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苏蕴还恋恋不舍地拉着薛难,再三嘱咐她要照顾好身体,仿佛她会虐待自己似的。
周笙朝程伽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人。
程伽识趣地站起来,笑着告辞:“阿姨,你们慢慢聊,我还有工作,就先回去了。”
周笙也站起来,附和着说:“我送送他。”
苏蕴温柔地笑了笑:“好,你快去忙吧!”
叶镜澜见薛难一顿饭都吃得很拘谨,赶紧趁机说:“我们也一起走吧!”
薛难闻言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就听见苏蕴说:“你们俩先等一下。”
叶镜澜以为自家老母亲又要作妖,有些无奈地说:“妈,我们下午真有……”
话音未落,老母亲一个冷眼扫过来,他只好乖乖闭嘴。
直到程伽和周笙的脚步声走远,苏蕴才无语地开口:“你有点眼力见行吗?没看人家小两口有体己话要说,你去凑什么热闹!”
叶镜澜听她这么一说,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好险,差点成了电灯泡。
门外的程伽也和他是同样的想法,幸好阿笙有眼力见,不然他就成电灯泡了。
周笙见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着问道:“你很紧张吗?”
程伽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毕竟是第一次见你家人,我怕表现得不好。”
周笙想到他刚才的表现,忍不住打趣他:“你今天表现得太出色了,肯定让我小舅妈对你印象深刻。”
程伽知道她说的是关于薛难口味的事。
刚才他只想着要让叶镜澜他们知道,薛难也是有人保护的,好让他们不要随意轻视她。
他没有多想,就回答了。
后来仔细一想,他那么做不仅会让苏蕴误会,也会让周笙心里不舒服。
作为男朋友,他当众说出另一个女生的喜好。虽然没说对,但总归容易让人误会。
“对不起阿笙,她是薛叔叔唯一的女儿,我……”
“我知道。”周笙柔声打断他,“我也很喜欢阿难,我希望她一直被人保护着。”
她望着程伽,神色温柔又坚定:“可是程伽,既然你不能保护她一辈子,那就不要阻止别人去保护她。”
程伽听她这么说,心里更加愧疚:“我,只是有点担心。”
周笙温柔地说:“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她伸手帮程伽整理领带,声音愈加温柔:“虽然我姥姥性格很强势,但我小舅和小舅妈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一定不会亏待阿难的。”
程伽刚才见过苏蕴对薛难的态度,倒不怀疑她对薛难的喜爱。
“阿澜虽然看起来好像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他其实是一个特别重情义的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人,他一定会好好对待的。”
程伽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看得出来,叶镜澜是真的喜欢薛难。
难得的是他的喜欢不是高高在上的控制欲,而是设身处地的为薛难考虑,尊重她的想法和决定。
“那你就别插手了。”周笙整理好领带,习惯性地轻轻拍了拍,“感情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她这样体贴懂事,程伽反而更心疼了。
他抓住周笙的手,眼底都是温柔:“刚才我不同意去见你家人,你不会生气吧?”
周笙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我不是也没同意嘛!干吗生你的气?”
程伽见她这样善解人意,心里既感动又难受。
他是真心喜欢周笙,想要与她共度一生。
可她家世显赫,而他家只是普通的知识分子家庭。
家庭门第相差太大,他担心她父母不能接纳自己。
“我想等我做出一些成就来,再登门拜访。”到时候她父母可能会接纳他。
周笙温柔地笑了笑:“我相信你。”
她刚才不愿意程伽去见姥姥,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
她从小就是长辈眼中的乖乖女,读书的时候永远考第一,工作也是长辈为她选择好的。
她的前半生就像是长辈手中的一枚棋子,按照他们铺好的路,按部就班地往前走着。
直到四年前在苏门答腊遇到程伽,他的那番要为自己而活话,让她幡然醒悟。
回国之后,她第一次违背了长辈的意愿,辞去了旁人眼中体面稳定的工作,开了这家私房菜馆。
她想要为自己而活一回。
而能与他重逢,是上天对她最大的眷顾。
她小心翼翼地抓住这份幸福,害怕他受到丝毫伤害。
所以,不敢让他去见自己的家人。
程伽伸手抱住她,许诺般郑重地说:“放心吧,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周笙紧紧地回抱着他,眼眶有些湿润,她重重地点头:“我知道。”
她一抬头看见薛难和叶镜澜他们从不远处走来,三人都一脸进退两难的表情。
周笙赶紧推开程伽,站直了身体,笑着说:“小舅妈,你们也要走了吗?”
苏蕴亲眼目睹了刚才感人的一幕,心里也有些感慨。
她这个外甥女,从小就乖巧得惹人心疼。
可几年前周笙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非要辞职创业。
当时在家里引起轩然大波,全家人都强烈反对,认为她鬼迷心窍,自毁前程。
可她觉得,那才是阿笙真正想要过的人生。
所以她没少在叶嘉城耳边吹枕边风,让他帮周笙说话。
以至于那段时间,叶嘉城成了老太太的眼中钉,毕竟他才是叶家离经叛道第一人。
因为他这个上梁不正,才带坏了叶镜澜和周笙。
想到周笙孤立无援的处境,苏蕴就有些心疼。
她走上前,拍了拍周笙的肩膀,温柔地说:“你家的菜真的很好吃,我吃多少次都吃不够,下次我一定会带你妈和你姥姥过来尝尝的。”
周笙知道她的心意,心里很感激:“谢谢小舅妈。”
苏蕴看了眼她身边的程伽,又看向周笙,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小舅妈在,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周笙闻言,那些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委屈,霎时间如同开闸的洪水,奔涌而来。
她突然就红了眼眶。
她从小生长在叶家那样的高门大户里,人丁兴旺,但也人情冷漠,家里人之间尔虞我诈,你争我夺。
就连她的亲生母亲,也只把她当成讨老太太欢心的工具,和在她那些姐妹面前炫耀的资本。
母亲从来不会关心她开不开心,只在意她学得快不快,考得好不好。
只有这个小舅妈,会问她练琴累不累,读书闷不闷。
她就像叶家那潭死水里唯一的波纹,让她暗无天日的人生里看到了一丝希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有她和叶镜澜,才是她真正的家人。
是她终其一生,想要守护的人。
周笙垂下眼眸,掩住眼底的软弱,轻声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