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说没见。
晴雯一见了红玉,便说道:“你只是疯罢!院子里花儿也不浇,雀儿也不喂,茶炉子也不看,就在外头逛,是反了不成。“
对于晴雯红玉还是怕的,当即便道:“昨儿三爷说了,今儿不用浇花,过一日浇一回罢,我喂雀儿的时侯,姐姐还睡觉呢。”
碧痕闻言,便也言道:“茶炉子呢?“
红玉当即没好气的言道:“今儿不该我的班儿,有茶没茶别问我。”听到这里,又一个小丫头言道:“你听听他的嘴!你们别说了,让他逛去罢。”
红玉道:“你们再问问我逛了没有,二奶奶使唤我说话取东西的。”说着将荷包举给他们看,方没言语了,大家分路走开。
晴雯见状,只冷笑言道:“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兴的这样!这一遭半遭儿的算不得什么,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一面说一面去了。
这里红玉听说,不便分证,只得忍着气来找凤姐儿,到了李氏房中,果见凤姐儿在这里和李氏说话儿呢。
红玉上来回道:“平姐姐说,奶奶刚出来了,他就把银子收了起来,才张材家的来讨,当面称了给他拿去了。”说着将荷包递了上去,又道:“平姐姐教我回奶奶:才旺儿进来讨奶奶的示下,好往那家子去,平姐姐就把那话按着奶奶的主意打发他去了。“
凤姐见红玉伶俐,不由笑道:“他怎么按我的主意打发去了?“红玉又照着原话回了一边。
话未说完,李氏便赞道:“嗳哟哟!这丫头好生伶俐。”
凤姐笑道:“可不是吗,我竟是不知道宝玉那里还有这样伶俐的丫头,”说着又向红玉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说的齐全,别象他们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嫂子你不知道,如今除了我随手使的几个丫头老婆之外,我就怕和他们说话,他们必定把一句话拉长了作两三截儿,咬文咬字,拿着腔儿,哼哼唧唧的,急的我冒火,他们哪里知道!先时我们平儿也是这么着,我就问着他:难道必定装蚊子哼哼就是美人了?说了几遭才好些儿了。”
李宫裁笑道:“都象你泼皮破落户才好。“凤姐又道:“这一个丫头就好。方才两遭,说话虽不多,听那口声就简断。”说着又向红玉笑道:“你明儿服侍我去罢,我认你作女儿,我一调理你就出息了。”
红玉听了,扑哧一笑,凤姐道:“你怎么笑?你说我年轻,比你能大几岁,就作你的妈了?你还作春梦呢!你打听打听,这些人头比你大的大的,赶着我叫妈,我还不理,今儿抬举了你呢!“红玉笑道:“我不是笑这个,我笑奶奶认错了辈数了,我妈是奶奶的女儿,这会子又认我作女儿。”
凤姐道:“谁是你妈?“
李宫裁笑道:“你原来不认得他?他是林之孝之女。”
凤姐听了十分诧异,说道:“哦!原来是他的丫头。”
又笑道:“林之孝两口子都是锥子扎不出一声儿来的,我成日家说,他们倒是配就了的一对夫妻,一个天聋,一个地哑,哪里承望养出这么个伶俐丫头来!你十几岁了?“红玉道:“十七岁了。”又问名字,红玉道:“原叫红玉的,因为重了宝三爷,如今只叫红儿了。”
凤姐听说将眉一皱,把头一回,说道:“讨人嫌的很!得了玉的益似的,你也玉,我也玉。”
说到这里,凤姐又是一恼道:“我还和他妈说,`赖大家的如今事多,也不知这府里谁是谁,你替我好好的挑两个丫头我使',他一般答应着,倒把这女孩子送了别处去,难道跟我必定不好?“
李氏闻言,只笑道:“你可是又多心了,他进来在先,你说话在后,怎么怨的他妈!“
凤姐道:“既这么着,明儿我和宝玉说,叫他再要人去,叫这丫头跟我去,可不知本人愿意不愿意?“
红玉忙笑道:“愿意不愿意,我们也不敢说,只是跟着奶奶,我们也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也得见识见识。”
刚说着,只见王夫人的丫头来请,凤姐便辞了李宫裁去了,红玉回宝玉身边去了。
如今且说林黛玉因夜间失寐,次日起来迟了,闻得众姊妹都在园中作饯花会,恐人笑他痴懒,连忙梳洗了出来,刚到了院中,便见崆峒进了房门。
黛玉当即便恼道:“这会子怎么又来了。”
崆峒笑道:“这不是担心你吗,昨日闹了那么一场,你可睡的好吗。”
这边崆峒话音刚落,就听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这一下,崆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好笑的言道:“看来,我真的猜对了。”
林黛玉瞪了崆峒一眼,便回头叫紫鹃道:“把屋子收拾了,撂下一扇纱屉,看那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下来,拿狮子倚住,烧了香就把炉罩上。”一面说一面又往外走。
崆峒见他这样,忙打恭作揖的,林黛玉正眼也不看,只出了院门,一直找别的姊妹去了。
崆峒见状,忙跟了上去。
只见宝钗探春正在那边看鹤舞,见崆峒黛玉来了,宝钗的脸上便多了几分不自在,转身便要离开。
探春忙将人拉住了,“宝姐姐这是怎么了,黛玉来了,你便要走。”话落,探春便上前笑道:“二哥,可真是一会都离不得啊,怎么都跟在这里来了。”
崆峒闻言,笑道:“小丫头,胆子大了,都打趣到我身上来,只是你打趣我也就罢了,可千万别去撩拨她了,不然只怕几天都要不理我了。”
闻听此言,黛玉当即便瞪了崆峒一眼,只道:“说什么疯话呢。”
对视一眼,探春崆峒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探春更是言道:“宝哥哥,你往这里来,我和你说话。”
崆峒听说,便跟了探春,离了钗,玉两个,到了一棵石榴树下。
探春因说道:“这几天老爷可曾叫你?“宝玉笑道:“没有叫。”
探春说:“昨儿我恍惚听见说老爷叫你出去的。”
宝玉笑道:“那想是别人听错了,并没叫的。”
探春又笑道:“这几个月,我又攒下有十来吊钱了,你还拿了去,明儿出门逛去的时侯,或是好字画,好轻巧顽意儿,替我带些来。”
崆峒闻言,只将那铜钱推了回去,只道:“你这不是打你哥我的脸吗,这点子东西,哪里用你的钱,你喜欢什么,只管告诉我,我给你买来就是了。”
探春心中一动,小心翼翼的望了崆峒一眼,便道:“也不必其他,像你上回买的那柳枝儿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抠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这就好了,我喜欢的什么似的,谁知他们都爱上了,都当宝贝似的抢了去了。”
崆峒闻言,又笑道:“原来要这个,这不值什么,拿五百钱出去给小子们,管拉一车来。”
探春看了崆峒一眼,又道:“小厮们知道什么,你拣那朴而不俗,直而不拙者,这些东西,你多多的替我带了来.我还象上回的鞋作一双你穿,比那一双还加工夫,如何呢?”
崆峒闻言,立马拒绝道:“快别做了,因这双鞋,闹出多少事来,老爷过问了,你姨娘也闹着你光给我们,不给环哥,何苦来的,再者说了,我是你哥哥,给你买些东西也是应该的,不必如此。”
探春听说赵姨娘的事情,登时沉下脸来,道:“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作鞋的人么?环儿难道没有份例的,没有人的?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袜是鞋袜,丫头老婆一屋子,怎么抱怨这些话!给谁听呢!我不过是闲着没事儿,作一双半双,爱给哪个哥哥弟弟,随我的心,谁敢管我不成!这气也是白气。”
崆峒闻言,只摇了摇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探春见状说,益发动了气,又是一阵数落,正说着,只见宝钗那边笑道:“说完了,来吧,显见的是哥哥妹妹了,丢下别人,且说梯己去,我们听一句儿就使不得了!“说着,探春崆峒二人方笑着来了。
崆峒因不见了林黛玉,便知他躲了别处去了,当下也不多待,只一旁找人去了。
因低头崆峒见许多凤仙石榴等各色落花,锦重重的落了一地,因叹道:“这是黛玉心里生了气,也不收拾这花儿来了,待我送了去,明儿再问着他。”
话毕,便把那花兜了起来,登山渡水,过树穿花,一直奔了那日同林黛玉葬桃花的去处来.将已到了花冢,犹未转过山坡,只听山坡那边有呜咽之声,一行数落着,哭的好不伤感.宝玉心下想道:“这不知是那房里的丫头,受了委曲,跑到这个地方来哭。”一面想,一面煞住脚步,听他哭道是: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え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崆峒听了不觉痴倒,有些无奈的望着黛玉言道:“好端端的填这么伤感的词做什么,还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哪个敢逼你,我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林黛玉本是一时胡思乱想,见满目花谢,方填了这首词,不想却被崆峒听到,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羞恼到了极点,只瞪着崆峒道:“你不是那边玩吗,跑来找我做什么,还偷听我说话,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一步一步走到了黛玉的身边,崆峒只牢牢的将黛玉的手抓在了手中,这可将黛玉吓了一跳,当即便要挣脱开来,不想,却是拔了半天,也纹丝不动。
不由有些羞恼的瞪着崆峒言道:“还不放手,让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崆峒闻言,只笑道:“便是看见了,又如何,莫非还有人敢说什么不成,放心好了,这件事情,有我呢。”
狠瞪了崆峒一眼,黛玉只道:“就是你这种想法,才让我……”
话到这里,黛玉猛然停住,并不想再说什么。
倒是崆峒听出了黛玉话里的意味,只道:“怎么了,莫非真有人欺负你不成,不然,你为何老说这话。”
说到这里,崆峒转身便走。林黛玉吓了一跳,忙将人拉住言道:“你这又是到哪里去。”
望着黛玉,崆峒难得神色严肃的言道:“我知道你的性子,自来,便是有委屈也不与我们说的,不过没关系,你不说不要紧,你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人,想来也不全是吃干饭的,我问她们便是。”
一听这话,林黛玉便更不能放崆峒走了,忙开口言道:“也就是你这么想我,谁不知,我最是刻薄小性,又有你和祖母在一旁护着,谁敢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