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那人在进府前三番两次受阻,最后不得已还得重新回马车去换了一套衣裳,弗陵对整蛊的主使者一阵摇头叹气。
“你未免做得有些过分。”
“你敢说你不高兴?”
昨儿夜里,反而是小易堵着气跟她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淳于楹这才意识到南姝是被人阴了一招,是以今天自以为能够帮她出了这口恶气先。
弗陵摇摇头,不甚苟同。
“到底是我表嫂,就算开心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你直接放蜜蜂蛰她,要是有个好歹了你负责?”
今日邀她过来本就是有一急事,如今那人被整了,不得已回车上重新整理妆容,还不知道等会会否认定是弗陵故意找她岔,不来了呢。
淳于楹环了环手,不以为然道:“我说你这个人还真是黑心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要是谁摊在你手上,那可真的是倒大霉的。”
弗陵:“摊在我手上反倒能有一条活命,可若是摊在你手上,怕是稀里糊涂就没了命。”
淳于楹弯了弯唇:“是吗,那就试试?”
弗陵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我怕了你。”
摊上这么个横行霸道的女妖怪,也不说是自己倒霉还是别人倒霉。
······
柴茵虽说没有直接被蜜蜂蛰到了脸,但手臂当时是为了护着自己,被刺了两个红点。
“还敢说你不知情,这就是你府上的待客之道?”
当她气急败坏地将手臂上被蛰的伤口展示出来时,弗陵目光闪烁,拿着一个蜜枣往嘴里送。
“现在的局面,你可满意?”
弗陵咬了一口枣,缓缓侧过头看向那女子:“不是我本意。”
“是也好不是也罢,我早知道今天来这一趟,势必会受尽屈辱。”
柴茵皮肤娇嫩,被蛰的地方红痕明显,她将衣服敛下,脸上怒容明显。
“表嫂说话未免也太过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今天会将你如何。”
“你会待我如何?你手里拿捏着的那些把柄,便足以将我祖父这些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她但凡想起那件事,胸腔鼓动,怒意似潮水翻腾。
弗陵轻扬了下唇,氤氲着笑意的眸子如闪烁如宝石。
“这话说得好笑,仿佛当初是我逼着您祖父去冒充自己亲哥哥似的。”
柴茵怒气上涌:“不论如何,我大爷爷的死就是一个意外,事实便是如此,根本无从反驳。”
弗陵故作恍然,“是吗?”
“你确定你今日说的话,将来若是要上堂,你能确保你今日所说这话的真实性?”
柴茵道:“就算我没有证据又如何,难不成官府不信我,倒信我满口雌黄?”
弗陵漫不经心地耸了下肩:“你不就是仗着时间久了,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什么,几乎毫无可能。”
说罢,她侧过头看过去一眼,果不其然见柴茵扯了下唇角。
“今日请你过来,就是要想同你一起探探,你大伯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她信誓旦旦,语气笃定,到底让柴茵有些捉摸不定。
难不成她说的是真的?
她只知道祖父的确顶替大爷爷的名字,将别人锦绣前程据为己有。
但那是在知道大爷爷已经死去,却又高中榜首,而祖父当年名落孙山了。
若是就这样离开京城,乡下的穷酸亲戚会笑话他们一辈子。
是以祖父才走了这么一条坎坷之道,也是为了帮家里人摆脱长期以来艰辛的生活。
可大爷爷究竟是人外还是如何,谁又能知道?
她昨日不过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就被祖父给扇了耳光,厉色地警告自己,别在用这样的想法去质疑他。
弗陵见她还站着,执起纨扇轻摇,目光逡向自己对面的椅子。
“还愣着做什么?”她笑:“表嫂,坐啊。”
见她全然不动,脸色或青或白。
弗陵道:“倒是我这个东道主没有尽到礼仪,小易,看茶。”
望月亭下,小易几步行进跟前,将人搀扶着,按着,往椅子上坐下来。
弗陵这才笑意盈盈道:“先吃点东西吧,小易坐的,还挺好吃。”
柴茵不动。
弗陵夹了一块点心送到她面前:“怎么?你还怕有毒?”
她蹙了蹙鼻子,送点心的动作顿住,筷子一折,又转了回来,将点心塞到自己嘴里。
柴茵侧身坐着,始终拒人于千里,高冷又傲慢。
“我没那么多的闲情逸致跟你在这里聊这些陈年往事,如果你没有确凿的证据,那奉劝你最好就此收手。”
弗陵点了点头:“放心,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时间跟你聊一聊一段过往。”
“请人过来。”
小易应是后,欢快地跑去了。
了无禅师姗姗来迟,面上还有几分不情愿。
柴茵错愕地看向他,竟是站了起来,直直地盯了过去:“了无禅师,你,为何会在这?”
淳于楹瞧她眼底的异色,摸了摸下巴道:“哦,你也认得?”
柴茵愤怒至极地看着弗陵:“了无禅师的清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不过如今却成了你的人。”
弗陵挑眉一笑。
了无禅师倒是急着出来否认。
“不是。”
“你别误会。”
“贫道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干过。”
弗陵听得他那摧心肝似的否认,直皱眉头:“了无,你晚上还要不要继续去我放房中念经了?”
了无禅师当即道:“贫僧不要,贫僧最近发烧头晕耳眠,实在是没有精力继续为王妃做事了。”
弗陵道:“哦,那还真是可惜。”
了无禅师继续保持一副孱弱憔悴的面容,甚至演绎得入木三分。
弗陵但觉好笑,估摸着也就是自己那段时间非逼着她给李恪念往生经的事,让他心底有了阴影,若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这般。
不过也真是好笑,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信自己对他是有那种想法、
“禅师既然病了那就好好休养,这些天的确冷了许多,还是要多增加衣物才是。”
若是要跟自己摒开关系,弗陵便越发地故意要让旁人误会。
了无禅师道:“多谢王妃体恤。”
弗陵轻摆纨扇,习惯性地来上一句,“我不体恤你谁体恤你。”毕竟都住她的吃她的。
说话的人从不走心,听着却是有了意,面色通红地垂下脑袋,垂在两侧的手紧紧绷起。
柴茵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咬了咬牙:“你可真是越来越无耻。”
外人怎么说她嫁入王府不过短短几日就闹出一些乱七八糟的情史,她自然不信。
虽说嫁入高家短短一载,却也清楚南姝这个人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漠。
别看她对别人总端着那副淡淡的笑靥,可谁人都没有比她更清楚,她对这些待人接物的事情究竟有多不耐烦。
可如今嫁过来小半年时间,整个人性子虽没有很大的改变,却是光风霁月的和尚都能
“正好,她无耻你假清高,你们俩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柴茵斜睨一记冷眼看向她:“你闭嘴。”
淳于楹起了劲,继续道:“说正事说正事,别让表嫂等着急,她可是还要回家做饭喂孩子呢。”
弗陵抿唇笑:“表嫂还没孩子。”
二人你来我往,又好奇地说起来为什么成婚多年还是无子的事情。
堂而皇之谈论别人的房中事,这两人,就没有半分羞耻之心吗?
柴茵气急败坏,看着那两人你来我玩,自娱自乐,正事却被耽误得半点没提。
“我说你们俩到底玩闹够了没有?”
弗陵抿了抿唇,微微笑着点了点脑袋。
淳于楹扯了扯唇,就那样托着腮望向她。
了无禅师觉得自己游走在这三个女人之间很是一个诡异存在。
想提前离开,刚一动动脚步,却被一人清冷的眼眸所摄住。
了无禅师便只得停下步子。
弗陵道:“了无禅师,请你来这里便是为了请你来说明一下,这些年,柴茵的祖父柴老大人,在大佛寺给谁供了一盏长命灯。”
柴茵说:“我祖父给我以逝世的祖母供的,谁不知道我祖父母二人感情甚笃,年少夫妻,只可惜不能老来伴,我祖母十五年前就离世了,当年我祖父在我祖母重病的时候,为给我祖母祈福,在大佛寺内供奉的。”
她看向了无禅师:“当初了无禅师还不是大佛寺的方丈,是您的师傅,道宗禅师。”
了无禅师双手合十,道:“的确,我师傅圆寂之前跟我交待过寺内的所有事,其中就包括这盏长明灯的来历。”
淳于楹托了托腮,笑问:“长明灯是做什么用的?”
小易怕她打扰小姐的事,拉了拉她胳膊,轻声凑到她耳畔为她解释。
柴茵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弗陵笑说:“还没聊到关键所在呢,你急什么急。”
淳于楹在听说长明灯是作何用处后,便道:“是啊,表嫂别着急,了无禅师这个人就是罗里吧嗦的,重要的事情总会在最后也,当然也是最关键。”
她这样说着,手上却要动作,硬是抬手将胳膊肘搭在对方身上。
在战场上习惯性了勾肩搭背,平日里搭搭弗陵,勾勾小易,也没人将她当真,可现在却碰到个硬茬。
柴茵身边的丫鬟将她的手拍开,嫌恶的眼神难以掩饰的恶心。
“谁是你表嫂,被什么穷酸亲戚都想攀我家小姐高枝。”
淳于楹握了握自己酸疼的胳膊,戏谑地点了点头:“是,你家小姐清高,就是你雪山上的白莲,我们高攀不上。”
柴茵被气得唇角发抖:“你......”
竟然没有反手还回去,倒让弗陵为她如今与日俱增的忍耐力诧异几分。
她道:“其实当年柴老大人点的长明灯不止一盏,第二年,你祖父在你祖母去世没多久,就又在大佛寺供奉了另外一盏长明灯。”
柴茵怒意上涌:“你有什么证据?”
弗陵看向了无:“了无禅师应该最清楚了吧?”
了无禅师道:“出家人不打妄语,柴老大人确实供奉了两盏长明灯,其中一盏是为一个无名氏留的。”
柴茵愣了愣:“无名氏?”
了无禅师:“的确,无名氏。”
“就这些能证明什么,南姝,你可真是无理取......”
话音未落却听了无禅师继续道:“虽说是无名氏,可那长明灯上却清楚分明地写着那无名氏的生辰,以及死亡的时间。”
弗陵道:“正好,与你那个意外坠楼去世的人一模一样。”
“你说,意外坠楼死去的那个人是哥哥还是弟弟?”淳于楹好整以暇地托着腮,笑望着眼前这一幕,与弗陵对视了一眼,二人一唱一和,别提多愉快。
柴茵道:“荒唐,可笑,这些能够证明什么?我祖父和我他本来就是双胞胎,出生相差不过短短几瞬之差,生辰自然用的是同样的,自然根本没能证明我家祖父顶替别人的名字和前程而存在。”
弗陵便问:“可要是你祖父没有心虚为何要偷偷摸摸,满着家里人,给这个无名氏点灯。”
“那是因为......”
柴茵语气一噎,搜肠刮肚,却找不到辩解的理由。
祖父有愧,又不忍再对亲人下手。
夜里噩梦不断,大爷爷化作厉鬼来索命,便是连祖母的死,都因这事有关。
当年大爷爷的孙子来家里威胁,要这要那,就连官位都给了,还是没能抵得住他的贪婪。
如今就是连鱼肉百姓,横行乡里都肆无忌惮,无非就是仗着柴家会保住他。
祖母那天就是被那人贪婪的嘴脸给气得恨了,才会郁结于胸,最后离开人世。
柴茵敛去眼底的几分悲戚,冷声道:“你要知道,你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身份被顶替,更说不清楚我祖爷爷当时是如何坠楼死亡的。我可告诉诽谤污蔑朝廷命官可是重罪,要受鲸刑的。”
“无话可说了,那我再问你,不敢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当年你大爷爷坠楼的那一幕,可是有人亲眼所见。”
当年他们所住的客栈地处偏远,鱼龙混杂。
事发时,正值深夜。
几个吃酒的壮汉囫囵地倒在桌子,或在地上,醉醺醺地瘫成一片。
客栈的掌柜无奈起身将人一个一个地付出去,准备关门打烊。
而在这个时候,客栈内便传开吵架碰撞的声音。
等掌柜再回到里头时,却见二楼楼梯口摔下来一人,而二楼上那名男子,惴惴不安地看着眼下这一幕。
状元游街后,那个掌柜将酒楼转手卖了,回家乡,如今经营一家茶庄,倒也成了当地一富。
弗陵轻摇纨扇,淡淡幽幽的风从远处扑面而来,“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一个一个地将知情的人都给你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