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罗鸷打探回的消息,已是三天后。
弗陵盼着这个消息盼了好些天,总算是等到后却反而有些怏怏不乐。
没有贰心,一切如常。
既然如此,之前怎么还推辞给太子请大夫这事?
分明就是有了什么别的打算。
现在又为何开始献殷勤了?
弗陵心底杂乱无章,手上没有证据,如今唯一能够抓到对方狐狸尾巴,就只有铤而走险那个法子。
兴许,她还得再跑大牢一趟。
将太子和袁天师从监狱里挪出来的日程提前了。
真是,少让他们受一些不见天日的苦楚,心底反而有些不乐意。
李恪似是看出自己的想法,敛住嘴角的笑意,清了清嗓子道:“你现在要出门,可是要学会打算盘。”
弗陵托了托腮,语气懒洋洋地回:“我学不会那些。”
李恪又道:“你看人家淳于楹都能好好学,你怎么就.......”
这满满当当的一股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的好是什么意思?
弗陵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比不上你那红颜知己。”
也就淳于楹好哄,那天自己诓她,若是她不代自己去嬷嬷面前学习如何管家。
等日后要是她自己亲自上手了,那将李恪之前好不容易才积攥下来的产业给败光了,就与自己无关。
淳于楹也很上道,但凡能与李恪碰在一起的东西,能不让自己沾手的绝不会让自己沾手。
仿佛就怕她有朝一日会对李恪恋恋不舍似的。
可弗陵还真无法像她这般痴之如狂。
便是现在,满府内,也只有她能瞧见那个诡异的存在,也只当成是因缘巧合。
但那缘,终有散尽之处。
弗陵只愿他将来心愿了了,怨气散了,能乖乖回去,转世投胎也好,就此消泯于天地间也罢。
李恪却莫名听出她这一番话中似有拈酸吃醋的含义,遂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很容易学的,怎么可能学不会呢?嬷嬷早上教你,淳于楹下午还留在这里陪你补习,晚上有不懂的我还不耐其烦地告诉你。”
弗陵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致,她毕竟有更方便快捷的算数方式,根本用不着打算盘。
但想解释时,又觉太过麻烦,只懒洋洋地道:“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李恪:“你是不耐烦学这些,可淳于楹都能好好学,你若不学,将来连产业都被人给占了,看你又能往哪里哭去。”
弗陵全然就不在意他这无力的威胁:“大不了将来我改嫁,最好嫁给有田产的,不愁吃穿。”
“你敢?”
弗陵听他这陡然拔高的语气,想来也知道他这回是真的被自己给激怒了。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成功将李恪激得无话可说后,弗陵仰高了脖子,沾沾自喜道:“缘分这种事,谁说得准。”
·····
照例将淳于楹给诓来堵自己的空缺,弗陵带着孟汀便出门了。
也就她傻乎乎的好忽悠,说让她代管李恪的产业,她一脸的负责任,生怕能力不足以撑起这个担子。
不过临了临了却被又一个麻烦给挡在跟前。
那日若是知道林盛是个男妈妈,她绝对不会自寻死路,同意孟汀将人领进门。
你说来这里住就罢了,她权当多双筷子多养个人。
家里热热闹闹的,李恪也能放心他老有所归多好。
可这林盛倒好,一天拜见她一回,每次都拿着一沓子他自李恪死后,暗中调查得来的朝廷阴私。
那些事,直指朝廷密辛,百官把柄。
弗陵拿着这些东西,是战战又兢兢。
这些东西无非是能够拿捏住朝廷百官把柄。
可那个地方蛇鼠一窝,牵一发动全身,要动谁,最后还不都得连根拔起,动摇整个礼朝。
他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无非是想借着自己的身份,利用这些把柄借力打力,以期有朝一日帮李恪血海深仇给报了。
合着自己是真的在府内养蛊。
一个淳于楹也就算了,现在多了一个复仇心思只增不减的家伙。
弗陵头疼,心脏疼,无处不安生。
李恪啊李恪,这么多人为你奔波劳碌,也不枉费你当时一腔心思护着他们的决心。
扶着一旁的柱子稳住自己,寻思着该用什么办法先压制住他今天的又一番喋喋不休。
“王妃今日得闲?”
弗陵嗯了声,淡淡地扬了下唇角:“先生也在啊,我要回一趟高府。”
“嫁了人后,就不要总往娘家跑。”
“那不算娘家。”
“那好,那就别去了。”林盛这些日子也从孟汀那里得知了,她在高家人眼底不过也只是一个棋子。
不过这枚棋子过去装得太好,一贯以来都让人觉得温和柔弱好操控,以至于放松了对她的警戒。
哪知道如今放跑出去后,竟然一跃不回头。
弗陵并未因他一句话就改变初衷,挽唇一笑:“那我去太子府看看高莺莺,她有孕在身,算起来也该四个月了,我去看看显怀了没有。”
林盛双手搭在身前,笑笑道:“王妃躲着我就算了,为什么要去见那些一提名字就让人反感作呕的人?”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他们,我也不喜欢,这不是有不得已去见的原因。”
“是吗?我也不好揪着您问什么原因。”
弗陵见他还挡在眼跟前,神色意味不明,一时间也摸不准他心底到底什么意思。
“先生若还是有事,直说无妨。”
林盛抿了下唇,道:“但,若是您今天去东宫的话,怕是不妥。”
弗陵微拢眉梢:“为何?”
林盛道:“之前我已经得到消息,今日会宣布太子病重,不治身亡。”
弗陵眉心微拧,眯着眸道:“先生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确切吗?”
“自然。”林盛很确定。
他早就在京城各处设下内线,稍有风吹草动,便直接送到他面前。
唯独一个被他忽略了的的地方。
他穷其一生都很难想像,太子未死,藏身狱中。
如此狡猾诡诈,难怪能从当日的宫变中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弗陵笑了,因他方才那句话环了环手:“那他们怎么去弄一个和太子一模一样的尸身?”
“这点我并未查到。”林盛道:“但我已经加派了人生去东宫。”
“糟了。”
熟悉的低沉的嗓音从耳边传开。
弗陵感觉自己的手腕似被一股温热的力道禁锢着,动弹不得。
李恪提醒道:“之前你不是周显叛变,但未曾找到任何线索,或许他们等着的就是这个机会。”
弗陵周身骤然一凉,再也等待不得,快步就往府外马车上去。
“王妃,你要去哪?”
身后追逐声骤显。
弗陵掀帘,对追赶过来的林盛道:“先生可认得顺天府尹周显?”
林盛点头:“周显原是我学生,只不过后来品行不端,被逐出师门。”
原以为像他那种只会剽窃别人文章的行文,定然没有什么大成。
哪知道他靠着卖身,娶了太子少傅之女,反而扶摇直升,后来又攀附高相那根粗枝,彻底站在三皇子一派上。
弗陵拧眉深思道:“那位可能要生事,就麻烦先生不论多少费多大力气,都要替我去高府,若是遇到他们出动兵马,麻烦先生尽量想办法拖延。”
林盛眉心紧拧,结合他三日前才从王菲口中得知的,太子藏身监狱一事,大抵知道应该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王妃小心。”
他退开几步,拱手抱拳。
孟汀顶了车夫的位置,策动马鞭,马蹄哒哒声在长街上响彻天际。
······
顺天府,大牢。
周显出乎意料,热切又急迫,主动提及有一个办法能够悄无声息地将太子从地牢里挪出。
而急于离开地牢的太子陛下,没有任何疑惑地便被扶出了牢房。
“太子陛下,请随臣往这边来。”
袁天师却总觉得有些奇怪,周显自持情贵,向来对自己更是一副自大狂的样子。
可今天却是出乎意料地做小伏低。
甚至在他明确地表示出,怀疑他的用心时,他更是做出发誓的作态,一副昭昭之心,日也可鉴的模样。
出神入化的演技简直让人全身骤起鸡皮。
袁天师更是怀疑了,之前只有三分的怀疑,如今增加到了七分。
“你说的密道,是真的靠谱吗?怎么之前并未见你提过?”
太子亦道:“周显,为何之前不提?”
袁天师一路上吐槽不断,疑心四起,周显都不以为然,毕竟太子陛下在他手中即可。
可现在连太子陛下都问起,他也不得不停下来。
周显耐心地解释道:“回太子陛下,这事臣也是刚才得知,从一个看守监狱六十多年的老狱卒口中听到的。”
“原本是以前囚犯所用来逃离监狱所挖。”
“这些年来,历任府尹都没曾发现,是今日那个老狱卒病重之际,才敢下官提及,当年顺着这条密道跑了一个罪大恶极的逃犯。”
“他们当年也是害怕被连坐,就一起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他滔滔不绝的文采为他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只不过急切又来搀太子从密道里离开的手,又反而让人疑心。
本来再待几天也没什么问题,毕竟这段时间虽有小乱,却也平静安和。
太子要养病,他身上又有伤。
如若出去了遇到什么洪水猛兽,照例是那种被追杀的日子,还不如不出。
他现在就怀疑周显有贰心。
之前让他去帮太子请大夫过来,他三推四阻的,如今这般殷勤,难免让人怀疑他的想法。
南姝说会帮他去查,可这都三天了,还没过来说上一句,这真是急死个人。
袁天师听完反笑:“如今弥留之际,反倒将这件事告知,难道就不怕祸及子孙?”
周显骤然一愣,忽然不知该怎么辩解。
太子往后暂退了两步,扶着心口,一阵恶臭过来,被激得一阵咳嗽。
地牢里的环境并不好,越是到了底层,环境更是恶劣,原以为自己已经能够习惯这里的一切,可发觉,但凡能够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算上去时遇到的是洪水猛兽也不怕。
可如今的身体暂时还消不住蹒跚前行。
周显当即要过来扶着他,道:“太子陛下......”
手臂被袁天师给拂开。
周显手背红了一块,竟是被他手中藏着的匕首割破皮肤,血迹迸出,瞬间红着眼睛瞪过来。
“我说姓袁的,你看你压根就是想让太子碧玺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心怀不轨。”
袁天师将人扶到自己手边,将太子护在身后。
太子有意缓和两人之间的矛盾,可无论说上什么话,都被袁天师给驳了回来。‘
“我知道您也在急着离开这里,可眼下并不是时候。”
“太子还病着,你现在再耽搁下去只会延误病情。”周显厉色道:“太子请相信下官,出去后将立马为陛下按排就医。”
袁天师懒得再继续听他口蜜腹剑说的这些话,揪着太子陛下就折返回去。
要是太子陛下折在自己手上,他被人千刀万剐了,还不知道找谁赔呢。
“袁天师。”
太子陛下抬手抵在他肩上,发出上位者的怒喝道:“不论如何,我们实在没有时间再继续在这里耽搁了。”
······
“太子陛下,您若是跟他走死,定然没丧命的。”
袁天师劝说无果,反被他带来的人压制住无法动弹。
箭镞破空声转眼便在其中,火球在眼前燃起,很快便穿透周显的衣袖。
“你总算来了。”
袁天师在看清楚人后,差点喜极而泣。
弗陵道:“我要不来,你们出去就得回东宫躺棺材。”
她朝孟汀示意了一眼。
然不待自己说些什么呢,对方已经将太子给拽到自己这边来。
不错,是用拽的,那动作粗鲁的,仿佛是在对待普通人犯。
弗陵忽然担心他会在这种场合报私仇。
但好在孟汀很理智,只是将人给拽过来后并无其他动作。
太子陛下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也看清楚了身边这人的姝容。
不同于普通女郎的娇俏柔弱,一袭青衫,生机勃勃,俏意盎然。
冷静下来后才方觉得自己现在浑身脏污不堪,太子尊严尽丧。
不过在听到她方才那句话后,俨然收拾起了心情。
“难不成已经……”
弗陵扬了一扬唇,“外头连你的白幡都准备好了,您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