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守护一个秘密一个人,有人甚至是为了这个秘密死去。
昭华公主神色淡然自若,仿佛不会因为她者颠三倒四的几句话就改变自己想要动手将她剥皮拆筋的想法。
她淡若的表情,平静的语调,即便从她嘴里说出来什么,即便再听到如何错愕的话。
她都波澜不惊,不为所动。
因为她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还只是眼下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一时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的铺陈,就像建造一栋大楼的第一步动作就没有打好桩,接下来无论如何往上堆砌再精美绝伦的装饰,也只是做无用功。
“你现在这种行为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多么可笑。”
她咬住牙关觉不松口,不让自己掉进去她设下的那个陷阱中去自投罗网。
“公主真的是这样想的?还是在用自己云淡风轻的外表掩饰最初那一瞬的心慌意乱。”
弗陵笑微微道:“公主您怕是也在掩盖一些什么。”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那可怜的丈夫可是为了保护太子死去。”
“你闭嘴。”
昭华公主没来由地闪过一丝慌乱。
她是真怕了她的口无遮拦。
若是父皇在她的宫人中安插了几个暗桩,现早或许早就将这里的一切瞧在眼底。
若是被他知道,太子哥哥是被自己给救出了宫去,父皇会如何对她?
就算是最最宠爱的掌上明珠,又能如何?
淳于楹听南姝这么信誓旦旦的口吻,一改之前的懦弱无能,胆小怕事且又怂包的形象,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她巧舌如簧还是什么。
反正她双拳敌不过四手,何况眼前这么多人。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
跑,又绝非轻而易举的事情,何况她还拖着南姝这一累赘。
虽然嘴里说不想救,懒得救,但真遇到事了,却没有将她放逐于此,不管不顾的打算。
她可是口头上答应过孟汀,要不平平安安地将人带出去,怕是自己将来也不好过。
如今看南姝的嘴上功夫,也不知道能给自己挽回多少时间。
“胡言乱语,瞎话连篇。”
昭华坚定了她只是在试探自己的心思,咬了咬牙道:“南姝,受死吧。”
她今天就要她一双眼。
宫人手中持着的长棍都有小臂般粗壮,是实心的木头所制,这一木头下去不得皮开肉绽,也得淤青许久。
今日她怕是就要将她乱棍打死,才能出了心底那一口恶气。
淳于楹提过弗陵的手要将她往自己身后方藏去,而自己则是义无反顾地代她挡住这群手持棍棒的人,另一只手掌风鼓动,正欲挥掌过去。
她三两下之间已经夺过一宫人手中木棍,手中挥舞,生生将围堵在眼前的宫人逼退,杀出一条血路。
然她再往后望着,对着身后的人喊道。
“你先走。”
身后方空空如也。
人呢?
再四处逡巡,才发现那只软胶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几个人围堵在墙角。
这个累赘。
不是让她跟紧自己的吗?
乱跑什么,就会给她添乱。
然意外就在此刻倏然发生。
近南姝身边的宫人忽然倒下。
起初先是定住,像是牵线傀儡一样,无知无觉,眼神失去了光彩,混沌一片,暗流袭卷,手中的木棍忽然转向自己人。
而后,在众人错愕不及的眼神中,乱棍挥舞,招招致命。
尽打向自己人,尽打向人身上最重要的头骨。
而那其中的始作俑者,却是毫发无损,像被一股巨大的屏障护在其中。
昭华公主惊呼:“怎么回事?”
淳于楹几步上前,甚是恐慌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乱棍之下,先后有人为此倒了下来,面部喷血,猩红遍地。
弗陵嘴角抿了抿,垂在两侧的手心忍不住轻轻攥起:“我要是说每当我遇到危险,身上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出现,你信吗?”
淳于楹脸色古怪,往南姝身上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几眼,往后退了一退。
“妖女。”
弗陵:“......”
还不走,听了那么多遍往生经还缠着不放。
能是什么怨气深重的幽魂?
不外乎又是李恪那个王八蛋搞的事。
她知道说出来了肯定不会有人相信。
除了小易全身心相信自己,其他人都只会当她怪物。
“譬如现在,她们这些人自己打自己,其实是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控制,具体的,等回家我就跟你细说。”
“怎么可能?”淳于楹难以置信,那双眼眸底下充斥着惊惧。
可事实就发生在自己面前。
弗陵嗫喏地动了动唇角,又不好当场跟她解释这是李恪的鬼魂在作祟。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种异常由来已久,好像是自从我嫁进王府后就有的。”
“妖女。”
昭华公主跌坐在地上,指着弗陵,惊恐地喊道:“救命,救......”
弗陵朝她瞪了一眼过去:“别乱喊。”
淳于楹道:“你会傀儡术?”
弗陵:“......”
淳于楹虽说还带有几分惊惧在看她,但语气至少缓和了下来,道:“你早说,我就不用一直为你提心吊胆。”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淳于楹知道她这是想隐瞒什么。
“难怪查不到你的过去,原来你是巫。”
弗陵:“......”
乌你大头鬼。
弗陵心口被一股气堵着,上不去也下不来,双手叉了叉腰,盯着四周的空气看过去,想要找找李恪那个乌龟王八蛋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可到底徒劳无功。
李恪则是摸了摸鼻子,心底多了几分愧欠。
虽然害得她被误解了,但自己是为了保护她才如此行事,南姝应该会理解才是。
他虽然无法显露于人前,但能够以这种方式保护她,也不算是愧对一个丈夫的身份和责任。
好吧,两夫妻同床异梦……
既然当初已然选择义无反顾地嫁给他,那他自然也会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淳于楹确实有听说过远古的西北传有一种巫术,能控制人于无形。
只不过若行巫术的人心怀不轨,会利用它来害人,是以,真正习得巫术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不曾想自己今天还能亲眼得见那失传多年的巫术。
弗陵摆摆手,忽然就觉得心累厌倦,不想解释,也懒得跟她解释更多。
寻思着回去后再让了无禅师给自己多念几遍往生经来听听。
她看向昭华。
她本意好像是来负荆请罪的,可现在看上去,反倒像是来杀人灭口。
只不过那昭华公主被她一眼看过去,神色慌乱,竟是踉跄地一跌倒,坐在了地上。
淳于楹忍俊不禁。
“看看你的人,还敢跟我们作对。”
淳于楹抱着手臂,招招摇摇地走到她面前,看着这个骄傲无双的公主,指尖擒住她下颌,将她抬起。
看着这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之前泛过狠厉和决绝。
她私心里告诉她,这个女人若是不除,将来必是一大祸患。
可她也清楚,今天确实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昭华公主若是死在她手中,南姝怕就要代替自己穿囚服蹲大牢去了。
何况这所谓的昭华公主可是知道太子失踪的缘由,定然也能清楚,皇帝为何要杀李恪。
“放开我。”
“放开,你有本事可劲地喊啊。”
她简直顽劣地挑起昭华公主下颌,带着戏谑的笑看她。
“你宫里的人现在可都一干二白,都被你叫过来对付我们两个了吧,其他人,你又不敢放进来,不过就是担心有人通风报信,来救走临江王妃。”
“可你自己没想到,万事俱备,东风却不来给你作陪,落到如今这个船毁人亡的局面,你可后悔,你可知罪?”
淳于楹蹲下来逡她,每说上一句便戳她额头一次,直将那白生生娇嫩嫩的皮肤戳得发红,看她眼底的闪过的战战兢兢和恐惧,便捧腹大笑。
弗陵眼皮跳了跳,走上前:“你别太过了。”
昭华公主恐惧地看她:“你别过来。”
弗陵:“......”
合着自己比起淳于楹的欺负还可怕了。
淳于楹更是笑得开怀,却故作懵懂地问:“不是你让我们王妃进宫的?现在她过来了,你倒是有什么仇有什么怨的,直截了当地说了,想要什么赔偿,也可以提,只是不要太过分了。如果你不要赔偿的话也是可以的,我们在此先说开,以后这事,咱就掀篇不提。”
掀篇不提?
弗陵也想着,可现在这种情况,这殿宇里横陈的尸体,还怎么掀篇不提?
淳于楹见她咬唇不语,问:“不说是吗?不说咱就翻篇了啊,以后你那个小情郎再有点什么事情,可不要都推到我们王妃身上。”
弗陵掀了一记白眼过去,道:“先别玩了,想想怎么办才是。”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李恪怎么死的,太子消失无踪又藏匿在什么地方。
为今之计,解决眼下这个难题才是关键。
昭华公主却是因为淳于楹要私了解决这件事愤怒不已,咬了咬牙关道:“不可能。”
牧屿可是为此付出一只眼睛。
南姝若是什么都不留下,何以平她的悲愤不甘?
看着她眼底的愤怒和怨火,淳于楹道:“不可能,那你想怎么办?”
昭华公主道:“你别过碰我。”
“她这双手可是常年跟各种毒药碰在一起的,这若是在你脸上画个圈,说不定就溃烂下去了。”
“你要不信,来,王妃,咱给她表扬一个,辣手摧花,万花丛中过,片草不再生。
“想必我们美丽的公主也不舍得您这样一副花容玉貌就此毁了,您可是还没成婚呢!”
“……”
弗陵头皮发麻,挑了挑眉道:“你可够了。”
随后,她敛下深眸,正色道:“正事要紧。”
昭华公主道:“你们有什么条件?”
不待淳于楹开口,弗陵便说:“我只是想知道我那个可怜的丈夫为什么会死。”
淳于楹顿了一顿。
虽说有些不开心,但好在她还能记得起李恪死因,勉勉强强还能留着。
“我不知道。”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淳于楹气急败坏,拽过弗陵的手直接将她带到昭华公主眼前,捧过她的手就往昭华公主眉眼前方带。
“王妃,您来,给她点颜色瞧瞧。”
昭华公主显然是真被吓着了,呜呼一声便倒下地去。
弗陵:“......”
淳于楹显然也是被惊住了,一时间讷讷不语。
“怎么回事,就这点便给吓着了,我还以为多大本事呢,你们礼朝的公主可真是......”
她玩笑着看向弗陵。
弗陵:“......”
一点都不觉得好笑,甚至脸色阴沉地望着对方。
“松手。”
淳于楹讪讪地将弗陵的手松开。
弗陵恨不得一把掌将这家伙脑袋给掰开,看看里面到底什么东西。
“你怎么尽会给我添乱?”
淳于楹一脸无辜道:“我又做什么了?”
弗陵道:“我要问她李恪的死因,你把她吓晕了,我还怎么问?”
淳于楹无语道:“不就这点小事,把人弄醒不就成了?”
话音方落,只见对方径直从美人榻前的小方桌上,取过一白玉瓶,打开盖子一瞧,确实是自己所要找的东西无疑。
随后便见对方大大方方地走了过赖,在昭华公主脸上,洋洋洒洒地泼了一脸的酒。
“这不就醒了。”
弗陵捂额,掩住嘴角上扬的笑意。
昭华公主本来就是装晕,这酒浆扑面,淋在自己脸上,身上的时候,她便再也忍受不住身上的赃物,扑腾地一下从地上弹跳起来。
叫着嚷着哭着骂着,俨然是个市井泼妇。
“你们干什么?”
“我要让父皇杀了你们。”
淳于楹一手扼住对方命运的咽喉。
“别给脸不要脸,现在就闭上你的狗嘴。”
弗陵捂额,心底想的是,罢了罢了,再不济又能比现在的状况惨多少?
不过也是奇怪,公主的殿宇被人闹了这么一通,竟然还没有人出去通风报信。
这该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她心底正思忖着事,忽然被一阵咳嗽声惊醒。
是被扼住命运喉咙的娇蛮小公主哭着求饶。
“求求你们,放,放开,放过我。”
“哎哎。”弗陵忍不住提了一嘴,对淳于楹道:“咱们是来做什么的?”
“嗯,她请你进宫的。”
“那之前我们在府上是怎么商量的?”
淳于楹手上的力道虽然松了松,却没有放开对方,无非是怕她再搞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是答应过你不刺杀狗皇帝,可我没说过不准吓狗皇帝的女儿。”
而且这个名义上与李恪挂钩着同父异母关系的妹妹,可是曾对李恪出言不逊。
弗陵道:“她可是知道李恪的具体死因的。”
她这一句话,才让淳于楹彻底卸下了力道。
昭华公主跌坐在地上,惨白的小脸,或青或红,抚着喉咙,声音哽咽,涕泗横流。
弗陵捞过她的手,让她看向自己。
昭华被她一碰,惊得身子一颤。
她不再怜惜她的纤纤弱质,强硬,毫无感情,近乎冷漠的语气质问。
“皇帝最初想杀的人是不是太子?”
昭华默默地抹着眼泪哭着,听到她催促,咬紧下唇,愤怒地回道:“是。”
他李恪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替代品,能让他代皇兄去死,可是天大的殊荣。
“为什么?”
这回她却是不回,咬牙不开口。
甚至淳于楹想动手再吓唬她,都被弗陵给叫停了。
弗陵道:“太子谋逆是吗?皇帝做了过分的事,以至于他不得已要逼宫对吧?周皇后自那天起就病重,缠绵病榻,是因为她也知道真相对吧?”
“你既不说,那我便不问你这些,我换个别的问题。”
她语气温和婉转,却让人听得心底如置冰窟,寒意涔涔。
“太子让李恪做这个替死鬼,李恪同意吗?他可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