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次出门没有找到所谓的驱邪天师,但也不算没有收获。
“而且咱们至少还知道袁天师被关在哪里,等哪天他放出来了,奴婢再去请他。”
小丫鬟还深陷在某种神学中不可自拔。
不过本朝确实也崇尚道学,连皇帝都为了修炼长生不老的仙丹,不理朝政却被他美化成了无为而治
百姓中更以年轻男子入道观当道士为家族荣耀,尤其是近些年中,道观繁多,香火鼎盛。
再这样下去,怕是所有田间劳作的人都要变成女人、老妪。
道士又是不娶妻的,到最后,或许连整个国家出生的人口都会逐渐减少。
弗陵面色渐沉。
难怪淳于楹总是狗皇帝狗皇帝地骂,就这样的自取灭亡之举,迟早亡国害民。
李恪的情绪同时也不是很好。
那个因为传谣被关进大牢里的袁天师,如若自己的猜测没错的话,或许便是当日去府内传信的那人。
其实在前往皇宫赴宴的当日,李恪便收到那一个陌生人传递的信息。
那个时候起,他就清楚这一场宴席是鸿门宴,是皇帝为自己亲生的儿子们准备的一场盛大的欢宴。
在此前,太子陛下已经在着手准备谋逆之事,这一切早已被皇帝的爪牙探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那日的宴席他可以完美避过,毕竟在皇帝所了解的信息来看,太子预图谋逆的事他未曾参与,不知详情。
而且他刚得胜还朝,立下赫赫战功,不看僧面看佛面,西北未稳,朝中除却他之外找不出第二个可用之将。
皇帝还需要他这一柄利刃去对准西北。
他很清楚,自己暂时不会死。
可他无论如何怎么避都避不开,还是被最为亲近的人拖入万丈深渊。
小易并不知道身侧的小姐冥思苦想在思考些什么,等她发觉,问起时候,小姐视乎又在看向别处。
她纳闷道:“您怎么忽然停下?”
弗陵抬了抬下巴,目光逡向那河流的方向。
“瞧见个面熟的,沿着河边走路,看样子有些不对劲。”
颀长的身影沿河踏步,白色的衣裳,袖口鼓动,迎风而舞,仙风道骨,出尘脱俗。
还是那一颗光头也显眼得很,阳光照在上头,亮澄澄的。
小易顺着她那视线望过去河边,一时间眼眸微亮:“好俊俏的和尚。”
可随后却连脸泛苦色,她幽幽一叹道:“可惜了,这么俊俏却是个剃度的。”
弗陵笑而不语,因为小丫鬟这些话哭笑不得。
这年头和尚很少见了,在满地都是道士的朝代里,现在是能见到一个和尚就少一个。
可和尚也是不娶妻的。
“走吧。”
弗陵笑着说道,见她眼神几乎黏糊糊地腻在那光头和尚处,弗陵又催促了一句。
“早不走就给你扔这里了”
正当她话到嘴边脱口而出时,那沿河走路的男人双手抬起,宽大的袖袍迎风而展。
光滑的脑袋迎着夕阳的斜晖,火红火红的,像极了天边的火烧云。
这个和尚有些熟悉。
弗陵摸着下颌,绕有所思地望向那一处。
渐渐的那人的身影与脑海中那个一面之缘的T
“啊!”
小易尖叫出声,几乎是瞪圆了眼,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地看在着眼下这一幕。
只见那和尚毫无预兆地便俯冲下河水中去,激起层叠浪花。
河水水流并不湍急,和尚落水后,下意识地挣扎扑腾,双脚双手在水中拼命地划水。
这只是人求生的本能。
但也挡不住他自己寻死觅活的决心。
胡乱地在水下毫无章法地扑腾着,以至于整个人越发地越快地往水下沉过去。
小易早就在看到那人下水后就有要去救的心思。
临去前却征求自己的意见。
弗陵抿了抿唇角,心底略微有些不安。
那个和尚,自己好像瞧出是谁来了。
“小姐,救吧。”小易拉了拉她袖口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和尚不会泅水。”
弗陵遂点头。
就算是麻烦也认了,将来挟恩图报便好。
······
待将人从水中救出来后,对方已然奄奄一息。
弗陵欲将人衣服掀开,才翻了两层,未触到里衣前,小易看向自己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复杂。
“你在心底怎么想我的?”
“没有。”
她忙摇头说着,可后脖颈却一阵哆嗦。
弗陵笑而不语,扒开他的衣服后,给他做了几个心肺按压后,对方还是毫无动静。
她不解地蹙了蹙眉,手掌继续保持按压的动作落在和尚瓷白的胸膛上。
李恪面色阴沉得厉害,盯着她还按在别的男人身上的手。
好家伙,这是救人还是揩油?
“小姐,现在怎么办?”
听到她哭,弗陵纳闷地看她:“你哭什么?”
毕竟在她看来,俩人无亲无故的。
也或许是没谁比得了弗陵自己更没心没肺吧。
小易啜泣地擦着泪:“不知道啊,我就是看他想不开就想哭,好端端的又有什么大不了想寻死的。”
这理由也太牵强了些。
弗陵掐着他下颌,这才看向小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也是时候该轮到你了。”
“轮到我,轮到我什么?”
弗陵看她红彤彤的一双眼,说:“你擦擦眼泪。”
小易听话地将眼泪擦了擦。
“小姐,然后呢?”
弗陵挽了下唇,微微一笑说:“之前我不是也跟你说过一些溺水后的急救措施,嘴对嘴呼吸会不会?”
小易连连摇头,连思考都不用:“奴婢不会,奴婢忘性大,早就记不得了。”
之前小姐是跟她说过一些急救的措施,不过那对于她而言都太离经叛道了。
“很简单地,嘴对嘴就行了。”
李恪听得眉头一挑,死死地盯着自己这位离经叛道的王妃看了许久。
小易嗫喏地动了动唇角,不安地抓着自己两个手背:“奴婢,奴婢......奴婢说到底还没嫁人呢。”
弗陵见她迟疑不定,又听她连嫁人都给搬出来了,忍俊不禁说:“你再这样他就要驾鹤西去了。”
“那就让他西去吧。”小易果断。
弗陵笑了笑。
“真让他西去?之前是谁说和尚俊俏的,何况咱偷亲一口,他也不知道。”
小易脸色早就羞愧得涨红:“奴婢觉得自己吃亏,何况他是和尚,不能亵渎。”
倒惹得弗陵捧腹大笑。
小易见状,又急又恼,羞愧不安道:“小姐,您肯定有办法,快救他,您再这样耽搁下去,他或许就真的没命了。”
小丫鬟不肯配合,倒是个麻烦。
弗陵的确是有办法,不外就是牺牲牺牲自己,也亵渎一会圣僧,故作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道:“那也就只能我来了。”
小易见状,连忙抓过自家小姐的手臂,道:“不行,太,太那个了。”
弗陵揶揄一笑,故意道:“那个到底哪个?一开始是你要救这个人,可到了这会你又不救,还不让我救?”
“您再想想别的办法。”小易说什么也不肯让自家小姐清白受损。
“您要真,要真给他那样了,会不会对不起王爷。”
说到这里,弗陵深吸了一口气,越发就想自己来。
她对不起李恪什么了,她可是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年华去给他守寡。
正当她准备大义凛然,将这事给担在自己身上去时,突闻一阵剧烈的咳嗽。
和尚醒了。
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眸,茫然又懵懂地看着覆在自己身上的人。
唇瓣之间就咫尺的距离。
弗陵快速松开手,拍了拍自己手背上的水珠。
“醒了,那就没什么事了。”
她说完,起身走回树下,以身影背对着那人。
被扶着起来将肺部里的水咳出来后,和尚脸色又白又红。
弗陵眼神淡淡地瞥过去一眼后,心底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被水汽浸湿的缘故,身上冷得厉害,忍不住环了环手,抵御这冬日的极寒。
分明日头就在头顶高照。
天气阴晴不定,就连冷,也都是从骨头开始酥。
“和尚你可总算是醒了,那就没事。”小易兴高采烈地看着这眉清目秀的和尚,心地忽然生了几分自豪。
毕竟这也是自己豁出性命救过的第一人。
突听对方语气幽幽地询问:“这是阴曹地府?”
“这是人间。”
小易气急又纳闷:“和尚,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们出家人不是都比较豁达的?”
和尚错愕地看着眼前这浑水淌水的姑娘:“这位施主,是您救了我?”
小易知道他这是故意寻的死,心地没来由地一阵恼。
“是我,当然也包括我家小姐,要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
“贫僧法号了无。”
小易嗫喏地动了一动唇角:“这名字怎么这么熟。”
虽然没能想明白,但这点也没什么重要的。
“你是哪个庙的和尚?看你现在落难成这样,我们送你回去吧。”
她极为热心肠,甚至想着打听到庙号就送人和尚回家去。
再去庙宇里蹭顿斋饭吃,说不定还能得一些驱邪化祟的灵器。
弗陵却是听得眉头直跳。
“贫僧是大佛寺的了无禅师。”
声音沙哑低沉,磁性十足,如同玉石相击,落在耳边倒也好听非常。
而且这就近一瞧,和尚是长得真俊啊。
小易惊讶一叹:“大庙啊,难怪这名头听起来这般响亮。”
话音落,她不解地看向对方:“不过你为什么想不开?”
“大佛寺没有了,寺庙没了,贫僧的家没有了,一时悲愤,便走了错路。”
了无禅师捂着脸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小易瞬间慌了。
俊俏和尚哭起来就跟个傻子似的。
弗陵听得眉头直跳,一时间无语多过震惊。
“难怪,我还说你们出家人一向豁达,有啥还看不开的,原来是家没了。”
小易脸色微变,难以置信地看向他道:“不对,你刚才说什么,你家没有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没有家了?”
了无禅师哽咽道:“大佛寺被拆了,庙中的和尚也被遣散归去。”
“什么意思?”
弗陵面色沉沉地朝他走过去:“说清楚,说具体。”
了无禅师顿了一瞬,脸颊两侧浮云浮起。
“今早朝廷忽然下达了一份敕令,要求大佛寺关门,庙中和尚被迫还俗,但凡不愿意的也都被尽数遣散归去。”
小易道:“为什么啊?怎么还有逼人还俗的?”
弗陵扯嘴一笑:“天底下能有这般权利的又有几个。”
了无禅师说:“贫僧从小就是在大佛寺里长大的,没有亲朋,更不知道离开大佛寺后要去哪里,不知不觉间走到这里......”
接下来才有了寻死。
可老天爷却是不肯收他,让他在死亡关口里淌过两趟,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好端端的,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做?”小易实在想不通,大佛寺那可是有几百年历史,伴随着多座朝代的更迭。
了无禅师道:“听那些来遣送我们的官爷说,是要将寺庙改为道观用。”
“这也太欺负人了。”小易气急败坏:“现在到处多少道观,难道还缺你们大佛寺?”
弗陵道:“如若是皇帝下的圣旨的话就不叫欺负,何况......”
她语气一顿,眉心冷了下来:“何况大佛寺都这样了,那些小寺庙,怕是也没讨着什么好。”
也是因为她们今日没在城中,跑出来城外游山玩水。
不然,也或许能了解清楚,狗皇帝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不过,再什么原因,他此番的行为只能是作死罢了。
搞什么不好,搞到和尚身上去,这真的是要官逼民反。
见着这和尚说着话又开始嚎啕大哭,为自己没能保住家业痛哭流涕。
小易遂想着安慰安慰对方:“你别哭了,一个和尚庙没了,大不了咱就还俗,反正做和尚也修不了仙。”
哪知道小易一说完,和尚是哭得更厉害了。
弗陵忍俊不禁,问起了无:“你以后要怎么办?”
了无禅师望了望河。
小易道:“我们好不容易救起你,你可不能再寻死觅活的,你现在的命,是我和我家小姐的。”
弗陵心底忖了忖,对他说:“要不你先随我们回去。”
小易微微一愣:“小姐,您说什么呢?”
······
了无禅师决定跟她们走,因为小丫鬟说的一句话。
他现在的命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所以他必须毫无理由地听从。
了无禅师在思考不清楚该怎么办的时候,脚步已经随在她俩主仆身后。
“这位施主......”
小易看他:“有事?”
了无禅师目光落在她身前的小姐身上。
“小姐,他找你。”
手臂被摇了摇,弗陵侧过身,回眸去看他,双眸一片清冷。
了无禅师行了一佛礼,问:“这位施主,贫僧是否之前便与您有过一面之缘?”
小易斜眼过去,忍不住一恼:“你好歹也是和尚,说话这么轻浮的吗?”
了无禅师心下一慌,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贫僧是看施主眼熟,是您吧,那天晚上的人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