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璐眼神中的光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
躺了好一会儿,等身体恢复力气了,才爬起身,对着爹娘的衣冠冢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踉踉跄跄的起身。
白璐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跌跌撞撞的回到秦楼,此时的秦楼依旧是只有那几个小厮在打扫,看到一身血污脏兮兮的白璐,以为她是哪儿来的小乞丐,骂骂咧咧的想将她赶走。
“我要见荣姨。”白璐推开那些小厮驱赶自己的手,扶着门框说道。
其中一个小厮发现这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再加上整个秦楼会叫荣馥做‘荣姨’的人只有一个,问道,“你、你是白姑娘?”
白璐点头,“我是白璐,我要见荣姨。”
“诶我说你这小乞丐什么不听人话呢!我管你是白璐还是黑璐,赶紧走,走走走!”那名驱赶白璐的小厮才不管白璐说什么,满脸不耐烦的将白璐推出秦楼。
发现白璐身份的小厮就机灵多了,赶忙上前拉住另一人,对白璐说道,“姑娘请稍作,小的这就去找荣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将另一人拉走。
白璐一身血污的坐在大堂中,路过的丫鬟小厮都忍不住用嫌弃又好奇的眼光看她,她却完全不在意,一脸淡定的坐在位置上。
“璐儿?你真是璐儿?”荣馥下楼,看到一身血污的白璐,吓了一跳,赶忙加快步伐,“璐儿,你早上为何要不辞而别?有什么事不能和荣姨商量的!我可怜的孩子,你这是遭了什么罪,变成现在这样。”说着责备白璐的话,眼神却满是心疼,抬起衣袖就帮白璐擦拭脸上的血污。
白璐笑了笑,握住荣馥的手,“荣姨,对不起,是璐儿不好,你别生璐儿的气。”
“你这孩子……”白璐一服软,荣馥就什么气都没有了,赶忙拉着白璐准备上楼带她去梳洗。
白璐却是一把拉住了荣馥,问道,“荣姨,我之前住的那个画舫,还在吗?”
“就在后边码头那儿停着呢。璐儿,你怎么了?”荣馥隐隐觉得白璐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画舫上还有人么?”白璐接着问道。
“你走后,那画舫上的丫鬟小厮就都调到前边来了,不过偶尔会有丫鬟去上边打扫,璐儿,你问这个做什么?”荣馥皱眉,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更加浓了。
“有些东西落在上面了,怕被别人收走,所以问问。”白璐声音轻飘飘的说道。
荣馥握着白璐的手,发现她的手异常的冰凉,便也不再追问她画舫的事,拉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走,“璐儿你的手怎么那么凉!先不说这些了,赶紧上去洗个澡暖暖身子,否则你身上的毒还没解,身子就先病倒了。”
白璐没再说话,脸上依旧带着那抹笑,任由荣馥拉着自己上楼,忙里忙外的安排小厮烧水,丫鬟伺候。
等白璐洗掉身上的血污,重新穿上干净的衣裳,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秦楼里的姑娘们都已经梳洗打扮好准备迎客,而大堂也开始有客人的喧闹声。
荣馥一直陪着白璐用完晚膳,直到小厮第三次来催她,才不放心的吩咐,“荣姨下去看看,璐儿,你就乖乖在房里休息,哪儿都不要去,知道吗?”
“嗯,荣姨去吧,璐儿会乖的。”白璐乖巧的点点头,脸上还是那个笑容。
荣馥依旧不放心,却也没办法,只能又嘱咐了几句,离开房间。
荣馥离开后,白璐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站起身推开窗户,看着停在淮江上的那艘画舫,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
从小厮那儿要了一盏灯笼,白璐提着灯笼绕过秦楼喧嚣的大厅,独自一人上到画舫。
画舫上一个人都没有,一片漆黑,白璐来到自己曾经居住的房间,用灯笼里的蜡烛点亮房间里剩下的蜡烛,推开窗子,站在窗前看那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八宝角楼。
忽然从秦楼的方向传来一阵笛声,白璐眼中一亮,立刻听出了是自己曾经在那个早晨听过的笛声!
白璐转身,提着裙角跑向秦楼,顺着笛声的传来的地方跑去,最终停在了秦楼二楼的一个拐角房间,白璐扶着墙喘了好一会儿才平息自己的气息,刚好此时笛声也停了,白璐知道自己的行为可能有些唐突,但还是想见一见能吹出如此佳曲的大师,然而,手还没叩响房门呢,就听到里面传出一个白璐朝思暮想的声音。
“我这首曲子,梦儿觉得如何?”
“景郎的技艺如此高超,梦儿又怎会有资格评价。”女子的声音酥媚入骨,轻颤的尾音似乎能将人的魂勾走。
“只要梦儿说的,我都爱听……”
白璐呆呆的愣在原地,听着房间里景文赋同另一个女子的甜言蜜语,脑子里回忆着自己同他的‘琴瑟和鸣’,一颗本就已经破破烂烂的心,仿佛被锤子狠狠敲碎,变成粉末随风飘散。
想起那些自己无比珍惜的‘甜蜜’和‘幸福’,白璐忍不住捂着嘴弯下腰无声的大笑,笑到最后,竟跪在地上开始干呕。
过了好一会儿,白璐才止住心里的那份恶心,从怀中掏出那枚自己一直视若珍宝的莲花玉佩,挂在房间的木牌上,这一次,自己真的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回到画舫上,白璐松开了画舫缠绕在码头的绳索,任由画舫顺着淮江飘荡,手里拿着一个烛台,游走在画舫的每一个房间内,最后回到了自己以前的房间中,取下头上的拆环,将发髻散开,乌黑的秀发瞬间披散在身后,白璐从首饰盒中拿了跟红色的丝带,松松的绑住头发,然后从架子上取下那把荣姨为自己重新安置的琵琶,端坐在圆椅上,垂眸轻轻拨动着琵琶的琴弦,一曲《大浪淘沙》从指间缓缓流出。
秦楼中本在调笑的客人们,突然听到一阵极其悦耳的琵琶声,有的客人大喊着让荣妈妈把弹奏琵琶的姑娘请出来,有的客人则是端着酒杯闭眼欣赏乐曲。
突然,一名小厮急急忙忙的跑到荣馥面前,“荣妈妈,不好了!画舫走水了!”
正在等人禀报琵琶声来源的荣馥皱眉,“不是没人在上面吗?怎么会走水呢!”
“奴才看见白姑娘上了画舫,解开了码头上的绳索,原以为姑娘只是想坐船夜游淮江,没想到船行驶到江中央,就突然烧起来了!奴才就赶紧回来禀告妈妈你了!”小厮被荣馥的语气吓了一条,战战兢兢的说道。
“你说谁!璐儿在上面!”荣馥抓着小厮的肩膀,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终于应验了,难怪下午白璐回来的时候,说出的话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她当时恐怕就已经存了求死的心吧!那琵琶声令人熟悉,不就是白璐的琴声吗!
荣馥立刻推开小厮,提着裙角跑向后院的码头。
此时码头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画舫,听着从画舫中传出的琴声,有人惋惜,有人冷漠,荣馥看着那被大火包围的画舫,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啪!”白璐屋外的房梁已经被大火烧塌,而处在烈火中的白璐依旧闭着眼弹奏那首《大浪淘沙》,眼中不断有泪水溢出,却又在落在地上的瞬间就被火舌吞噬。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白璐终于支撑不住,从椅子上倒下,手中的琵琶落到地上,再次摔碎,然后被大火吞噬,在熊熊大火中,白璐流着泪笑着闭上了眼睛。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下辈子,自己再也不要为情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