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钺又笑了。
他脸部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尤其是眼睛,黑瞳仁比常人还要多,平时都冷面冰山似的,但笑的时候,眼神柔和得不像话。
耳际的热气蔓延到鼻翼,脸颊,眉心,晕得人眼热心烦。
弗陵抬脚狠狠地踩住他脚背,趁其不备挣了开来,跑到门口边。
裴钺又笑了,靠坐在桌沿边,双手环起抱在胸前,慢条斯理地说道,“说起你那镇北王,将你留下来的时候,却特地嘱咐过我一事。”
他语气一顿,见她停在了门口后,笑而不语。
弗陵脚步微止,背过身警惕地盯着他。
他忽而敛下眼眸底的深意,“你倒是猜猜,他嘱咐我什么?”
“粮食?”弗陵扯嘴,“你以为这样我就会......”
“是身世。”
裴钺微挑了下眉,似笑非笑,“他跟我说了你的身世。”
弗陵语气一顿,如鲠在喉。
“你以为,这样就能......拿捏我?”
他漫不经心地说笑,“如果你就这样一个态度,那我就没办法了,至于你家王爷想要的粮草,我怕是也没办法供应。”
弗陵舌尖掸了掸后槽牙,心下一片屈辱,左手搓在右手手臂上,寻思了许久,走到他面前,低垂着头。
裴钺摸了摸她的头,“以后还敢吗?”
“不敢了。”
“你觉得我会信?”
弗陵拉了拉他袖子口,眼眶微红,“你还要我帮你缝衣服,做饭吃,沏茶喝,斗斗嘴吗?”
裴彧盯着她看了许久,目光沉沉。
弗陵语气一急,睁着眼昂头看向他,“我这阵子给你做了多少好吃的?你既然不遵守承诺那就把之前我的东西都还回来,为什么一开始就要来招我?”
看到那大颗大颗的泪水猝不及防地从眼眶滑落,裴钺心底微震,有些怔然,束手无措的慌乱感袭卷了上来。
到底是谁招惹谁啊?
······
元狩三年,镇北王下落不明,殷朝将士没有将帅,军心涣散。
西凉骑兵趁此时机,从三面挥兵南下,百万大军兵临城下,破城。
夏令仪撑起帅旗,宋襄瑜担任军师。
危机临头,镇北王不知为何竟从西凉军中冒出头来,伪装成西凉骑兵的他一举刀砍下敌军首领头颅,逆转危机。
其后,一队身着西凉骑兵的将士露出了穿在里面的殷朝士兵的盔甲。
西凉士兵失了主帅,又见到军中混了纤细,阵仗大乱。
镇北王就此大杀四方,使得西凉兵卒闻风丧胆,丢盔弃甲地逃离。
西凉王心中一寒,仓促地写就了投降文书。
夏令仪得知父亲总算平安回归的消息,心中大喜。
可大喜过望却迎头而来的是镇北王的责骂。
她也知晓自己怀了身孕,只是国难当头,父亲又生死未卜,让她如何安心养胎。
可父亲回来后,阿杳又不见了,几番探父亲的口风,都没能见到任何消息流出。
她心底焦急,宋襄瑜怕她动胎气,只能顺着她来,尽量不让她发脾气,背地里使唤人去找。
镇北王却告知不必麻烦,今夜庆功宴上便能见到。
原来镇北王之所以能成功地混入敌军军营,是得了一个粮商所献的策。
这次的庆功宴上,镇北王要大力感激那位粮商的谋划及其他为朝廷无偿捐献的粮草。
夏令仪瞧见那粮商身侧站着的不就是她的阿杳。
弗陵逡见夏令仪再跟自己使眼色,低声问边侧的人。
“我家小姐叫我,我能不能过去。”
“不可以。”
“我好久没看到我家小姐了。”
“你要真想去,那你就去啊。”
裴钺漫不经心的语气说起,弗陵反倒不敢去触他霉头。
席面上,觥筹交错。
夏令仪找了个理由,出去了,弗陵倒酒的时候,佯装失误,将酒杯撒了,袖口和衣裳染红了一片。
弗陵笑微微,“我衣服脏了,我想去换件衣服。”
裴钺微蹙着额,“你一个小婢女,要穿那么好的衣服做什么?”
“我为什么就不能穿好看的衣服?”
弗陵瞪了他一眼,也不去搭理他同意不同意,转身就离开。
裴钺眉心微拧,端着酒杯,一杯续着一杯。
······
“你这段日子都打哪去了?怎么就在他那边?”夏令仪一叠声地追问。
弗陵眼眶楚楚,抱着她袖子撒娇,“小姐,您骂就骂吧,但骂完后您一定要救我回去。”
夏令仪听了弗陵的阐述后,心底也是颇为同情可怜。
“可他给父亲献策,又贡献了那么多粮草。”
“您是不知道......”弗陵欲言又止。
那粮草压根就是他抢了别人的,可偏偏她不能泄露。
夏令仪似有所悟,急问道,“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男人对女人不就那点想法?”弗陵语气微哽,“反正我不管,我要回家,您要是不管我,以后看到的只会是我的尸体。”
瞧她都哭得出来了,夏令仪向来心软,奈何她不过,只好亲自去求镇北王。
但显而易见,镇北王要不亲自去将弗陵给领回来,她无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
席面上,裴彧醉酒了,弗陵要负责拎他回去,意外地瞧见大武也过来了,问她怎么会在那个粮商身边。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便道,“我有不可说的理由,抱歉了,大武哥,我有急事,要先离开。”
回帐篷。
“你到底喝了多少?”
弗陵瞧他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忍不住蹙了蹙鼻,又看向了长桌上,那东倾西斜地嫣红色的酒杯。
裴彧眼眸微微眯起,笑说,“也没多少。”
弗陵盯着眼前这个大麻烦,一脸鄙夷,“你自己起来,我搬不动你。”
裴彧抬了抬手,却朝弗陵道,“扶我回去。”
“拉不动。”弗陵白眼,瞧见大武哥站在了帘子帐外,“大武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大武走近前来,面无表情地将裴彧扶起。
随后,毫不轻柔地将裴钺给扔在了床上,弗陵瞧裴钺背脊被砸得,脸色疼得呻吟着,心底不免舒坦了许多。
······
被带出帐篷外,大武紧紧蹙着眉,“你为什么要照顾他?还有,你还没跟我说这段期间为什么一直跟在他身边?”
弗陵微抿了下唇角,将被子给他掖了掖,“王爷让我照顾他的。”
大武又问,“不是你自愿的?”
弗陵笑了,“我怎么乐意,以前照顾小姐都没他这样麻烦。”
大武未免松了松气,“男女有别,你一个女孩子也不适合待在这里,而且,我总觉得他不是什么普通人。”
弗陵微微笑了笑,默声不语。
帐篷内,裴钺声音不断地催促着她。
弗陵头皮发麻,心底越是烦乱。
大武看着帐篷内,心底也明了她不能多待,“你先去忙,我就在外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