的手段不可谓不新鲜,但其中也有让人难以接受的地方。尤其是这个时代的人,让官府做亏本买***杀了他爹还难。
不管打仗还是搞建设,啥时候不是抽调民夫加上各种摊派,匠户到千里之外做工都得自备盘缠。你现在跟百姓借点粮食和银子,能保证对他们做一些灾害补贴就够可以了,还要加上利息退还,脑子没问题吧?
这种思想不反动,也不恶毒,只不过单纯的习以为常罢了。封建的农耕文明社会,国家就是要靠民脂民膏才能存在的,否则当兵的、当官的、当皇帝的,这些人吃什么喝什么?
这样的思想根深蒂固,不同意见也就自然会出现。当然也只是不同意见,并不会因为这个闹出什么争锋和相互倾轧的事故。
一来靖难军刚开始发力,正是大家团结一心捞前程的时候,大局为重属于必选项目。二来詹闶的地位如今再明显不过,脑子有包才会跟他对着干。
某位归附稍早的布政使司参政,就表达了自己的担心:“道长此策确实可解燃眉之急,但其中所涉之出入会不会大了些。既要补偿又要加利,正反累加怕是要倍于所入,北平一省年征粮税不足五十万石,两三年时间怕是缓不过来。”
能拿基本的数据进行代入分析,这入至少是个干实事的,詹闶对这种人最喜欢。认真看了一眼这个叫叶敬中的左参政,把他的名字的相貌记在心中。
其实这也属于时代所带来的认识差距,可能还有些谨慎的性格在背后推动吧,詹闶很愿意给他点刺激。
不管对方能不能懂,先点头表示了对他这个人的认可,然后才作解释:“这里有三点需要说明。首先,相对于大明国祚来说,即便千倍万倍也不足惜。其次,因为事急从权,所以必须考虑到后续影响,加利返还一来是因为殿下爱民,不肯鱼肉百姓,二来也是杜绝今后有人套用此法欺诈民财。再次,行道教培育的三种高产作物已经完成,明年开始就能够全面推广种植,最差的田也能亩产两至三石,我们反倒要担心粮仓不够用怎么办这个问题了。”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惊于詹闶把靖难的意义上升到事关大明国祚这个高度,惊于詹闶谋算之遥远到原事未发就要防止后续影响的程度,更惊于亩产最低两至三石这个数字带来的一系列可预测变化。
阿棣则是最开心的那个,不因为詹康给他戴上爱民的帽子,也不因为詹闶的计划有多完善,他开心是因为亩产最低两至三石之前的故事。
从回归大明开始,詹闶就在搞土豆和红薯的培育,这个他是知道的。可詹闶一直压着这件事,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才拿出来,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好事。
有横拒敌军的地雷,有无坚不摧的黑甲军,有把粮仓堆满的高产作物,还有不知道什么样子的飞天神兵,所有的这些,怕是金陵城里的大侄子都没想过吧。
开心程度仅次于阿棣的,就要是郭资了。如今他独掌北平布政使司,权力增大的同时,要面对的困难也更多。
如何保证靖难军的粮草供应,就是其中最为棘手的一条。而现在,这个最沉重的负担突然就消失了,还很可能带来一个甜蜜的烦恼。
有了这个喜讯,往日里常担心的一些问题,例如对于靖难军未来的走势等等,好像也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激动之下,哪还顾得上杯中美酒。两只手藏在桌子下面,指头被灵活地当做算筹,恨不得马上就能把明年全北平的收入都划拉近官仓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