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长暮见她已是在病房里待了许久,目光怔怔然,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将手中带来的食盒放在病床床头的桌柜前。
“吃点东西吧,一整天了,连水都不见你喝过。”
他眉心始终微微沉着,手里端着热水壶,用热水洗过一遍,倒了水在杯子上。
“等凉了再喝。”
他把水放在她能触得到的桌上,又把热水壶放在床边柜子下的角落里,以防碰倒。
见她始终没主动要去喝水的迹象,伸手拿着水杯递给她。
弗陵接过他递过来的水,“谢谢。”
指尖被灼了一下,她又缩了回来,拇指和中指摩挲着,浅浅地抿了一口。
“你在想什么?”以长暮蹙着额心问起。
弗陵道:“我只是在想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我发高烧,他半夜回家,提着公文包,不知道从哪里带来的劣质香水味,醉醺醺的,又臭又脏。”
她笑了笑,“他可吵了,乱嚷嚷着,邻居都来拍门了,我那会病了,本来就很难受,去叫醒他,被他给推开,倒在地上。”
其实那个时候律怀安就离世了,只可惜作为罪魁祸首的他只当女儿是睡过去而已。
“你不知道,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我病了,慌慌张张地将我抱起来送医院,我那个时候就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一个家长?”
弗陵看着眼下躺在床上的是他,幽怨地瞪了他一眼,道:“他总是会承诺过我一些极其浮夸的事,但一直以来不是因为这样的事,就是因为那样的事,一直都没履行过,好在这些年,总算是变好了一点点,但也刚过59。”
以长暮沉着眸,唤她名字:“安安。”
弗陵忽然笑了笑,“谢谢你啊,以长暮。”对她而言承诺一点用都没有,有那些闲情逸致夸夸其谈,还不如如他一样,只做不说。
以长暮将食盒一一打开,“安安,我们之间,本不该是这样客气的才对。先吃饭吧?”
弗陵端起杯子,含着一口热水,舌尖微麻,“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观察一段时间就能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了。你那边呢?”
以长暮道,“工厂的一切都很好,毁了的设备刚好趁这个时候换了新的,被破坏的门窗都重新安了新的,生产线没有断掉,订单依旧,工人在复工。”
“权少峰和他找来的人都被扭送到警察局里,监控视频已经拍摄到他派来的人做的一切。公司声明也已经发出去了,你不必忧心忡忡的。”
他把筷子放她手里,见她也不动筷,手里重新拿回筷子,夹了块糖醋排骨喂她嘴边。
“别总说我给你吃淮山,现下换个别的。”
弗陵眼眸沉沉地看了他许久,张嘴含住,含糊不清地说道,“以长暮,我嫁给你吧。”
以长暮微微一怔,热息落在她头顶。
“你说什么?”
她低着头,“我用美人计圈牢你,让你护着我家这点你其实都瞧不眼的家产,你也觉得很可笑吧?”
以长暮笑笑,“你怎么就确定这是美人计?”
“你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但所谓一见钟情,钟情的不都是容貌?”
他忽然想说并不是,当年京都忽然流传出了天花。
她不幸被感染上了,侯府被幽禁期间,根本就无法延医救治。
她脸上身上都长了红疹,根本就辨认不出来好看还得难看。
可自己日夜不休地,费劲千方百计给她退烧,可一直都没嫌弃过。
“我帮你,这都是应该的,并不需要从你这里得来什么。”
弗陵:“你可真是大爱无私……”
以长暮笑,屈膝微沉,半蹲下来,将她的手握紧在自己双手手心里,声音不由哽咽:“安安,求婚应该我来说,你说算什么?”
弗陵微微皱眉,这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反正若是她来说,以长暮的怨气飕飕飕地就往下飚去。
“那你现在真的什么也不要?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可没下个店了。”
以长暮喉结微滚,牵起她的手,亲吻着那被烫红的指尖。
“安安,我对你,并不只是男女之情那么简单,甚至已经超出了亲人的范畴,我想护着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将你拱手让人。”
他抬眸看着她,目光沉沉,坚定不移。
弗陵猜想,他不同意自己的求婚,怕是心底还膈应着舅甥这层关系的存在。
······
律父醒后,得知在他生病这期间,工厂的一切运行都照常如旧。
特别是以长暮在危难关头力挽狂澜,及时阻止了一些不利于公司的流言扩散。
将公司的一切事物都打理得紧紧有条,心底无不是感激涕零着。
以长暮很优秀,但以前他就不明白了,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为什么三番两次制造巧合地出现,帮助自己解决各类麻烦。
后来见他看安安的眼神带着热烈和深沉,有时候面对安安无理取闹的要求,他像是对小孩一样宠溺无度,这才知道这小兔崽子心底原来早就深谋远虑了。
以长暮的能力他都是看在眼底的,安安对生意上的事根本就不上心,成天就想着拿他的钱去收购什么古董名画,可自己也不甘心把产业都落于外人之手。
要是这时能有个上门女婿,再让安安生个听话的乖孙,自己再手把手教导,这也是个好办法。
律父故意将女儿给支开,问起了以长暮,“小以啊,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安安啊?你不用瞒着了,叔叔我都看得通透。”
以长暮耳畔发红地嗯了声。
“我家安安从小就独来独往,这都是因为我和她妈妈离婚后,她的性子才变成这样的。但是这孩子自小便有思想有主见,心思细腻,善解人意,就是太缺乏安全感。”他声音渐许发苦。
以长暮道,“这些我都知道。”
律父抿了下唇,心思微沉,暗叹自己的女儿旁人怎么能比自己还要更为了解她所思所想?
“其实我这个人也没什么门第观念,只是一直是想找个安安找个好依靠而已,我看安安身边唯一接触过的异性也只有你了,你愿不愿意娶安安啊?”
“安安说过,她有婚约的。”以长暮声音微顿,苦涩一笑。
见他眉眼间似有困顿,以长暮道,“您忘了?权家……”
律父倒吸了一口凉气,直接拍自己脑门。
“唉,这破烂事,我自己都给忘记了,当年都是我......”
当年两家原本也是邻居,只是后来权家做外贸公司发达了,权少承又提携他一起做生意,又拿起安安的婚事为前提。
他当初也是错把鱼目看成了珍珠,来不及多想就将女儿给卖了。
老律语气微顿,两道浓黑的眉又深深地拧了起来。
“放心,这次的事我也看得清楚权家了,如今他们一家飞黄腾达了怎么会记得当初的小门小户,那什么婚事叔叔也会去推掉,至于你,只要你一直对安安好,叔叔一定把你当未来女婿看。”
······
自从肇事者都被抓了起来等候审判,这里面自然少不了主谋权少峰。
但权二少爷的母亲为了保自己的儿子出来,多次派人来医院,美其名曰是来道歉的。
但真正的目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老律不收那个钱也没有办法。
食品加工厂的流向最终都是各大经销商、超市。
老律同意息事宁人,但必须将女儿当初那桩玩笑似的婚事给取消。
权夫人自然乐见其成,律家高不成低不就的,他们哪会愿意容纳那样的女孩子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