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陵并不是很明白他那话存着什么含义,只不过那人也不肯再多说什么。
她想再追过去问什么,又不知道人在哪里。
对着一堵空气,还真是让人堵得胸口发闷,不得释怀。
如今他倒是找到能够压制自己的办法了。
她想要找到他,也只能听声音辩位了,只要他始终闷声不吭,从此心思惶惶的就只能是别人。
那东西到底是有什么古怪的,到底成了弗陵心底的一个隐患。
小易今天若不是将那幅画搬出来,谁也不知道这一件事。
不过应急这件事确实耽搁不得。
怕再从嫁妆箱子里拿出什么乱七八糟,见不得人的东西。
弗陵只能亲自去挑选,找找能够权当应急的东西。
虽说当初她出嫁得急,嫁妆什么的准备的也不是很充分。
但当时她记得很清楚,除却皇帝赐给她的那些,自己原先的东西,应该也占了有一大箱子。
蹲在箱子旁挑挑拣拣,看着东西便开始回忆来历。
想不清楚的,便拉着小易一块找找回忆。
可有些东西隔得久了,到底是记忆模糊,谁也说不明白,这东西怎么就随着她嫁到王府来。
也怪当初成婚得时候急,为凑嫁妆,随随便便什么都可以往上搬。
但她抬走的东西绝对是属于自己的。
确定了这一点后,弗陵再想找人问问,主意便打到李恪身上。
可原先那道聒噪的声音却已经销声匿迹了好久。
她也不清楚李恪到底去了何处。
“小姐,咱不是还要找东西应急吗?”
小易一说起这件被他抛到后脑勺的事,一时间抬手捂住额头。
怎么就将这茬给忘记了?
她昨天可还信誓旦旦地同卖酒的老板说好了,今天要拿钱去还了抵押在他处的首饰。
现在看着时间快要落暮,她连忙在箱子里翻找出一个珍珠头面。
“这个总归没什么问题。”
她思来想去,终究是将头面往小易手上推过去。
“太漂亮了,您舍得吗?”
弗陵无所谓道,“你应该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这种粉粉嫩嫩的颜色。”
珍珠头面是由数百颗嫩粉色的珠子点缀而起,又夹以金丝银钱穿插铺就。
珍贵,也奢靡,不过就是太过轻奢,落在弗陵眼底便多了几分劣质和低俗。
她可从来不是将金银视若粪土之人,只不过对于某些事物的喜欢,从不拘于外面,而是倾向于风骨。
是以珍珠头面再珍贵也难得她的喜欢。
就连那副可能给自己带来灾祸的字画都难以比翼。
小易却不认同:“您才不是不喜欢。”
自从自己到小姐身边伺候开始,便已经发现她有储物的癖好,不管好的坏的,都喜欢分门别类,归置好。
小到毫不起眼的稚童玩具,大到金银器物,刀枪剑戟。
很多时候她藏东西,从不是看在这玩具到底多具收藏价值。
只是想,所以就这样藏了,无关喜好。
弗陵被她这一副隐忍不舍的样子给气笑了,无奈道:“好了,以后赎回来便是。”
小易一开始是不愿意将首饰拿出去典当应急的。
是以才会打到那幅字画的主意上。
只不过后来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让典当字画的途中,层层阻挠。
小姐虽然也没明说那一副字画存着什么问题,但看她自知道那件事后,心事重重的样子,想来也是非同小可的。
是以,重新从她手上接过珍珠头面时,内心扭曲了一会,但也是很快便接受住了这个现实。
只不过这日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但她也不好提这点,免得让小姐生气,是以应下这差事后便抬脚要离开。
临走前还被弗陵给千叮咛万嘱咐。
这典当行和字画铺从今往后是不得再去了,免得对方循着小易脸孔找到王府来。
她可不愿让李恪用生命代价挽回的临江王府面临抄家之罪。
小易前脚刚一走,孟汀后脚便赶赴而来。
当然,他是弗陵唤人去请来。
因着那两家瞧过画作的店主人都明显知道画作的内容,弗陵更担心的是他们会否做出些什么来。
是以她准备让孟汀安排些眼线盯着那两店铺东家,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才不至于将来措手不及。
因那幅画的事情兹事体大,她并没有将实情据实一告。
好在孟汀也并未说什么,便果断将这件事给应下。
弗陵心底感激之余,决定对李恪以后少些抱怨。
可那人说都不说一句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得不让人眉心紧蹙,心下窝火。
至少是生是死,给个准话。
“东张西望的,找我?”
突兀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自己耳畔,沁凉的呼吸扑面而来时,着实让人束手无策。
从来没人那么凑近她耳边说话,更别提这种突然袭击了。
弗陵捂着发烫的耳朵往后一退,不料后背撞到桌沿边,腰侧的骨头正直直地顶上那处突出,疼得她脸色微变,或白或红。
李恪心下一急,伸手要去扶她,却是做了徒劳。
他手顿在空中,脸色僵硬,唇轻轻启着。
“没事吧?”
弗陵横过一眼:“你说呢?”
肯定很痛,她从来不是轻易抱怨的人。
李恪低垂眼帘,眼底难掩的愧疚之色。
“抱歉。”
吓着她了。
果然他的存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麻烦。
“你出来的时候不能正常出现,又或者给我一个心理准备。”
弗陵低头揉腰,并没注意到他此时一副耷拉着脸抱歉的样子,活像一只胡闹拆家,被主人抓住责罚的大犬。
心底原本还有一丝同情,觉得自己的抱怨会否打击到他的自尊。
可下一瞬竟听到他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合着这还真是不知自己有错的地方。
弗陵原想好好说说他这件事,毕竟之前还没能够听得到他的声音时,不管他是如何神出鬼没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没有感觉便不会被吓住。
可现在不一样了。
不得不说,感觉到他的存在也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能送他离开,投胎转世......
“对不起。”
突然的抱歉将她心底思忖的那些事给打断。
弗陵看着他一副自行惭愧的样子,不忍道:“算了,我不怪你。你别低着头啊,没事的,我不是被吓着,就是撞得有些疼了,生气而已,但现在感觉也不是那么疼,你不用自责。”
她越是说话自己不会抱怨对方,后者越是脸色惭愧,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了几步。
弗陵反倒有种自己欺负了人的感觉。
她抬手抵着唇角,嗫喏地动了动,问:“这事翻过,再也不提,我先问问,你方才去哪了?”
李恪说:“我知道你缺钱,又不肯跟嬷嬷提,所以方才去想办法,看能不能入梦,我想跟嬷嬷说。”
这事是好事啊,弗陵眼眸几欲发亮,为有人帮他开了这难以启齿的口感到几分高兴和迫不及待。
“然后呢?”
李恪摇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没事的。”弗陵见他失落的样子,忍不住安慰了一句:“放心,我有钱的。”
“难道只有你能看得到我?”
弗陵道:“准确地来说,我看不到你,只能听到声音。”
李恪更是失落了。
他好歹也算是个恶鬼吧,他自觉应该如此,枉死,怨气越深,所以才会在这个世间逗留不止。
可他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除了几次为了保护她,手上沾过几条人命。
但他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抱愧。
弗陵并不知道他心底此时此刻的想法,只是道:“你放心,我真没你想象得那么缺钱,我嫁妆箱子里还有好多金银首饰呢。”
“是淳于楹坑的你,我觉得抱歉。”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要替她抱歉。”
李恪骤然抬头,惊喜间诧异地看向她。
她这样说的意思是,是不愿意看自己为别的女人负责的意思?
可转瞬之间却又听她自言自语:“算了,你想为她负责就负责,反正她是你红颜知己。”
李恪蹙眉:“去掉后面那四个字。”
“还不承认。”弗陵忍不住又低声腹诽了一句:“渣男。”
李恪抿了抿唇,想同她解释自己和淳于楹的关系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
可解释什么的,都没有证据来得结实有力。
等明天,让她将淳于楹和孟汀叫上,让他们二人当着她面将这件事解释清楚。
他可不想再蒙受这种不白之冤了。
“这件事是淳于楹她错了,才会让你这些钱白白被骗。”李恪说道,他本还想提自己来还这一笔钱理所应当的,却见她脸色微变。
弗陵闻言揉了揉脸,又连带着揉了揉额头,将手直接盖上,被他那双黑亮的眼睛盯着,两颊忍不住飘起了恼然的红晕。
“别提这件事了,实在丢脸。”
李恪不解,目光灼灼,视线落在她那两鬓角浮动的红云上,像是瓷白无暇的象牙白不小心沾染上了胭脂。
“你这样时时刻刻在提醒我没钱还到要卖嫁妆的地步。”这件事要是被淳于楹知道了,还不得怎么揪着她嘲笑。
其实欠下的那些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但就是这样活生生地像一根刺,砍在自己伤口上。
“其实淳于楹坑你的这一笔钱,可以记在我头上。”
知道他这是使劲想办法要帮自己解决眼下囊中羞涩的问题,可弗陵就是觉得不爽利不痛快。
在自己糟糠之妻面前,为别的女人还债。
他倒是做得一点都不避嫌。
弗陵挑眉看向他道:“我和她的矛盾,又关你什么事。”
李恪一脸为难。
不管怎么做她都不高兴,真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李恪只是想从另外一条路子渗入她警惕地方的内心,遂折中道:“你要不肯跟嬷嬷提拿公中的钱出来还,那我借给你。”
弗陵果断否决:“不行,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狠狠地瞪他一眼。
“把自己的难处说出来,这并不会让你被人笑话。”
弗陵不甚认同:“你不是我,这里的东西是你的,钱也是你的。”
“你何必......”
弗陵打断他的话,道:“你又不懂。”
“我从小就寄人篱下,知道跟人开口要什么东西是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情,看别人脸色做事,还要笑脸相迎,对他们事必躬亲,恶心透了。我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出来,你就不要再让我过那样的日子。”
她虽然知道临江王府的人不会给自己难做,但就是不愿意,不愿意跟人开口自己的为难。
何况现在的她还没到无法自己扛的地步。
话音方落,却听小易的声音传来。
李恪却陷入一片凝滞中。
“小姐,咱也别硬撑着了。”
她一脸的垂头丧气,仿佛受到什么打击。
弗陵顿了一瞬,心底忽然起了些许的不安。
她方才还信誓旦旦地将话说出去了,可别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脸。
原本还在心底打算得好好的,等她回来后定要仔细问问。
“那头面换来多少现银?之前没跟你叮嘱一声,要跟他们讨价还将,也不知道他们看你年纪轻,有没有骗你。”
但看她眼下这样一番颓败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利好的结果。
准备好的一番话又噎回肚子里去。
觉察到小易不吭声,她声音渐渐地便低了下来。
“怎么了?”
小易耷拉着脑袋,只好道:“本来想去当铺典当东西的,但没成想刚到门口,就有一家酒楼老板,送了三坛子酒来,说是您昨晚定的。酒楼东家说,本来想等您上们去拿的,但等了许久等您不到,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还有,奴婢想回来跟您报信的时候,还有另外一家东家,自称是花满楼的人,说您昨夜吃饭喝酒的钱还赊着呢,嬷嬷闻言也过去了。”
弗陵一顿,手扶着桌沿,踉跄间竟是跌落回了椅上,羞愤地捂了捂脸。
“花满楼?我赊账了?确定是我?赊了多少?”
该死的淳于楹,定然是她昨天干的这荒唐事。
现在坏了,府内怕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去嫖娼了。
原本只是头一桩欠钱也就算了,有了花满楼这一件事,她不怎么好的名声又该要直线下降。
她这是做了什么糟心事才摊上了淳于楹这么个麻烦?
弗陵脸色微微发慌,将手拉下,看向小易。
“那嬷嬷也知道了?”
小易点头:“嬷嬷拿公中的钱还了,还让奴婢将东西给您带回来。”
话落,又听她提:“小姐,您怎么上花满楼也不跟奴婢说一声,是不是昨夜,淳于楹那个坏女人引你过去的?”
“奴婢就知道,您一个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清的人,怎么会跑到花满楼去,定然是那个女人不怀好意,引你过去的。”
弗陵顿觉难堪地捂了捂脸:“别提了,丢死人了,现在府内怕是早就做实了我要红杏出墙的罪名了吧。”
嫖娼还不带嫖资,被人追到家里来要钱。
她可真是给李恪长脸。
小易握了握她的手道:“奴婢信您。”
弗陵嘴角轻扯,神色颓唐,手被她摇着,仿佛魂魄也在摇摇坠坠。
“你信我有什么用?你是我的人,他们只会说你帮我遮掩。”
“我信你。”
是李恪的声音。
弗陵抬手一巴掌朝声音方向拍过去:“信个鬼,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用去见识那种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