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帝后(1 / 1)

陆行舟远远看着盛府的大门关上, 才转过身, 重新往灯会的方向走去。

因为方才的那一场火,灯会上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街上散落着被遗落的灯笼, 已经被踩踏得不成样子了, 只剩下巡城衙门和救火队的人还没离开。

打架的人自然也都不见了, 想来已经被请进了巡城衙门。

陆行舟悠悠走到德诚堂搭建的高台边上,方才的火虽然没蔓延开,不过却把台子烧得差不多了。

德诚堂的少东家常云正在旁边抄手站着, 看着伙计们收拾残局。

“没人受伤吧。”陆行舟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常云转过头, 眯着眼睛道:“拿来。”

“拿什么?”

“你让我防火烧自家东西, 我的人工费你就不用付了,但这烧坏的东西总得赔钱吧。按咱俩的交情, 百花灯我就收个成本费。”常云手掌一伸,“两百两银子,拿来。”

“百花灯是你们德诚堂拿出来的灯会彩头,从你们搬上台子的时候起, 这灯就不属于你们了, 赔钱也不是赔给你。”陆行舟面不改色,振振有词。

他语重心长的拍拍常云的肩膀,“不管怎么说这灯都不是你的, 与其把这灯送人, 还不如自己烧了痛快呢!你该谢谢我, 不是吗?”

常云顺着陆行舟的话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只好放下此节。

不过他心里还是不甘心,总觉得被陆行舟占了便宜,见陆行舟已经自顾自的离开,便走上去:“你这么关心人家盛家的事,莫不是看中盛府的姑娘?”

“我是仰慕盛先生的才学,才与他们来玩,读书人的事,你不懂。”

常云冷笑,“你仰慕盛先生,怎么让我把小狐狸送给他的女儿,而不是送给盛先生本人呢?”

“看不出来,你的脑子比以前好使了?”

“你就说是不是吧?”

“不是。”

他买下小狐狸,只不过是因为恰好看到了,恰好想买。

至于为什么送给盛元宁,那也没什么原因,陆公子想送,如此而已。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我的马呢?”

常云做了个鬼脸,“就在我家商行后面,你今晚不住我家了?”

“今晚宫里有热闹看,我当然要去瞧瞧。”

陆行舟牵了马,别了常云,径直向皇城策马而去。

走到皇城门口,便见到巡城御史郭鲁正在那里候着。

“郭大人,这么晚了还进宫面圣?”陆行舟之前协助郭鲁破过京城里几桩疑案,还算熟悉。见到郭鲁,便下马打招呼。

还是冬夜,郭鲁穿得不厚,却满头大汗。

见是陆行舟,苦笑着打了招呼:“行舟啊 ,今晚没去灯会上凑热闹吗?”

“去过了。”

“唉,那你应该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我人还刚到衙门了,卫国公和荣国公就上门要人了,你说我能放人吗?他们在灯会……”郭鲁见到陆行舟,便噼里啪啦的诉起苦来。

郭鲁今年四十多岁,在巡城御史这个位子上已经做了三年了。巡城御史的官职并不高,管的事却多,打交道的层次也高,上到三公、下至百姓,谁家里出了点事都归他管。

在京城这地界上,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皇上,每一件事都是大事,不敢有什么岔子。

这个官职,熬出头就能飞黄腾达,若是熬不出嘛,那不只乌纱帽不保,甚至性命也保不住。

今天晚上手下的人一把这件事报上来,他就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但不管这个山芋把他烫成啥样,他也得硬着头皮去接。

可他刚把一干人等抓进衙门,两大国公府的人就上门来要人了。

没法子,他只能闭门审案。

案子也不难,谢檀和林溘说基本都能对上,一问清楚,他就从衙门后面溜出来,连夜请陛下定夺。

“……这么晚了,估计已经歇下了,可不管我来不来,只要陛下不出面,只怕卫国公和荣国公一会儿就追进宫了。”

郭鲁正说着,里面已经出来了一个小太监。

“郭大人,魏公公请您去坤宁宫外面侯着,他会先把事情向皇上禀报。”小太监说完,又转向陆行舟,“陆公子也一起去?”

陆行舟摇头。

他牵着马,自往大书房去。

当今圣上登基后五年后,便以盛敏中为主编纂官,收集天下书籍,集合数十位儒士之力,花了十年时间编纂了一部全书。而收集起来的浩瀚书籍,除了一部分珍贵的收入了御书房,其余的在皇城西北面的一座宫殿中存放,名为大书房。

泓远法师因是国师,皇上特赐了自由出入大书房之权,泓远法师过世后,这个特权的令牌便留给了陆行舟。

……

郭鲁跟着小太监走到坤宁宫门口,便在门口侯着。

今儿是元宵,正好是皇上摆驾坤宁宫的日子,事涉卫国公府,皇后自然也想听听,于是皇上才在坤宁宫召见他。

过了一会儿,掌印太监魏锦从里面走出来,招呼郭鲁进去。

郭鲁进了殿,便见帝后身居高位,脸色都不佳。

“魏锦说,卫国公府和荣国公府的小子们在灯会上打起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确实如此。今晚荣国公府的林溘世子和卫国公府的谢檀世子,在灯会上起了冲突,双方随行的人便在灯会上大打出手,后来灯会上又有了火情,引起了骚乱。”

“岂有此理!这些小兔崽子打架也就算了,还敢在元宵灯会上放火,是嫌朕的京城太太平了吗?简直反了!”皇帝重重地拍了一下扶手。

郭鲁急忙道:“微臣已经查明了,火是意外,与他们并无关系。”

皇后瞧了一眼皇帝阴沉的面色,问:“可有百姓伤亡?”

“回禀娘娘,并无百姓伤亡。”

“那就是了,陛下,林溘臣妾不了解,但檀儿是臣妾看着他长大的,这孩子做事一向有分寸。”

“有分寸的人会在灯会上跟人大打出手?”

被皇帝这么一反呛,皇后虽然不悦,却也只能噤声。

郭鲁更是压低了头。

“朕问你,打架的人都抓起来了吗?”

“卫国公府两人,荣国公府十一人,盛府两人,都已经收押在巡城衙门了。”郭鲁回道。

“盛府?哪个盛府?”皇帝皱了皱眉。

“是盛敏中盛大人的一儿一女,盛元祯和盛元慈。今天晚上盛府和卫国公府的公子小姐一块出门游玩的。”

皇后听了郭鲁的话,顿时有些怒气,忍不住又说话:“荣国公府有十一人,卫国公府和盛府加起来才四人,这哪里是斗殴,分明是围殴!皇上,您可要明鉴呐!”

皇帝蹙着眉,瞪着郭鲁:“怎么回事?”

“这个嘛,荣国公府是人数多一点,不过身手参差不齐,谢檀、盛元祯、盛元慈都是身手过人,谢冲是跟女眷纠缠,荣国公府受伤的人还多一些,所以,微臣以为不是围殴。”

“哼,那说明他们技不如人自己废物,冲儿还是个孩子,哪里又能伤得了什么女眷?”

皇上见皇后如此护短,看了她几眼,直到她不说话了,才继续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卫国公府和荣国公府不是一向关系亲密吗?到底怎么回事?”

“这……”郭鲁有些迟疑。

皇帝不耐烦地拍了拍扶手:“再丢人的事朕也得听。”

“微臣审一下林溘和谢檀两位世子,事情的经过大概了解了,只不过双方的说辞不一样。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晚上谢、盛两家一起出游,林溘带妹妹出来。在灯会上,林溘见着谢檀与盛元慈在一块,因为谢檀与其妹林清定亲的缘故,便上前与谢檀理论。双方言语不合便打起来了。”

“这么说是林家的人在争风吃醋?”

郭鲁点头,“林溘说谢檀与林清已经定亲,但谢檀说自己并未与林清定过亲。”

皇帝扭过头,见皇后亦是大吃一惊的模样,“他们到底有没有定过亲,皇后,你知道吗?”

“臣妾只是听妹妹提过有这个想法,可到底定没定,臣妾也不知。或许,檀儿只是在说订婚的仪式没走,所以不算定亲。”

皇后自然是知道的,不仅如此,谢林两家的联姻还是她授意的。

但她也是在这一刻才知道谢檀如此抵触这桩婚事。

郭鲁瞅着帝后的神色,幽幽道:“应该不是,微臣见谢檀的态度十分坚决。”

“怎么个坚决法?”皇帝来了兴致。

“微臣听说,谢檀在灯会上,当着荣国公府的人和数百围观百姓说……”郭鲁见帝后都紧紧盯着自己,语调反倒慢了一点,“说他一直心仪盛元慈,此生非盛元慈不娶。”

帝后缓缓瞪大了眼睛,显然惊到了。

“胡闹!”这次皇后换作怒了,狠狠地将手边的茶杯拍到地上。

“哈哈哈哈哈!”另一边的皇帝却仰头大笑起来,“有意思,谢檀这个孩子有意思,哈哈哈!”

皇后心里正恼怒,见皇帝竟然乐成这般,心中的怒火愈盛。

“皇上,这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檀胡闹,皇上难不成还觉得他做得好?”

“这个嘛……”皇帝只是觉得自己对谢檀有些刮目相看,他看着皇后气得满脸通红,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当初朕的岳丈也不想把你许配给朕,你不也非嫁给朕不可吗?”

皇后被他这么一说,想发火却又发不出来。

“皇上,难道你忘了,刚才你还说要重罚他们?”

“罚!当然要重罚,依皇后之见,该怎么罚呢?”

皇后重重呼了几口气,目光中尽是气恼。

“这些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必须给他们长长记性!依臣妾之见,巡城衙门的牢房是管不住他们的。既然他们有一身浑劲儿使不完,不如罚他们做一个月苦役,让他们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也尝尝切肤之痛!”

皇帝见皇后是真动了怒,罚的也足够重,自然是没有意见。

“工部正在为皇上修缮万寿宫,便让他们去那边为皇上尽孝。”

“这个好,是该给他们长教训。不过,还有几个小丫头,她们恐怕不行。”

“小丫头们就去浣衣局!臣妾就不信了,这一个月不能让他们脱胎换骨!”

皇上正点着头,魏锦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启禀皇上,卫国公和荣国公在皇城门口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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