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来看见,既无语又头疼。
两个小娃娃,在贵妃殿前大哭特哭算什么回事,其中一个还是金贵的公主。
迫不得已,他暂且应承,不送小白团走,才把人哄停。
小公主拉着小白团的手,死活不肯松开,还带他进寝室玩,把其他人都锁在外面。
公主心情不好,谁也不敢招惹,都守在门口。
皇帝与贵妃商量办法。
贵妃还是觉得先前的主意好,“让他留下来,当公主的玩伴。”
“可他是罪臣旁枝的遗孤,留不得,万一他伤害福儿怎么办!”
“他才三岁,能记得什么,而且你也说了是旁枝,不成气候不足挂齿,养着养着,也许就会彻底忘记过去,即使他真有什么不好的端倪,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还不是很好处理。”
皇帝思忖,眉头深锁,“可他到底是个男人,怎能与公主为伴,不妥当不妥当。”
贵妃叹气,“可如何是好,照现在情况来看,这事儿一时半会是过不去了。”
皇帝抬头望一眼紧闭的房门,随即唤来大公公,避开点爱妃,悄声问。
“断根之行,可否妥当进行?”
就算留,身份是个太监就更好了,他的心也能放下一大半。
大公公犹豫,恭敬道,“陛下,自是可行,只是这娃娃年纪过小,恐怕会熬不过来,一命呜呼。”
……人死了还有什么意义,他倒是希望死了一了百了,可小公主也一定会与他闹个不停,更可怕的是,父女离心,得不偿失。
挥挥手,“暂且搁下,以后再议。”
宫殿里,小公主拿着手帕笨手笨脚给小白团擦眼泪鼻涕。
小白团呆呆坐着,眼睛随着公主的脸滴溜来滴溜去。
“姐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奶声奶气问。
擦干净后的脸,雪白透粉,肤质纤弱,小嘴红润,红通通的圆眼睛犹如小兔子的一样,无辜奶萌。
“因为你可爱,”福凝摸摸他的脸,手感真好,“姐姐当然要对你好了。”
小白团靠近些,看着小公主,认真说,“姐姐,我会快快长大,保护姐姐,不让任何人欺负姐姐。”
小公主一怔,头回在琉璃黑眸中,看见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执拗甚至隐忍。
敲门声起。
“凝儿,快出来,你父皇与你商量。”
“福儿,你想留下人,总得与我们好好说吧。”
小白团又抓住福凝的袖子,复杂的情绪已经消失不见,弱小而怯懦。
福凝拍拍他的手,“放心,不要害怕,有我在。”
把门打开,小公主把小白团护在身后,仰头看着父皇母妃,大声强调。
“不许欺负他,不许强迫他,不许送他走!”
三不许,活像护崽子。
小棉袄胳膊肘往外拐,老父亲心累又心酸,不想看她为外人强硬那样,视线直直射向小白团,严肃冷漠。
“你不想走对不对?如果你要留下来,就必须守规矩,而且要时刻记住,公主是你的主人,你必须服从于她,不能违背。”
小白团一愣,脑海里消化这一信息,眼睛一点点亮起,沾上雾蒙蒙的水汽,伸出脸来,春光明媚,狠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福凝开心不已,转身面对小白团,蹦蹦跳跳,“太好了,小白团,你不用走了!”
见状,老父亲更加扎心,又为别人哭又为别人笑,待遇比他这当爹的还好。
不行,断根之行必须安排上!
小白团笑靥灿烂,殊不知某个醋意大发的老皇帝,正琢磨着去掉他的子孙袋。
待他们乐呵会儿,皇帝又说,“你之前的名字不能再用了,既然公主是你的新主人,就让她给你取一个吧。”
名字是一种符号,若还用以前的名字,相当于时时刻刻提醒他所遭遇的不幸,难免会恨上心头,对公主不利。
他要的,是他成为一个奴仆,全心全意归顺于小公主
取名字,好新奇!
福凝认真瞅着小白团,肤色雪白莹润,五官精致,圆眼睛水灵灵,一瞬不瞬看着自己。
“白可,就叫白可!”她大声说,“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就叫白可!”
雪白可爱。
与此同时,御史大人家,也是热闹得紧。
“我不去!我不去!”
气冲冲的童稚声震开天际,闹得整个家院人仰马翻。
御史大人挺着胖嘟嘟的肚子,看着高高树顶上的小人儿,快急瘦了去。
“你爬那么高干嘛,危险,快下来!”
六岁的亲枫抱着粗树杈,不但不下来,还使劲摇晃,树叶扑簌,落叶缤纷,吓坏爹妈下人。
“我就不下来!我就不去!”
御史夫人吓得心啊肝啊都要跳出来,抖手狠捏丈夫的肥肉。
“都怪你,把我儿子吓成这样!”
御史大人哀哀叫唤,“到底是谁吓谁啊,都怪你把人宠坏了!才会无法无天!”
“你不也是!”
老来得子,御史夫妇宠,前头两个出嫁的姐姐也宠,直接把亲枫宠上天,与太阳肩并肩,一不高兴就燎原。
御史大人悔不当初,“早知道对他严厉点,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御史夫人可没心情听丈夫的悔不当初,她只要儿子平安无事。
“少说废话,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亲爹好言好语请小祖宗下来呗。
“枫儿,有话好说,你先下来。”
小少年一脸桀骜不驯,口吐芬芳,“下来,没门,让我去陪黄毛丫头读书,也没门!”
闻言,御史大人心率直飙,急拍大腿。
“我的小祖宗呦,那是公主,皇室公主,不可不敬,你想害我们掉脑袋不成。”
亲枫憋着脸,到底没反驳,从鼻子哼出气来。
御史大人遣散下人,开始和儿子推心置腹苦口婆心。
“儿啊,你要认真想想,陛下子女众多,唯一殊宠,只有这福凝公主,就连皇后娘娘所出的太子殿下,都不及公主一半,你想想,如果你成为公主的陪读,和公主搞好关系,不就相当于咱们家和天子搞好交情了吗?”
亲枫抱着树,哼道,“我男子汉大丈夫,不和小丫头混,要去你自己去!”
御史大人被他气得胡子直翘,“我要是年轻个三十岁,哪还轮到你!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还是我向陛下求来的,你不去也得去!”
亲枫瞪着自家胖老头,嘴一张,一字一句说,“我,就,不,去!”
嘿!
御史大人气成猪肝色,抖啊抖,有随时晕倒的迹象,御史夫人急忙扶住。
“大人,你没事吧?”
御史大人深缓两口气,缓了过来,颤颠颠指着混世小祖宗。
“你说,你要怎样才肯去?”
亲枫坐在枝干上,晃荡脚丫,无畏无惧,“我说了,我不陪小丫头片子,麻烦。”
御史大人急跺脚,快把地面跺出个洞。
“都说了是公主公主,不是小丫头片子!”
他跺了会儿,忽然想到,“不单单是陪小丫头……呸,公主殿下读书,丞相家的小嫡孙也会去,你应该认识,当年额……和你一起玩过,与你一般大。”
想到当年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含糊略了过去。
亲枫眯起眼睛,像不怀好意的黑猫,“你是说,时墨?”
两个字念出来,还含了一股咬牙切齿。
御史大人又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他!很优秀的小少年,陛下指名道姓要他去!你去宫里,就只是读书学学问,还有同龄玩伴,不要想得太复杂。”
他原想着,还要劝上一会儿,结果亲枫一溜烟爬下来,猴子一样窜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应承,“我去。”
御史大人被他的出其不意吓一跳,然后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真同意了?不闹了?”
他还以为会是持久战,直接打晕装车的想法都有了。
亲枫眯起眼睛,眼尾细长,捏着拳头,硬邦邦说,“明天,我去,我一定去。”
御史大人瞅着他的模样,预感不好,哪像是去读书,打架更贴切些,这混小子,不会在宫里乱来吧?
第二天,御史夫人早早给儿子准备东西,进宫后不能天天见面,御史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都快哭碎了,亲枫绷着脸,心都被她哭烦了。
御史大人忧心忡忡,不厌其烦一遍遍叮嘱。
“儿啊,那可是皇宫,千千万万要守规矩,爹这乌纱帽还能戴多久,就看你的了。”
亲枫……小脸绷着忍着,听爹妈哭哭叨叨,忍着绷着,由爹妈扯来抱去……
忍,不,了,了!
“你们再哭叨,我就不去了!”
一窝人脑弦一震,下一秒,亲枫已经坐在进宫的马车上。
御史大人滑稽挥手,肚腩一晃一晃,“枫儿,要好好学习,不要惹祸!”
马车里的亲枫,“哼!”
他就是要去打架的。
昨天哭了一遭,虽然用鸡蛋敷过,今晨起来,眼周还是有些红肿。
母妃送小公主出门,小白团……不,白可,一如既往已经在殿外等。
糯团子绷着身子,一动不动,见着公主,漾出笑弧,涡旋弯弯浅浅。
福凝靠近他两分,认真察看他的眼睛,不红不肿,没有一丝异常。
可真厉害,经常哭也没有什么大碍,莫名羡慕,自己昨晚只哭闹一会儿,眼睛现在都还有些不适。
小白团也注意到公主的眼睛,目光闪了一下,浮上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