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走到跟前,见凤姐已经停床,便大放悲声.宝玉也拉着贾琏的手大哭起来.贾琏也重新哭泣.平儿等因见无人劝解,只得含悲上来劝止了.众人都悲哀不止.贾琏此时手足无措,叫人传了赖大来,叫他办理丧事.自己回明了贾政去,然后行事.但是手头不济,诸事拮据,又想起凤姐素日来的好处,更加悲哭不已,又见巧姐哭的死去活来,越发伤心.哭到天明,即刻打发人去请他大舅子王仁过来.那王仁自从王子腾死后,王子胜又是无能的人,任他胡为,已闹的六亲不和.今知妹子死了,只得赶着过来哭了一场.见这里诸事将就,心下便不舒服,说:“我妹妹在你家辛辛苦苦当了好几年家,也没有什么错处,你们家该认真的发送发送才是.怎么这时候诸事还没有齐备!“贾琏本与王仁不睦,见他说些混帐话,知他不懂的什么,也不大理他.王仁便叫了他外甥女儿巧姐过来说:“你娘在时,本来办事不周到,只知道一味的奉承老太太,把我们的人都不大看在眼里.外甥女儿,你也大了,看见我曾经沾染过你们没有!如今你娘死了,诸事要听着舅舅的话.你母亲娘家的亲戚就是我和你二舅舅了.你父亲的为人我也早知道的了,只有重别人,那年什么尤姨娘死了,我虽不在京,听见人说花了好些银子.如今你娘死了,你父亲倒是这样的将就办去吗!你也不快些劝劝你父亲。”巧姐道:“我父亲巴不得要好看,只是如今比不得从前了.现在手里没钱,所以诸事省些是有的.“王仁道:“你的东西还少么!“巧姐儿道:“旧年抄去,何尝还了呢。”王仁道:“你也这样说.我听见老太太又给了好些东西,你该拿出来。”巧姐又不好说父亲用去,只推不知道.王仁便道:“哦,我知道了,不过是你要留着做嫁妆罢咧。”巧姐听了,不敢回言,只气得哽噎难鸣的哭起来了.平儿生气说道:“舅老爷有话,等我们二爷进来再说,姑娘这么点年纪,他懂的什么。”王仁道:“你们是巴不得二奶奶死了,你们就好为王了.我并不要什么,好看些也是你们的脸面。”说着,赌气坐着.巧姐满怀的不舒服,心想:“我父亲并不是没情,我妈妈在时舅舅不知拿了多少东西去,如今说得这样干净。”于是便不大瞧得起他舅舅了.岂知王仁心里想来,他妹妹不知攒积了多少,虽说抄了家,那屋里的银子还怕少吗。”必是怕我来缠他们,所以也帮着这么说,这小东西儿也是不中用的。”从此王仁也嫌了巧姐儿了.贾琏并不知道,只忙着弄银钱使用.外头的大事叫赖大办了,里头也要用好些钱,一时实在不能张罗.平儿知他着急,便叫贾琏道:“二爷也别过于伤了自己的身子。”贾琏道:“什么身子,现在日用的钱都没有,这件事怎么办!偏有个糊涂行子又在这里蛮缠,你想有什么法儿!“平儿道:“二爷也不用着急,若说没钱使唤,我还有些东西旧年幸亏没有抄去,在里头.二爷要就拿去当着使唤罢。”贾琏听了,心想难得这样,便笑道:“这样更好,省得我各处张罗.等我银子弄到手了还你。”平儿道:“我的也是奶奶给的,什么还不还,只要这件事办的好看些就是了。”贾琏心里倒着实感激他,便将平儿的东西拿了去当钱使用,诸凡事情便与平儿商量.秋桐看着心里就有些不甘,每每口角里头便说:“平儿没有了奶奶,他要上去了.我是老爷的人,他怎么就越过我去了呢。”平儿也看出来了,只不理他.倒是贾琏一时明白,越发把秋桐嫌了,一时有些烦恼便拿着秋桐出气.邢夫人知道,反说贾琏不好.贾琏忍气.不题.
再说凤姐停了十余天,送了殡.贾政守着老太太的孝,总在外书房.那时清客相公渐渐的都辞去了,只有个程日兴还在那里,时常陪着说说话儿.提起“家运不好,一连人口死了好些,大老爷和珍大爷又在外头,家计一天难似一天.外头东庄地亩也不知道怎么样,总不得了呀!“程日兴道:“我在这里好些年,也知道府上的人那一个不是肥己的.一年一年都往他家里拿,那自然府上是一年不够一年了.又添了大老爷珍大爷那边两处的费用,外头又有些债务,前儿又破了好些财,要想衙门里缉贼追赃是难事.老世翁若要安顿家事,除非传那些管事的来,派一个心腹的人各处去清查清查,该去的去,该留的留,有了亏空着在经手的身上赔补,这就有了数儿了.那一座大的园子人家是不敢买的.这里头的出息也不少,又不派人管了.那年老世翁不在家,这些人就弄神弄鬼儿的,闹的一个人不敢到园里.这都是家人的弊.此时把下人查一查,好的使着,不好的便撵了,这才是道理。”贾政点头道:“先生你所不知,不必说下人,便是自己的侄儿也靠不住.若要我查起来,那能一一亲见亲知.况我又在服中,不能照管这些了.我素来又兼不大理家,有的没的,我还摸不着呢。”程日兴道:“老世翁最是仁德的人,若在别家的,这样的家计,就穷起来,十年五载还不怕,便向这些管家的要也就够了.我听见世翁的家人还有做知县的呢.贾政道:若是实有还好,生怕有名无实了。”程日兴道:“老世翁所见极是.晚生为什么说要查查呢!“贾政道:“先生必有所闻。”程日兴道:“我虽知道些那些管事的神通,晚生也不敢言语的。”贾政听了,便知话里有因,便叹道:“我自祖父以来都是仁厚的,从没有刻薄过下人.我看如今这些人一日不似一日了.在我手里行出主子样儿来,又叫人笑话。”
听了这话,宝玉没好气的言道:“我说,我不就笑了一下吗,你用的着这么狠吗,明知道我最怕他了。”
崆峒闻言,只好笑的言道:“真的吗,我原以为你长大了,有了孩子,就该不怕了,没想到竟然还是害怕啊,竟然这样,那我便也不勉强了,到时候你却招待大伯他们,爹这边就交给我了。”
宝玉闻言,脸上一喜,忙拍着崆峒的肩膀言道:“乖乖,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你真是那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这边事情刚一定下,贾母便道:“怎么了,我刚刚在外面就听到你们再说珠哥,他又做了什么吗。”
崆峒与林黛玉对视一眼,都不想让贾母生气,忙都摇头言道:“祖母,你想到哪里去了,没有,我们不过是闲话两句,跟大哥不相干的。”
细细的看了二人一眼,贾母突然冷了脸色道:“什么不相干的,依我看,当我不知道呢,珠哥如今的性子坏了,整天里的不思量自己的过错,反而变着法子的在家里折腾,得亏我将这个家早就分了,不然,你们的日子更难过,还有你们娘那个蠢货,当时便跟她说了,李莞虽然家世普通了些,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好拿捏些,她倒好,当时竟然铁了心的要让宝钗那丫头嫁进来,如今过得怎么样,还不是被人拿捏住了。”
尴尬一笑,到底是生养他们的母亲,崆峒与宝玉都不好说什么,倒是林黛玉言道:“祖母,你也别生气了,宝姐姐,仔细想想也没有那么差,起码,待兰哥还算不错,便是大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能劝个两句。再者说了,母亲觉得好,那才是真的好。”
贾母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当即没好气的言道:“所以,才说她蠢啊,如今什么东西都被那薛宝钗哄到了手里,以后还能有什么作为,瞪着瞧吧,若是她没用了,才让她知道,这新媳妇的厉害呢,商户人家,学的可不就是那等无情无义的招数。”
崆峒眼见贾母越说越凶,忙安抚的言道:“祖母,祖母,咱们说些高兴的事情啊,大哥那边呢,你也眼不见心不烦,左右他们觉得过得痛快就好。”
贾母将贾慧喊了过来,只狠狠的瞪着崆峒与林黛玉道:“他们是痛快了,我的慧哥可就受了委屈了,你们也不必瞒我,在外面我虽听得不全,可这话还是听见了的,竟然祖母赏的东西,都不敢让要,瞧瞧你们那点子出息,亏如今还坐在了这样的位置上,若是比不得你们大哥,岂不是只能去死了。”
宝玉闻言,赶忙言道:“祖母,好端端的说什么生啊死的,咱们得活的长长久久才对,至于现在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谈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咱们说点开心的事情。”
贾母闻言,只没好气的言道:“都要被气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崆峒望了儿子一眼,不由笑道:“祖母,你瞧,慧哥如今都十几岁了,也要是该到了定亲的时候,这我们做爹娘的没有经验,还得祖母你帮着想看才是。我也不求对方家世如何,只要相貌人品俱佳,两个孩子,互相喜欢,我也不挑什么了。”
贾慧闻言,只生无可恋的望着父亲言道:“爹,你就这么将我出卖了。”
崆峒只没好气的的将儿子往个贾母面前一推道:“傻儿子说什么呢,爹爹这是在帮你,你曾祖母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还多,有她帮着你相看,那可是你的福分,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这边崆峒话音刚落,一旁的贾宝玉也顺势言道:“这话说的对,祖母,我这两个孩子,也到了想看的年纪,便也交给你了。”
闻听此言,别说,还真将贾母给逗乐了,当即便没好气的言道:“都多大的人了,这点事情都撑不起来,行行行交给我,我明天便让人去打听一下,哪家的公子小姐好,你们放心,不仅让他们容貌性情配的上,家世也不能差的太多了。”
黛玉与公主对视一眼,忙应道:“祖母开口,定然是万无一失的。”
很快,便到了家宴这一日,只见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与莲二与贾珠夫妻,项圈相携而来,看到这一幕,贾母笑道:“原你们住在一处,跟仇人似的,现在分了家,反而更亲近了。”
王熙凤笑嘻嘻的凑到贾母身边,笑着应道:“老太太这话说的,我们老爷和二老爷原是一母同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怎么可能不亲近,只是性子执拗,两人说不到一起去罢了,可如今不同了啊,这离得远了,便又想念起来了,不瞒你说,我们老爷如今与二老爷还常常一处吃茶呢。”
贾母听了,只好笑的言道:“快别逗我了,他们自来便是两样性子,如何能说到一处去。”
贾赦与家政对视一眼,忙上前与贾母行了一礼,笑言道:“确实如此,下次若去,接了母亲一起。”
贾母闻言,只没好气的唾了二人一口道:“快闭上嘴吧,我都多大年纪了,还跟着你们一处疯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快离了我的眼前。”
两人无辜的对视了一眼,匆忙站到了一边去了,贾珠这边拉着妻子也走到了贾母面前言道:“给祖母请安。”
贾母也只淡淡的看了贾珠一眼,并没有再说什么。
薛宝钗见状,不由尴尬的喊了声“祖母。”
贾母这才言道:“都起来吧。”
这边贾母话音刚落,又见元春,迎春,探春,都带着夫婿儿女前来,之后,史湘云等人也都来了,贾母的脸上笑容更甚,只连道:“好好好,如今能见到你们重聚,日子过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