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简直问到南阳郡王的心坎中去。
且不说他一个世家纨绔,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就在厨艺上有那么一番超乎寻常的天赋。
七小姐这话简直像是一道从异世界投过来的曙光,在毫无希望的时刻出现的一抹微弱的光。
正所谓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该先抓住她的胃。
看着南阳郡王云卷风残从府中消失,也只剩下天真烂漫的七小姐弯着腰笑了。
“这个傻子不会真是去给人当厨子了吧?”
堂堂簪缨世家,王孙贵族,为了一个女子竟能够做到这种地步,把家族颜面置于何地?
不得不说他傻了吧唧吧还是该说璋宪那个女子颇具几分手段。
大小姐眉心跳动两下,看着起哄的小妹,愤而拍桌:“你还笑得出来。”
二小姐执起挽扇,轻扑粉颊,也忍不住一番哂笑:“大姐好不容易将他架了回来,你一句话的功夫就把人骗了出去。”
“这能怪我吗?”七小姐被怨得莫名。
四小姐安慰了小妹几句,道:“要怪得怪璋宪,好好的找什么厨师啊,这不是在他心如死灰的时候点上一把火。”
五小姐亦是道:“说不定小弟趁此机会,还能玉成一段良缘。”
六小姐却幽幽地来了一句,说:“别高兴得太早,璋宪和谢家的婚事还没糊呢,这个时候他去挖那个墙角,不是公然跟谢家为敌?这样你让三姐回去怎么跟她婆家交待?”
三小姐忽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恍然出现谢家老祖宗让她罚跪祠堂,质问自己怎么放纵亲弟抢了小表叔的女人。
她忙看向大姐,带着哭腔道:“大姐,我怕是没脸回谢家了。”
大小姐正为这件事头疼,忽听三妹这个时候来了这么一句,忙不迭要去安慰对方。
毕竟她谢家那个老祖宗可不是个容易相处的老太太。
平日里又最最护着谢玄道这个亲孙子,呵护得跟个眼珠子一样。
连谢玄道不走仕途不走,一门心思专营棋道都纵容了。
这要是薛谢两家因为这点事情闹出什么矛盾,怕不是两三句话就可以冰释前嫌的。
二小姐道:“你现在怕有什么用,人都已经在去璋宪府的路上,这个时候不将人给拦关进府里,难道还真看着他去丢人现眼?”
可有些时候似乎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谁也不曾想南阳郡王竟真的在一众厨子中脱颖而出。
此时璋宪郡主门外三辆华盖马车内,南阳郡王府的七位小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进府。
二小姐摇头笑了:“咱小弟的心这下是真的死灰复燃了。”
三小姐看着这一幕心急,忙道:“璋宪这是什么意思?真要跟咱小弟有点什么,她就算再离经叛道也不能不顾全谢家的面子吧?”
四小姐、五小姐目光对视,各是遥遥一叹。
“要真顾忌谢家的颜面,之前就不会搞出那些事。”
“说不定人家就是故意报复谢玄道的,咱小弟就是当了人家的工具人。”
大小姐再坐不住,作势要下马车:“我去跟璋宪谈谈。”
她一下去,二小姐也随之下了车轿,一同进了郡主府。
车内只剩下六小姐和七小姐。
七小姐嘴角耷拉,说:“其实璋宪不像是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和璋宪才认识多久而已,难道还能连对方心底想的是什么都猜得透透?
六小姐道:“没有可能的事情就不要给他无畏的希望,不管她和谢玄道有什么缘故要闹到现在这种程度,都不应该成为拉那傻子下水的原因。”
七小姐虽不赞同,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自己这个明色冷冷淡淡的六姐。
而且在她的这几个姐姐中,就属六姐对璋宪的印象最不好。
可她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六小姐目光淡淡地从车帘外收回,忽地瞥见她手中似是抱着一个类似旧书的东西。
“你这手上拿的是什么?”
七小姐恍然一顿,回道:“棋谱啊。”
六小姐对棋道也颇有几分了解,是以从她手中将棋谱要过。
“哪来的?”
“璋宪在门口摆摊拍卖。”
六小姐目光微顿,攥着棋谱的指尖不自觉发紧。
棋谱年代久远,封面已经出现裂痕,女子的指甲又在上面划上一道深深的痕迹。
七小姐忙将棋谱从她手中解救出来,道:“你小心点翻,一本也挺贵的。”
“多少?”
七小姐哪敢说实话,除非真得挨得住回家被姐姐们一顿暴揍。
“就还好。”
六小姐嘴角露出一抹淡若春风的笑。
“明明还贵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说实话,到底买这个做什么?”
七小姐神色变得诡异又神秘:“我跟你说你可别跟别人提,我这是买了后再转手卖给谢玄道的。”
“你不知道,最近很多人通过这种倒卖璋宪的东西去赚更多的钱。”
六小姐哂笑一声,只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谢玄道会要的。”
七小姐异常肯定地说道:“你是不知道,只要是从璋宪手中拿出去的东西,他都不甘心落入他人之手。”
······
对于南安郡王府中二位小姐找上门一事,实则弗陵并不清楚。
当天她并不在府内,也不清楚,薛宴迟那憨憨为何又以厨子的身份入了大厨房。
她不在家,而是被童老要求去附近的山上给他找一味解毒的药,而府中这些事情都是由圆圆接手处理。
是以,等她到了府中才知道这些糟心事。
“你好好的收留他做什么?”
圆圆抿唇不语,心底也委屈。
“谁知道他之前是把自己伪装成什么厨娘,害我认不出来,而且做得那一手蛋炒饭,是真绝。”
说到这里,圆圆感觉自己肚子里又快要唱空城计了。
“你这么晚回来,要不要吃点夜宵?”
弗陵摊摊手:“给我将人放回去。”
圆圆瞪大了眼:“人怎么能用放呢?好歹也是我重金请来的。”
平日里大事听她的也便算了,但在吃这件事上她可不要事事顺从,薛宴迟那家伙可还承诺过今晚要给她做烤肉宴。
“不能放回去,你不知道,他做饭多好吃。”
弗陵怀疑这傻丫头是被人给下了蛊,“他一个富贵少爷,做饭能有多好吃?”
“你也别执着了,我都打听过了,柳御厨也到了要出宫的年岁,到时候我让他到咱家来。”
圆圆拉了拉她袖口,挣扎着问:“那你要不要试试?”
弗陵毅然决然决绝,毫不犹豫:“就算再有本事也不行,你得罪不起他上头七个姐姐。”
想到沾染那些女人就觉得头疼。
“听说他那几个姐姐今天还找来了,你还帮着藏人?”
圆圆咬了咬唇角,解释道:“我也不认识他家那几个姐姐,之前他又是那一副女儿身的样子,骗我说自己是逃婚出来的,让我帮忙。”
弗陵不知该说她天真还是什么。
见圆圆扁扁嘴,委屈巴巴地等自己改变心意,“那我去跟他说。”
“不用说了,我不同意。”
话音方落,却见门后有人疾步过来。
“我好不容易打败了那几个大厨才获得的资格入府,凭什么我要走?”
“除非你找到一个比我做饭更好吃的人。”
南阳郡王理直气壮道:“还有,我之前可是与她签了文书的,我是被你郡主府重金招聘的大厨,若是无端解除约定,你们可是要赔我不少钱的。”
弗陵闻言愣愣然,带着疑问看向圆圆。
到底在自己缺席的这段时间里她究竟还做了什么。
圆圆轻拽了下她袖口,压着声音在她耳边道:“我是被他坑了,要是无端将他赶走,他就要我们整个府邸作为赔偿。”
取出袖笼中一张文书,递到弗陵面前。
“喏,你快看看。”
听这语气都开始小心翼翼的样子,弗陵哪还能看不出来,她这是真能将事闹大了。
可等到真正看完文书,她才恍然,这岂止是小打小闹。
她若不是及早回来,她估计都要被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你识字了吗你?”
圆圆讷讷地摇头,委屈巴巴,不敢看她。
弗陵气笑了,将文书拍在她胸前:“那你这也敢签?”
圆圆憋屈:“他说是卖身契。”
何况画押之前她也不知道这妙厨娘子就是南安郡王易容的。
简直可恶,就没见过哪个男人能像南安郡王这般低得下头,放得下身份,扮作女人行骗。
弗陵危险的眸子盯向那罪魁祸首。
南阳郡王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道:“是啊,我卖身给你们郡主府做厨子,终身制,月俸也就一个月一百金,也不坑你们。”
弗陵冷哂:“你敢要,也不知道吃不吃得下去。”
南阳郡王兀自将文书取回:“既然敢跟你签协议我就敢要,等到这个府邸真是我的地盘,那我也就更有理由,自由出入了。”
弗陵咬牙冷笑:“你扮作女人骗她签字画押,这文书不算数。”
南阳郡王指了指文书:“你仔细看看上面的字。”
“我是以薛宴迟的真实身份跟她签的字,就算到了知府老爷面前,我也没有骗人。”
弗陵:“......”
南阳郡王还要说些什么,却见璋宪郡主不知为何捂着眼睛转过头。
“我瞎了我看不到,我什么都不知道,别烦我。”
“我不会承认的,如果你要报官的话就去报吧,是圆圆签的关我屁事。”
“圆圆,我从来没将你当做仆人看待,但我们之间的情谊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郡王若是坚持要拿这份文书威胁,那只能麻烦签字画押的你来负这个责。”
圆圆:“......”
哪有像她这样过河拆桥的?还算是个人吗?
南阳郡王忍俊不禁。
“我这就当你是同意我留在这里的意思了。”
弗陵抬眼看去,眼神勾勾:“你姐姐会把我家给拆了的。”
南阳郡王道:“放心,这点我会回家去说好,保证她们以后绝对不来府上叨扰你。”
弗陵掀了他一个白眼,嘴上懒得回应什么,转过身后就跟背后有什么在碾一样,急急慌慌地走了。
南阳郡王:“她这是怎么了?”
圆圆:“逃避可耻但有用。”
······
谢侯府。
富贵一路火急火燎,就像是背后被什么凶神恶煞的东西追着碾,可还未等他开口说出南阳郡王已经近水楼台,到了郡主府摘月去了,却发现沧浪亭下,自家世子正在跟一人谈话。
细看那人的背影竟有些神似南安郡王。
就在自己近前一看时,方才察觉那人举手投足间竟是女孩子的气派。
再看她正面,富贵一下子便认出了,这个女孩子近期不是总从璋宪郡主手中买回棋谱,再高价卖给自家世子。
这样一番倒卖已经赚了个盆满钵满,却不曾想这都不能满足对方的胃口。
若不然她也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过来故技重施。
这是专程逮着自家世子一只羊毛薅?
真不知道该说她不要脸还是自家世子蠢。
“这棋谱十分难得,你确定你不要?”
不待谢玄道作答,富贵已经上前:“世子,咱私库真没钱了。”
那女扮男装的假读书人当即道:“没事没事,在下不介意世子给我写一张欠条?”
谢玄道目光淡淡地从棋盘上挪开,一抬,看向富贵,“我知道你还有钱。”
富贵瞪圆了眼,正要拒绝,然无奈于世子的目光过分幽暗深邃,不得已下只好将荷包打开。
那假读书人高高兴兴地领了钱便走了。
富贵脸上愁得发慌:“世子,我发誓,刚才给出去的,真的是我们最后的存粮。”
“真的,要是被老祖宗知道这件事,到时候便是小的也吃不了兜着走。”
谢玄道眼神不见一丝波澜,依旧左右手对弈自得其乐。
“老祖宗常年青灯古佛,不理世事,若是会知道,不是你管束不住手下人的嘴。”
那么多口人要怎么管?世子这样说难道不是在给自己出难题?
富贵看着自家世子还有精力在这里自娱自乐,不免叹息了一声,道:“您这边还有闲情逸致对弈,人家南阳郡王那边已然登堂入室了。”
“要我说,山不转水转,她不来,您难道就不会主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