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陵将贴身的玉佩取下来看了许久。
师傅说过这块白玉是上乘玉石所制,背面是用繁复的文字摸索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但这玉佩的分量极重便足以看得出来家人对自己的看重。
可或许是那老道姑人老眼花了也不一定,将鱼目看做珍珠,要不然也不会隔了这么多年连送个抚养费上山都不乐意。
一想及此,她高高地抬手将玉佩举在手间欲往地上砸下。
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扯了下唇角低声笑笑。
明天就把这玉佩给当了换一只猪回来过年,手心一挽便将玉佩收回,可收回时手肘不小心撞到床头,疼痛丝丝麻麻。
真是这人一旦被霉运缠身,就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阵阵冷风袭进眼前,掀起床上烟青色的帘帐,床沿边忽然站着一个颀长挺拔的黑影。
弗陵错愕地看着突如其来的人,险些将玉佩给砸出去,她缩了缩手,瞪大了眸看他。
他顿了一瞬,视线移开便先开口:“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弗陵皱眉:“有事?”
他住在外间,若非有急事他不会如此不管不顾地闯进来。
十一摇头。
弗陵看向他苍白得近乎病态的脸色:“那是,最近天冷了,你在外边没个火炉,可是冷了?”
道观里房间虽然多,但这些年没有仔细修缮,或多或少也都是不蔽风雨,摇摇欲坠,她就算有精力去修缮也没有足够挥霍的银钱,何况比起后院住房,她更注重于道馆的门面。
道观里供奉的只有也唯独仅有药王菩萨,就算自己过得再怎么清苦,至少让菩萨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蓬头垢面。
整修了门面后,更没有闲钱修缮后院住房,唯独自己现在住着的这一间房子,外头还有一方罗汉榻,能够容他在外,但只在自己睡觉的内室放了炭盆。
可她过去都以为反正他也是死人一个,应该不会有介意冷暖,可今晚瞧他就连烤火都会主动将身体侧向柴火堆旁,无疑是为了更多地汲取温暖。
鬼也会怕冷倒是奇怪。
虽说现在家徒四壁,但自己也不会让家里任何一个平白受委屈。
好在柜子里还有一床她过去的被褥,虽然到底是薄了些,但有总要胜于无。
在她刚准备下床给他再取一床被子时,却又见他声音清清冷冷地否认了。
“你昨天晒的草药不是要准备带下山去贩卖的吗?什么时候去,到时我跟你一块去好吗?”
弗陵揉了揉酸涨的手肘,心下无不纳闷:“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怎么大晚上跑来跟我说这件事?”
“只要你说可以就行。”
他退后一步,帘帐被随风往床下拂去。
“你早些睡。”
这大晚上的就只为了跟她说这一件事还真是奇怪。
“晚安啊。”
他脚步轻微一顿,拂袖而行,嘴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地扬了起来。
方才不过是听到她屋子内有响动,以为是处了什么意外,哪知道进去后却见她已换了寝衣。
素白的衣裳单薄宽大,着在她身上,明显能看得出来瘦削的身形,半点没能够起到御寒的功能。
可她最近已是抓襟见肘,连一日三餐吃的都变成道馆后院自己栽种的红薯,又怎么可能有闲钱去购置冬服。
这些天道观外常有野兽徘徊,若非他夜里出去赶跑,怕是里头那位早就被山里的豺狼猛兽叼走了都不知道。
若是能狩获一头野物,也许能解决得了当下的窘困之局。
······
老道姑教会了她不少东西,其中一项就包括辨识草药,治病救人。
临终前更是给原主留下了一本医书,不过原主当初悟性极差,又一心以为十五岁后家人就会来带走自己,也就无心将医术继承下来。
如今倒是便宜了弗陵,借着会点望闻问切,悬丝诊脉的功夫,每次下山不能说赚得盆满钵满,倒也能填饱肚子。
老道姑当年在道馆的后院辟开一方药田,种些寻常草药,折腾了许久依旧没什么动静。
直到她死后,药田才隐约冒出了那一丢丢的小绿芽。
弗陵怀疑是老道姑当年要求自己将她给埋葬此地的缘故,她的尸身成了这些药草的营养品。
很多药草的种植知识都是靠老道姑当初留下的那本医书,而这些药草又是世所罕见,按照她留下的那本医书记载,药草有奇效,某些更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
也不知是真是假,毕竟迄今为止还没有机会试验过。
可如若真是如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拿了这么一笔宝藏指不定会给自己招惹来说明灾祸。
是以她向来只采摘一些寻常普通的下山贩卖,换取生活物资。
弗陵从药田旁边的架子上取下前些日子晾晒完成的草药,用麻绳扎成一束,放在竹篓中,准备下山。
想起昨天他说要陪自己下山,估计也是在这里待腻了,想出去走走看看,这样也好,说不定于他恢复记忆有大帮助。
回房间,却见他抱着被子在发呆。
“还没打算起床?这都几更天了?晚上就出去,白天才回来,你们当鬼的作息都如此?”
弗陵两手拢在袖口中交握着,倚在门槛处纳闷不解地看他。
他闻言,抬起漆黑的眸,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什么。
弗陵觉察出他想必是因为昨晚她送了一床被褥过去想表达感激之情罢了。
昨晚送被褥和炭盆过去时,他也不知道飘哪去了,遂将东西放下便走。
今早起床的时候也没见到外间有人,思索着孤魂野鬼应该都喜欢夜间去外头晃荡,遂也没说什么。
可现在痴痴地发着呆,该不会真受了冷发了风寒,脑子不清楚了。
鬼要是生病发热,她也束手无策。
弗陵站定后,几步掠进他身前问:“怎么了?”
他目光落在那榻下的炭盆,推了推自己手上:“你给的?”
弗陵但觉好笑:“这山里除了你我一人一鬼,难道还有其他?”
他皱了皱眉:“其实这些御寒之物,于我无用。”
弗陵抿唇,心底想的是这好心还不能有好报了。
“既然不要,那还我吧。”
伸手要拿,他却不给。
弗陵道:“被子虽然旧了,但至少能换点东西。”
他将被褥卷在自己怀中,侧过身去,语气别扭。
“别换。”
“给了我就是我的。”
“……”
不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