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姜薇一行到来,庄子里一直忙叨叨的,忙了这足一个整月,总算各项事情都忙定了。
韩林当然挂心着他手头最后那桩没办的事儿,就是去府里要银子,顺带也帮着姜薇探探府里是个啥动静。不想,还没等他动身,府里就来人了。
这会儿姜薇正坐在雨后空气格外清新的当院里,一口蒜一口饺子吃得欢,红玉一头冲进来,急切道:“五姑娘,三姑娘来了!”
“谁?”姜薇惊得蒜瓣差点掉了,赶紧捞在手里,又问了一遍。
红玉一脸紧张地斜着外头,飞快道:“是三姑娘和七姑娘,还带着绿竹和焦妈妈。”
咦?姜薇正惊讶姜莞和姜莹来干什么,红玉已又飞快地道:“我瞧着三姑娘脸色不太好,五姑娘你小心点啊。”说罢,飞快跑了。
姜薇这会儿可真好奇了。
要说熟的话,原主姜五姑娘确实对姜三姑娘比对其他姑娘熟悉一些,但这个熟悉并不是你好我好感情好的熟悉。
而是一种,大家处境都不好,看着别人倒霉自己个心理平衡一点的暗中关注。
当然了,其实更小的时候,她和这位姜三姑娘打的交道还是比较多的。
而且两人打交道的套路一向就是,姜莞发难,姜五姑娘还击。还来还去的,姜莞总会叫姜大太太给拎过去收拾一通,其大概意思就是,姜五就是个自甘下贱的,自家闺女和她一般见识,平白堕了自己的身份,叫人家笑话。
姜五姑娘对自甘下贱这话早免疫了,她是瞧着姜莞叫姜大太太收拾得实在凄惨,那股子针尖对麦芒的畅快劲儿,不免就失色三分,兴致缺缺。过后姜莞再来撩她,她都懒得搭理了。
说起来,姜府这位宗妇姜大太太实在有点悲催。
望夫成龙不成,改望子,望子不成,又改望女,可惜,望了一圈子,也就姜大姑娘这个嫡长女,稍稍拿得出手之外,余下的一概不堪一提。
特别是姜莞。
姜家人尤其是二房和三房的人,相貌骨架身量都是那种飘逸修长的书生气,大老爷虽然稍逊一点,大体也是这个路子。
偏姜莞隔代传,继承了她外祖家的大骨架。眼睛不大,鼻梁倒挺高,嘴巴却长得不太好,是个扁平的大巴嘴,配着一副人高马大的骨架,实在称不上好看。
相貌不出挑,已经够叫姜大太太心碎的了,偏她才智也平平。
听说,从她四五岁上起,姜大太太就暗请名师,想把女儿打造成一个才情出众的世家姑娘。
可惜,她这头想尽了办法,名师不知道请了多少,姜莞的才情愣是没什么长进。琴棋书画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姜大太太一瞧,闺女实在没当才女的天份,那就改走贤淑贞静的路子吧,舍了那些高雅玩艺儿,改叫姜莞学女红厨艺。
可姜莞也不知道是自小叫姜大太太训斥得多了,有了逆反心理还是怎么着。只要一遇到难学的菜式,难绣的花样,就暴躁无比。
不是摔就是剪的,把姜大太太气了个倒仰,自此对这闺女再上心不起来。
说完了姜大太太,再说姜莞。
这姑娘其实也是个悲催的,本来就相貌不出众,才智亦平平,就够让人伤心的了,偏她际遇也不怎么好。
姜大太太费心费力的,请娘家的嫂子寻摸了一圈子,给她定了并州陈家的亲事。这陈家据说也是并州大族,这位陈家次子,虽然相貌学识一般,但陈家底子厚,姜大太太是想着二闺女就这样了,干脆定门好听得点的亲事,做个任事不管的闲散少奶奶,往后吃喝不愁,面子不堕也就完了。
本来这亲事进行得好好的,眼瞧着就要成亲了,就在去年六月里,这位陈少爷的祖父一病没了。
姜莞如今已满十七岁了,等陈家守上三年,那可真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姑娘了!
姜大太太早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待要和陈家退亲吧?原先结亲的时候,又是自家上赶着求人的,守孝又是正经的礼法规矩,她这个时候去退亲,不但得罪娘家,还要叫那些世家太太鄙夷她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将来姜莞的亲事更难办。姜老太太最在意风评家族脸面,自然也不肯退亲。
她这会儿不在家里愁自己的事儿,跑来找她干什么?
她已经连续两年没和姜莞怎么说过话了,不该惹着她呀。
姜薇正苦思着,院外传来说话声,她回神朝院门口看去。不多时,身量高高大大的姜莞穿着一袭大红的衣衫,一手抄着马鞭,气势汹汹地进了院子。
一眼瞧见院子东边那一溜溜用来育番薯苗子的油纸棚子,她微微愣怔了一下,眼一转,瞧见坐在厨房门口,衣着寒酸的姜薇,那眼就又瞪大了三分,待到看到姜薇左手里抄着的蒜瓣,姜莞一副见鬼的模样大喊:“姜五,你居然吃蒜!”
姜薇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吃蒜怎么了,就算吃蒜她也是个带着蒜味的小仙女!
老神在在把蒜瓣塞到嘴里,又老神在在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饺子。
这无声的挑衅,顿时叫姜莞顿时气红了脸,可着嗓子喊了一声:“姜五,你……”
韩林家的怕两人再吵起来,赶紧从中打圆场。
姜莞不理会,两眼喷火地瞪着姜薇。
姜薇就无奈了,放下筷子,不客气地问:“你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跑我这里干什么?”就是为了管她吃蒜不吃蒜?闲的!
姜莞抿了抿唇,避而不答,眼睛斜着院子东边的那些油纸棚子问:“这是什么东西?”
姜薇淡淡道:“育番薯苗子啊。”
姜莞被她的语气激得心头火苗又一阵的乱跳,气哼哼地扫了眼院子,哼道:“祖母发落你来,是叫你来思过的,你思得哪门子的过?”
姜薇诧异地看了看这破院子破屋子,还有自己身上的布草衣裳,一脸不解:“我这还不叫思过,你还想叫我怎么思过?”
真是没话找话了!
姜莞也确实没话找话,叫姜薇这么一堵,立时又气上了,指着那院门哼道:“这里大开着,你这也叫思过?”
“哦,你这可怪不到我头上。”姜薇说着,顺势又把刘喜两口子头上的这顶帽子给扣实了些。
姜莞一听这个,倒笑了。把马鞭在手心里一下一下的磕着,走向姜薇:“你们这头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可惜,那个人人夸赞心地良善的人,根本没心帮你呢!”
姜薇正盯着姜莞手里的马鞭,在心里吐槽,跟风这种事儿,还真是古今亦然。
也不知道自什么时候起,漳州府的小姑娘们都时兴起拿马鞭做装饰了。从漳州府出来的时候,一路上,她隔窗瞧见好几个小姑娘都是这么个装扮,莫非这么着衬得自己十分帅气?
突听这话,她不由得一怔:“什么事,什么帮不帮的?”
姜莞就得意地笑了:“求我,求我就告诉你!”
求你个大头鬼啊!
姜薇连个白眼都懒得翻,低头接着吃饺子,就是在她伸手要去拿蒜的时候,丁香一个激灵扑过去,死死按住她的手。
姜薇:“……”
自觉扳回一城的姜莞,咯咯地笑起来。笑过之后,她一副恩赐模样道:“成了,看你这么可怜,还是告诉你吧。刘喜那事儿,府里已经知道了。不过呢,散话这人大约不想惹事上身,藏头露尾的,结果老太太震怒,冯嬷嬷也气极了,我娘……哼!”
姜莞说着沉了脸,明明是冯嬷嬷的儿子没安好心,不守奴才本份,老太太倒好,反倒把她娘拉过去了训了一通。道是她没管好家等等,气得姜大太太发了狠要查,结果查来查去,查出一点子眉目。
姜莞把这一段略过,居高临下,一副猫戏鼠的神情,看着姜薇:“结果你猜怎么着?”
姜薇懒得陪她做戏,眉头都没抬一下,又夹了一个饺子往嘴里塞:“谁知道怎么着?”
姜莞气得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她的筷子打开:“人家都快坐到你头上拉屎了,你还只知道吃吃吃!”
好嘛,她把这话一撂,姜薇彻底没胃口了,把空筷子往桌上一撂道:“你说的谁?”
“还能有谁?姜六呗!”姜莞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又数落姜薇:“从前你不是挺能耐的么,人家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那能耐本事呢?怎么不抓花她的脸?只知道寻死只知道哭,真是丢死人了!”
姜薇正暗自惊诧,女主或者女主身边的人来过庄子?
突听这话,倒笑了:“成了,你也甭装了,说吧,到底干什么来了?”
姜三不喜姜六她信。可若说她不喜到,宁可站到姜六那边也要来帮她的份儿,姜薇根本不信。
姜莞这么说,只有一个原因,她有求与自己。
姜薇这话很是不客气,以至于姜莞又炸毛了。
姜薇懒得理会,只抱臂看着她。姜莞气了一会子,一脸恩赐地朝她摆了摆头:“走吧,瞧你这可怜样儿,我带你去县城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