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成峰急匆匆跑来,贺国荣就有点心慌,想逃但迈不开步,安慰自己说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我在监察局说的,全都是事实,一点也没有欺骗组织,更没有无缘无故出卖什么人。但是成峰的表情很严峻,眼睛里有血丝,感觉是来找他算账。
成峰问贺国荣地纪委监察局的人来找了没有。贺国荣说找了,专门问了咨询费的事,把经过说了一遍,反问成峰:“开论证会发放咨询费到底算不算正常?”
成峰说:“不查就正常,查就不正常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说法呢?”
“我们认为是正常的,是给专家参与项目讨论时脑力劳动付出的一点补偿。但是在戴着有色眼镜的人看来,专家有工资,讨论项目是他的份内工作,再给他们发放补助就不应该。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违反纪律,滥用职权,是极大的错误,甚至是不能饶恕的问题。”
“那怎么办?是不是要收回去?”
“怎么收?几十个专家分散在各处,而且就这几个钱,去找他们,他们会怎么想?我看不是该不该发的问题,是有人要做文章,要整人。”
“整人?整哪个?”
“难道你看不出?”
“是柴总,他们也敢?”
成峰摇头:“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柴总是省里的专家,他们是整不到的,也不敢。”
“那是……?”
“他们设计了一个目标,接着就要实施打击,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他们还会找你,要把你当成薄弱环节,从你这里突破。”
“可是我只能说这么多了,难道要我编造假话?”
“编就编一点,要是他们再找你,你还坚持接着说我,就说成峰他擅自主张,没有经过任何人同意,他就这样干了。你还可以说,你问过我,这样干行不行呀,会不会违反什么规定呀,我就呲了你一下,说你不懂,不要乱问。”
“我不想这样下去了,这样说他们不会相信,事实上,能投公司出了钱,只不过他们没有问这个,我也就没有说。如果他们再叫我去,恐怕这个事情我要说清楚。”
“你说清楚?你是在哪个手里拿的钱?”
“你呀。”
“对呀,我拿钱给你,你不说我,你偏要说钱是别人的,你无事找事呀?别人是谁?谁亲手给你的?”
“那……”
“那什么?就这样说,坚持到底。他们不会打你,也不会关你,你就这样说。你要是受他们诱导,按他们的意思说了其他人的名字,你就是真正的罪人。我不会饶过你的。”
成峰没有任何责怪,反而要这样担当,为了不让其他人受牵连,影响水电站建设进展,把一切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这让贺国荣感动。但要因此而造假,让一个人无端地背过,他却一下子难以接受。纪委监察局调查当中,发现有人编造假话,妨碍了调查,最后追究起来,后果也是不堪设想。到头来可能会鸡飞蛋打,前功尽弃。
贺国荣内心忽而复杂忽而困惑,折磨得他寝食难安。祝明霞发觉丈夫的情绪不正常,便反复逼问。贺国荣被逼不过,就如实给她说了。祝明霞沉默了一阵,说了一句话:“我看这件事,八成是对着你们张局长来的。”
贺国荣说:“他现在是副县长。”
祝明霞说:“我还不知道?说顺了嘛。”
贺国荣说:“对着他来的?为什么要对着他?他做错什么啦?咨询费也不是他定了要发的呀,是省能投公司定的呀。”
“省里面是在帮县里搞项目,他们只是垫付,真正发钱的单位应该是县里面。”
“那又有什么呢?张敬民他没有拿呀,我造好了册子,请他签字,他说给专家就行了。他是为县里的工程做这么多的付出,一分钱也没有要,这样了还要来整他,这说不过去。”
“我看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想整人的人只要居心不良,任何时候他都会想出招来的。”
两口子你看我我看你。过一阵祝明霞说:“你应该给张局长说一下,他们找过你了。”
“是要去说一声,我心里一直被他们的问话烦扰,把这个给忘记了。”
“你等到天黑一点再去,”祝明霞说,“这时候去,被监察局的看见,肯定怀疑你去通风报信了。”
贺国荣还是白天去了,见到张敬民这么一说,张敬民就笑了:“原来是你第一次进纪委监察局,你这样紧张,也很正常,以后啊,多去几次,你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以后还去呀?那房子里,空气都是凝固了的,他们对你说话,就像拿着一把匕首,在你面前晃,指着喉咙,贺国荣想笑笑不起来。
张敬民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他们找你们去谈,是要核实一下事实经过,他们也是公事公办嘛,不必要紧张,该说啥就说啥。”
贺国荣说:“他们询问的语气很严厉,穷追猛打,一定要叫我说出指使的人,做出决定的人。”
“那你就说是我张敬民呀?你怎么没有说呢?”
“我怎么能这样说?我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你指使谁呀。”
“你怎么说的呢?”
“我说成峰安排我的。”
“这样说谁信?成峰和你,都是工作员,临时抽调的,你们有这个权利吗?”
贺国荣呆住了。
张敬民说:“这件事呀,与你和成峰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要查的是我。”
“怎么会这样?”
“谁叫我当副县长呢?当副县长身上就要有责任呀。”
“那会怎么办?”
“不会怎么办的,也就是说要查清楚发咨询费的来龙去脉,这确实是我做出的决定。”
“可是我不知道呀,不知道能乱说吗?”
“你不知道可以不说,但现在成峰有这样站出来顶起,事情多少会有点复杂。”
“会对他怎样?”
“他呀,还可能因为别的事受牵连。”
“别的事?是什么……”
“他自己会处理的。我看你也不要想那么多了。不过被这样找一下也是好的,起码可以让你受受教育,得到提高,增强党纪国法的认知。”
后来果然没有再找。半月后,调查有了结果。那笔钱是省里能投公司出的,虽然没说是替县里垫付,但就是这么回事呀。能投公司是地厅级单位,转交省里面查处。县里面也要有几个人出来担责,除了责成写检查,发通报外,成峰、贺国均为参与经办人,调查中均出现故意歪曲事实真相,不实事求是提供情况,编造假象,妨碍组织调查,给予成峰行政警告处分,贺国荣党员预备期延长半年。县里领取咨询费的人员一律追缴财政,领取名单交上去以后,县纪委经过反复核实,发现县里面领取的人有五个,是分管副县长、政府办主任、计委主任、国土局长、财政局长,再没有其他人。
参与调查的负责人单独给龚祥兴作了汇报。龚祥兴说,先搁一下吧,看看省里怎么办再说了。过几天开会见了张敬民,龚祥兴就问他:“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为什么?”
张敬民说:“我不属于专家呀。”
龚祥兴不解:“那五个人呢?他们是专家?”
“属于省地县领导。”
“你也是呀?”
“不,我搞服务。”
“他们是自己签名领的钱,还是别人代签代领?”
“经办人小贺很认真负责,不签字,是不会给他们的。”
龚祥兴摇摇头说:“这几个先生真是,三百块钱签个名,一个字一百,值吗?”
张敬民只是笑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