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姜薇没时间再琢磨这茬子事儿,她全部的精力都被接下来的事占据了心神。
拉陆秋堂下水,只是一个开端而已,如何把这些嘴面上的事儿变成事实,才是重中之重。
在这件事里,最开始任务最重的当然是陆家父子。而她做为中间的具体承办者,在这件事还没有正式开场之前,只需要做好准备,随时跟进就是了。
不过,陆昭那边,只有造出造不出两个可能,姜薇也帮不上忙,倒是陆秋堂那边,需要好好思量思量。
这件事与他这个县令而言,说大不算特别大,但说小,也不算特别小。虽说是为了全县百姓,但一个操作不好,便会成为那些政敌攻讦的借口。诸如扰民、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借富民之名,与商家同流合污,搜刮民脂民膏等等。
所以必须要找一个极为合适的切入点。
当然,这一点她一开始提这个建议的时候,已然琢磨过了。
那就是,把这件事倒过来操作。
从原本的先提高劳作效率,致使百姓们有多余的闲暇时间做工或者做其它的事。
改为,先让他们尝点发家的甜头,看到发家的希望,却因被田间的活占着手,从而主动自发的去提高田间的劳作效率,进而购买农具。
从有意推动,改为叫百姓主动。
如此一来,便成了百姓的自发行为,与陆秋堂的关系便不大了。
而叫百姓发家致富这一点,她打算从卖干菜入手。
出身农家的她,对小老百姓的心态,还是十分了解的。
他们厌恶变化,特别是从上自下,由那些新上任的官员强推推行的变化,因为这种变化,除了给他们多增加负担之外,多半是没有一点益处的。
但是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儿,没人会拒绝。
正好陆秋堂初到此地,体察民情这一环节必不可少。
姜薇就打算借这个契机,让陆秋堂把白石镇做为体察民情的第一站,不但要招见一下那些总甲地保乡老之类的,同时也在各个村子张贴红榜,让那些想对衙门建言的人,自行前往,以扩大此事的影响力。
当然了,摆这么大阵仗,不能只听啊,自是要在现场为百姓们做一些实事,才符和期待。
这时,姜薇那个晒干菜的主意就可以登场了。
他可以倡议百姓们利用房前屋后、零星空地多种些葫芦匏瓜豆角等适合晒制成干菜的瓜菜,然后利用他在京中的人脉,再做一个小小的保证:各镇之中,挑一家两家有意做干菜生意的,牵头做这件事,而他做为县令,可以帮着在京中寻找买主。
京中那么些人家,干菜这东西,哪家都需要。
而且,晒干之后,也没多少,想来以陆家的地位和人脉,几个小小的干菜铺子,不至于搞不定。
她这头也可以走走东府姜三少奶奶的路子。
这与百姓们来说,投入不大,种子都是现成的,哪家没些空着不用的空地?
销路却早找好了,甚至加工的工具也做好了,他们只用稍稍动动手,根本不用作多大难,便能带来一些收益,想来,除了那些懒到底的人家,没有哪家不心动的。
新任县太爷不扰民,反而一上来就给大家送好处,叫谁谁不欢喜谁拥戴?
一旦陆秋堂赢得了百姓的好感与信任,余下的事儿,便十分好展开了。
而且,即然是体察民情,倾听建议意见,自然要多与那些富户地主总甲地保之类的探讨一下田地耕作的方方面面。
恰好,白石镇中,已有好几家富户都买了自家的除草铲,姜家庄子又与陆家的相邻,引出除草铲这事儿,自然顺理成章,韩林到时应该也会被邀请,毕竟头上顶着个姜字嘛。
一旦由他们把除草铲引出来,做为县令的陆秋堂便有了一个很好的介入机会。
宝丰县七八个镇子,都可以如此操作,当然,也得分先后。
白石镇之后,自然离这边最近的大湾镇。
有白石镇这个例子在前,余下的那些地保富户乡绅该如何做如何说,根本不用人教嘛。
所谓上行下效就是如此。
如此整个县城走一圈子,除草铲自然也就跟着风靡整个宝丰县。
能带来一拨好生意,这是其一。其二是,有了之前打下的底子,后头的播种机的销路应该也稳了。
至于外县外州,先把宝丰县拿下再说。
把整个计划写完,她从头到尾通读了几遍儿,改正了几个具体操作点,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就叫何文庆着手打制木制的葫芦旋子,叫韩林去镇上的铁匠铺子加紧打制削皮刀。
这两样东西虽然不起眼,却也代表着县令大人的决心和一腔为心的赤诚之心。
到时候,百姓们一瞧,哦,县令大人连工具都替大家造好了,那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百姓们可爱,就可爱在这一点,但凡上位者与他们一点点的好处,多替他们想一点点,便欢喜感激不尽。
虽说姜薇之前表现得很淡定,陆秋堂对她也略有了解,若事先心中没数,不可能把这件事给一力揽下来,但她总归是个年岁不大,且从前一直养在府中没怎么出过门子的小姑娘,陆秋堂心底里还真是有些不放心。
回到县城,急惶惶去了一趟府城,把他在宝丰县上任这茬子事儿给搞定,且顺利取回暂存在州府衙门的县令正堂的大印之后,便急急来了庄子里,等把姜薇所写那个什么计划书看之后,陆大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除了字丑些之外,这丫头所写的方方面面都出乎他的意料!
而且是大大的出乎意料,有一些甚至连他都没有想到!
自是好奇姜薇是如何想到,如何做到的。
姜薇仍拿“苦思”二字解释。
陆秋堂自是不信,但他也瞧出来了,这丫头是个不预张扬的性子。可以说,除了对那些事关她本身的事儿感兴趣之外,余下的事儿,都不放在眼里。
他倒也没再追问,又细细把整件事过了一遍,看过姜薇叫何文庆打制的那个葫芦旋子,并现场拿萝卜做了演示之后,他急急回县城安排这件事去了,临去时,他和姜薇道:“丫头,明儿你也跟着去瞧瞧去听听吧。”
怎么着也是自己的心血,总得亲眼看看效果。
姜薇当然是要去的,就是她顿了顿,含笑坦白道:“大人,其实您知道的吧,我祖母把我发落这边,其实是不叫我出门子的。”
陆秋堂就笑哼:“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这丫头不都把他拐上贼船了吗?
如果没有她出的这个主意,这事儿陆秋堂指定不会插手,不合规矩呀。
但眼下,陆秋堂表示,为了整个宝丰县的百姓,那也只能叫姜家那老太太心中不快一回了。
因这个,又想到一事,和她笑道:“其实这事儿,你和我说倒是远了,最该的是和你二伯说。”
农具这东西,工部若是厚着脸皮想抢个功的话,也还是能沾上边儿。结果这丫头倒便宜了他。
想来,姜仕礼知晓真相之后,脸色必然不好看。但他脸色不好看,陆秋堂就表示自己的脸色就好看喽!
姜薇便笑:“谁叫咱们大齐有句俗语呢,远亲不如近邻!”
说得陆秋堂连连失笑,拿扇子点了她几点,飞快走了。
姜薇其实这个时候是想趁机问一问,之前陆家大公子所说的快有结果的事儿。
这几天她也听陆晓说了,她哥哥一年当中得有半年都在外头游历,游历的目的是什么,陆晓虽也知之不甚详,但却说了,他手头也颇有一些得用人手。
昨儿傍晚时分,她还瞧见一个黑大个儿纵马疾驰而来,在对面庄子里停留了没一会子,又纵马疾驰而去。当时她以为,这黑大个儿就是来给他送消息的,不想等了足一天一夜,都不见一丝动静。
她自然好奇。
哪想到,陆秋堂一走,陆昭立马也起身往内院去了,根本没给她留半丝发问的机会。
是没有消息,还是消息太过吓人,不好给自己说了呢?
姜薇顶着暖阳一路思量着,回了家,然后安慰自己,没有消息,那就是好消息吧。
毕竟那么多人,无一例外的失踪太过玄幻了,不似人力所为,那也应该非人力能抗衡之。
她还是先得过且过吧。
于是又把这件事抛开,转而兴致勃勃和陆晓说起明儿去镇上的事儿。
这件事算是姜薇另一个新阶段的头一脚,意义自然非同寻常。
次日一早,她和陆晓早早吃过早饭,就去了韩林那里,才刚到韩林家没一会子,陆昭的小厮双喜也赶着车过来了。
陆晓讶异:“怎么,哥哥也去吗?”
他以前最不喜欢凑热闹了。
双喜点头:“是啊,少爷说,在庄子里无事,也趁机去看看百姓们的反应听听他们的想法。”
陆晓撇嘴儿,哥哥从前便是帮着父亲处理案情,也只是查案而已,案情一旦查清,从来不管后续的事儿,今儿却……
她不由得斜了姜薇一眼。
姜薇就无奈了,这家里有个出色哥哥的小姑娘的心思,就是……
不过,她对陆家大公子肯降尊屈贵出去凑热闹也有点点意外,要知道这几天他在庄子里,除了头天在外头晃了半天,露了个面之外,余下的时间,都窝在那庄院里,根本没露一下脸儿。
更没有和之前他说的那样,找自己去问那些工具的不明之处。
当然,人家虽没露面,进度却没拉下,听陆晓说,那个播种机的内部构造,她哥哥已经琢磨出来了,昨儿就叫人拿到县城的铁匠铺子里去打制关键的部件儿。
但他却一反常态的,没让自己去确认一眼,甚至也没使人和她说一声,这就叫人十分摸不着头脑了。
正无语着,韩林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短打衣裳,从屋里走出来,头发梳得周周正正,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这么一收拾,凭空好似年经了好几岁似的。
见大家都看他,他有些局促地拽了拽衣裳,叫韩大郎赶着马车,和大家一道出了院门儿。
看着一行三四辆马车,沐着暖阳,缓缓往西去,驶出庄道,拐上官道,又得得往南而去,不多时便远成一个小点,韩林家的一时间颇是感慨。
这可是五姑娘自到了庄子里,头一回正大光明的出庄子。
之前曾经感慨过的,她这样的情形,原本最合情合理的处境就是,天天关在院子里,不出门不出找事儿,她好吃好喝的供着就完了等话,自然又涌上心头。
可眼下,她不但没被关在院子里,这庄子也关不住她了,或许有一天,姜家也关不住她。
和之前想到以后,总是忍不住含忧带愁不同的是,这一回,韩林家的对此十分有信心,且十分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