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王府况家,自天启建国以来,就一直驻守漠北,因此被开国皇帝封了漠北王,并特许这份荣耀荫庇子孙。
况家世代同北境蛮夷拓跋族抗衡,虽然阻止了蛮夷的铁蹄入侵天启的北方,但是自己的损失也不小。
况家子子孙孙,基本都血洒漠北这块土地上。
九年前,北境拓跋族五十万大军兵临漠北,上一任漠北王况沉安的父亲况策匀,叔叔况策廷,祖父况萧行带着仅二十万漠北驻军奋力反抗。
这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持续了半年之久。
期间,老王爷被士兵从死人堆里拖出来,浑身是血,随行的军医抢救了整整七日,才勉强将人从鬼门关里拖回来。
但是老王爷的腿,却再也无法站立,老王爷一生策马扬鞭,临了却只得在床上了却半生的结局。
况沉安的叔叔,老王爷的二儿子,在同拓跋军交战的时候,遭敌军暗算,首级被取,敌军将其悬挂于城楼之上,直到那场仗结束,才被漠北军带回,而他的尸身葬于火海,同漠北军和敌人的尸体混在一起,难以区分。
而况沉安的父亲,上一任漠北王,最后也是没能幸免,再同敌军的最后一战之中,身中数箭,强撑着已经不行的身体到最后。
等敌军退兵之时,他跪在城楼之下,已然没有了气息。
况沉安随母亲一路从南海赶过来,见到的就是这个祖父残疾,父亲身中数箭得尸体,还有叔叔况策廷连尸身都不全的惨状。
整个漠北的战场上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味,夜里北风呼啸,似是在为漠北的亡灵悲恸哭泣。
他和母亲带着父亲和叔叔回到汴京,此时汴京依旧歌舞升平,朝廷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庆祝漠北再一次取得胜利。
讽刺的是,没有人关心死去的将军,血洒漠北的将士,他们的关注点,永远停留在漠北赢了,天启强盛用永不可欺,却忘了询问,这一仗,漠北男儿付出了多么惨烈的代价,而莺歌燕舞的朝廷,在这其中,又扮演者怎么样的角色。
朝廷的冷漠,腐败,不作为,让况沉安的母亲本就心灰意冷的心跌入谷底,操持完丧事,放下南海正进行到一半军事改革之事,转天就离了汴京城,去了城外的清音庵,从此消失在汴京众人的眼睛里。
而那被搁置的南海军事,朝廷也不在关心,也就不了了之了。
况沉安17岁接手整个漠北王府,看透了朝廷活在自欺欺人的假象里,可是他早就无能为力了。
从他父亲开始,就在用各种手段,试图唤醒朝廷,可是最后得来的是什么?
皇上的不满和猜忌,大臣的排挤和算计,最后堪堪为自己留了一个全尸,还真是……
─────────────
第二天一早,云深深老早就起来了,她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一句话:丑媳妇要见公婆了。
睡不着的结果,就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整个人两眼无神,精神萎靡。
况沉安站在梳妆镜前给她挽发髻,有些心疼的说道:“不若今日就不去吧,我同遥儿去就行了,改日再寻个日子,我再陪你一起去。”
说完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母亲不会介意的。”
虽然知道他这么说完全是因为心疼自己,但是云深深不愿意,轻声道:“母亲不介意那是母亲大度,我这个做晚辈的,这么多年都没有拜访过她,已经是不孝了,失了一个做媳妇的本分,若是现在还要再推三阻四的,你让母亲如何看我,又让那些外人如何看咱们这漠王府。”
况沉安手微微一顿,随即莞尔一笑,他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想的,只是让她舒服一些而已。
而母亲那边,只由他去说便好。
而更让他诧异又惊喜的是,深深话里同他是一家人的语气,当年的疏远和隔阂,仿佛从未曾存在过一样。
“那就听你的。”
说完这话,手里的秀发也束好了,况沉安捻了一支玫红色的桃花簪,想着春日正适合这样的颜色。
可还未插上头发,就被云深深给阻止了,“清音庵乃佛门净地,哪能这般张扬,冲撞了佛祖,叨扰了母亲就不好了,还是这支吧。”
云深深拿的,是一直白色的蝴蝶簪,素静又端庄,却又不失活泼,相比之下,的确是要比他手里的这支合适些。
“好。”
简单的用了早膳,两人便牵着手往大门口走。在门口,看见另一个人意料之外,但是仔细想想却又好像在情理之中的人──卿意。
遥儿正在跟他扯,扯着自己的大嗓门嚷嚷道:“我去见我母亲,你跟着干嘛!”
“我母亲不乐意见你!”
卿意坐在马背上,侧着身子悠哉悠哉的看着吼得面红耳赤的遥儿,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遥儿还真是不讲道理,你怎的就知道静姨不愿见我,我好歹还是静姨看中长大的呢。”
遥儿一听这话就更暴躁了,这若是在屋子里,非得把房梁拆了不可!
“呸!”遥儿嫌弃的怒视卿意,“不要脸,你明明是我这般年纪才认识我母亲的,母亲何时看着你长大了!”
对于卿意的不要脸,遥儿那是深恶痛绝但是却有无能为力。
云深深和况沉安牵着手,站再门口听了好一会,觉得差不多了才出声,“这是在做什么?”况沉安沉声问道。
“哥,你看看这个不要脸的卿子宥,非要跟着去,就他着吊儿郎当的模样,简直有辱佛门圣地!”
有辱佛门圣地?
卿子宥表示自己很是冤枉,长成这般阴柔妖娆的模样,又不是他的本意。
“遥儿这话可就不对了,模样乃父母恩赐,岂是我能控制得住的?”
其实卿意也算是有心的了,没有穿拿些大红大紫衣服,也没有一身素缟本奔丧一样,规规矩矩的暗色常服,就连平时不远搭理的白发都被束起来了,这已经是难得的了。
“他若是不去,一路上你无聊了别指望着我陪你玩儿。”况沉安说完,沉思片刻,在遥儿开口之前抢先一步说:“也别缠着你嫂嫂。”
遥儿一向是个耐不住无聊的人,这一路上若是让他规矩的坐着,那还不如让他三天不吃饭。
一下子被扼住了命运咽喉的遥儿瞬间就焉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嘴一瘪然后赌气似的翻身上马,一溜烟而得没了身影。
“多谢王爷了!”卿子宥拱手谢道,转眼也消失在了两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