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正院。
院子里站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管事, 按照职位高低依次列着, 正在躬身听国公夫人训话。
新年才过了一个多月,卫国公府就风波不断。先是在元宵灯会上闹出大事,尔后谢檀和谢冲都进宫受罚,于新年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因此国公夫人近来从严治下, 府中的每一处事务每日都要亲自过问。
谢冲一路冲进去,直闯到国公夫人面前。
“冲儿, 怎么了?”见到谢冲一脸的凝重, 国公夫人的心随之一紧, “你大哥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回来了,他去爹的书房了。”
国公夫人稍稍松懈,捂了捂胸口, “瞧你那模样, 吓了娘一跳, 还以为檀儿出什么岔子了呢!”
虽是新春, 却仿佛多事之秋。
先是儿子在元宵灯会上的毁婚,接着是蕴仪婚事的变动,前几天又听说盛元祯和林溘遭了意外,一个断了腿一个断了胳膊。她今日眼皮子跳得紧,一见谢冲闯进来, 就觉得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娘, 我有话问你。”
国公夫人正想往旁边使眼色, 让管事们都先退下去,便听到谢冲直剌剌的问:“娘,大哥是不是要娶元宁的姐姐了?”
“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弟弟,怎么管起哥哥的婚事来了?”国公夫人顿时一急,不知道谢冲要闹什么,忙说道,“你才回家,让他们伺候你跑个热水澡,晚上来娘这边吃饭。”
“哥哥说他很快要娶亲了,如果他娶了元宁的姐姐,我是不是不能娶元宁了?”
国公夫人闻言,顿时觉得有人往她脑门子上狠狠敲了一榔头。
听到这里,管事们也不管什么命令了,识趣地退出了院子。
“娘,你说呀!我到底还能不能娶元宁?”谢冲见母亲不说话,便使劲摇了摇她的袖子。
国公夫人被他逼得无法,只得拿出母亲的威严。
“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哥哥的婚事尚未定论,怎么可能定你的亲事?别闹了,你先回你的屋。”
只可惜,她在谢冲跟前当惯了慈母,一时半会儿哪能立得起威严。
“我没闹。”谢冲倔强的说道,眼神里是从来没有的认真,“娘,我要你回答我。”
“娘根本没这个打算,也不知你从哪里听来的?”
谢冲道:“你骗我。”
“娘没有。”
“你要是没这个打算,为什么把你的手钏送给元宁,还让皇姨母也送?不然的话,皇姨父为什么封元宁做县主?”谢冲说的头头是道。
国公夫人简直惊讶极了。
她这个儿子从小就淘气,不懂事,在功课上也不上进,连说话都比别的孩子晚一年。她一心以为儿子是个不开窍的,没想到他在这方面又如此敏锐。
“冲儿,那是因为他们喜欢元宁……”
“娘,那次你跟沈嬷嬷在屋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听得很清楚,你说要让我娶元宁。”
国公夫人见她如此笃定,一时接不上话。
“我说的没错,是吧?”
“冲儿,娘只是……只是当初有这个想法,并不是给你们定了亲事。”
“那好,我现在就进宫找皇姨母,让她给我定亲事。”
谢冲说完,转身就往外跑。
国公夫人急忙上前一把抱住他:“别闹了,我的小祖宗,你的皇姨母已经够烦心的了,你还嫌家里的事不够多吗?”
谢冲却没有罢休的意思,耍起了横:“我不管,皇姨母最疼我,我说要娶元宁她一定答应。”
眼看着就要拉不住了,国公夫人只觉得要晕过去了。
旁边的沈嬷嬷等人忙上前来,有的扶住国公夫人,有的拉住谢冲。
可刚才谢冲没有拼命乱动,是因为顾念母亲体弱,这会儿拉他的人是丫鬟,他就没这么客气了。
左一拳,右一脚的招呼着。
只是有国公夫人的死命令,丫鬟们虽挨着打,却也拼了命的拉他,不敢松手。
“千万别让他出门。”国公夫人忙道。
婆子正要关门,就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国公夫人看清楚了是女儿,这才觉得稍稍宽心。谢蕴宜走上前,一把揪住谢冲的胳膊,“你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前儿个才在宫里把林潇打了,今儿你就要在家里闹出人命!”
“那是她自找的!”谢冲虽然嘴上不服,但到底比方才老实了一些。
“蕴宜,你瞧瞧你这不成器的弟弟,把他拉回去!”
“娘,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地,他又发起疯来?”
“唉,都是冤孽,都是冤孽!”国公夫人只气得捶胸顿足,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一旁的沈嬷嬷见状,便小声在蕴宜跟前道:“公子爷不知在外头听了什么,一回家就说要娶盛姑娘。”
“哪个盛姑娘?元慈吗?关冲儿什么事?”
“不是大公子爷,是小公子爷,说要娶那位盛三姑娘。”
“元宁?”
谢蕴宜也早知母亲有此意,但终是未挑明,可万万没想到这事进了谢冲的心里。
难怪他还在宫里打林潇耳光!
谢蕴宜当然是喜欢元宁的,但她也清楚,若大哥这桩事要成,谢冲和元宁是万万不成的。连民间都少有两兄弟娶两姐妹的事,何况是堂堂的卫国公府,怎么可能闹出同亲的笑话!
“你这里又是哪里听来的胡话?莫说大哥,我的婚事都没有眉目,哪有你什么事?”
“不是外面听的,是娘以前亲口说的,现在娘不承认也无所谓,我现在就进宫找皇姨母,让她赐婚!”
要是以前,皇后没准儿真会依了谢冲的胡闹,但偏偏是盛家。
盛元慈尚被皇后忌讳,这会儿要再听说冲儿要娶元宁,只怕会视盛府姑娘为洪水猛兽,早晚会把盛家治罪!
谢蕴宜拿定主意,万不能让谢冲闹到皇后跟前。
便道:“你只说要娶元宁,可知元宁愿意嫁你?”
“她……”谢冲迟疑。
元宁对他,并未特别的亲热过,可他每回拉她,元宁也不曾推开过。
元宁的手,小巧软糯,握在手心的感觉特别温暖踏实。
只是,元宁的心,谢冲是拿不准的。
“她若不愿意,难道你要借皇姨母之命强娶?”
“我当然不会强迫她,可你怎知她不愿意嫁给我?”
“我是不知她中不中意你,既然如此,你敢去问她吗?”
“问她?”谢冲一愣。
谢蕴宜点头:“若元宁愿意嫁你,我陪你去皇姨母跟前求她赐婚,帮你说话。”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但是,”谢蕴宜话锋一转,“若是她说不想嫁你,那么从此以后你就要忘掉这件事,既不许去皇姨母跟前提起,也不许再去招惹元宁。”
这……
谢冲有些犹豫。
放弃元宁,他做得到吗?
“怎么?你不敢吗?还是说,你明知元宁不喜欢你,你还想利用皇姨母的天威要要挟她?”
“当然不是!”谢冲斩钉截铁道。
“那你现在就去问个清楚!你若不去问,也不打紧,往后不许再提元宁,更不许在娘这院里闹得鸡飞狗跳!”
谢冲眉心紧紧拧起,越绷越紧。
两姐弟就这么对峙着。
“我现在就去问。”
“好,你们放开他。”
拉住谢冲的丫鬟听到命令,都望向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闭着眼睛,无力地点了点头。
谢冲看看母亲,又看看姐姐,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跑去。
“唉,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这一去,又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
“娘,他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在盛伯父家里闹,总好过他去皇宫里闹。等他死了心就好了。”
“死心?”国公夫人看在女儿,“你肯定元宁会拒了他?”
谢蕴宜有些迟疑。
她的确没看出元宁对冲儿有什么爱慕之心,但同样,她之前也没看出冲儿对元宁有什么爱慕之心。在她印象中,元宁对谢冲是不排斥的,两人也常常在宫里共同进出。
所以,这个问题真的不太好回答。
“若是元宁也说喜欢他,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
应该不会吧。
谢蕴宜心里默默的想。
看元宁的意思,还是希望元慈能嫁给谢檀的,有这一层考虑,她相信元宁会拒绝谢冲。
但想到方才谢冲真挚倔强的眼神,身为姐姐又很心疼。
等他回来的时候,该是遍体鳞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