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向前在办公室坐着,在等贺国荣。昨天通知他回来,今天下午到办公室,有要紧事。估计这阵已经到家了,洗洗漱漱,和儿子亲热一下,就会过来的。他们五六个同伴,沿着边界线转了三个多月,已经到了玻璃河出口处了邻县交界处。多想和他们站在一起,站在那鸡鸣三县都听得见的地方,呼吸那里的纯净空气。贺国荣带回来的照片他看了,场面确实壮观,全县大小二十多条支流,汇集成一条大河,蜿蜒三百里,一路浩浩荡荡,横贯全县,贵山的母亲河,一点不夸张。
面前摆着水利局干部花名册,马上就要交给张敬民了。这支队伍在他的带领下,又将迈向一个新的里程。想想今后,他们要干的事有多少。他一页一页翻看,一张一张面孔就在眼前,个个都是黢黑的,眼珠子亮闪闪,精神饱满。
花名册的最后一个,就是贺国荣,车向前就盯着这个名字使劲地看。贺国荣,男,在职电大,从来没有耽搁工作,完全是业余时间。这个教育机制确实不错,这些常年在工作岗位上的年轻人,单纯的学校就读的时候已经错过了,要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大学的梦就难以实现了。政治面貌这一栏空着,一个大大的未知。怪谁?小贺的组织问题,已经影响他的进步了。车向前批评起自己来,为什么要到今天,才要做这件事,早先的时间都去哪儿啦?想起考试转干,想起了办公室主任的推荐,真可谓步步坎坷。
听到急速的脚步声上楼,车向前由衷地笑起来。好熟悉的声音。
贺国荣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局长找我有事?”
“是有事,快进来,先坐。”车向前微笑着,把刚刚沏后的一杯茶水轻轻向他面前推去,“喝一口,已经不烫了。”
贺国荣端起茶喝了一口:“谢谢局长。”然后端正身子,看着局长。
车向前一字一顿:“我今天正式和你谈,谈加入党组织的事。”
贺国荣脑袋微微后仰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热流,是了,猜对了。
在路上走着他想,车局长就要走了,这样着急叫我来见面,是有什么需要今后注意的事做些交代吧。资源普查的事,一直记挂在心上,说了好多次要到现场。他一会提醒我们,不要忘了他,要给他下去的机会,当了人大领导,下去视察机会就有了。党组织的事,他不是最后想到的,前晚上从花山接小远驰回来,她们娘母累了早早就睡下,而他睁着眼镜想了大半夜。
想起车局长对他的关心,内心就热乎乎的。转干的事他是全力以赴了,这事才过去几个月,又给他谈了靠近组织的事。贺国荣听得明白,党组织的大门敞开着,没有要要拉进去的道理,就要靠自己一心一意,心甘情愿。车局长分明已经在暗示,在充分肯定他的工作和表现之后,说了靠近组织的话,因为有原则,他很想在多说一点,挑明一点,但说不出口。
但是贺国荣很难,头顶上有一片阴云,不提则以,一提起,阴云就会骤然聚集,有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头低上往下挤压。他甚至认为面前矗立着一道高坎,或者是一堵高墙。
七年前,进厂不久,因为他工作努力,任劳任怨,车间团支部决定对他进一步培养。考察一段时间以后,团支书和他谈了一次。团支书就说,组织的大门敞开着,团章也发给大家看了,希望有志青年积极响团组织靠拢,让自己的青春年华,增加光彩。对于表现好,工作积极的青年同志,要欢迎早日加入团的组织。贺国荣听得懂团支书的意思,接连几天脑海里翻腾着激动地浪花,最后郑重其事交了申请。
贺国荣当然要给父母报告,不忘在家信里给父母报告了这个消息。很快就接到了回信。父亲并没有对他被组织上培养的事,父亲并没有直接表示高兴,欢喜。而是要求他不要着急,慢慢来,以工作为重,别的事情暂时不要想。仔细思考,想好了以后再说。贺国荣有点困惑,很好值得高兴地庆贺的一件事情,怎么会这样的态度?不到一周,父亲又来了一封信。第二封信里父亲说:父亲担心你草率作出决定,一时又想不出要怎么说。思考再三,还是有几句话要说。组织上是不是说,只要你表现好,吃苦肯干,不怕累不怕苦,这样就可以了吗?别的事情,是不是不重要,是不是不会影响你。待人接物方面,对待上级领导,团结同志,是不是要全面考察了解,不仅仅是凭你表现好,须知表现不能是暂时的,短暂的,要以一贯之。永久表现好才是好。真的要是因为别的什么问题,加入不了,自己能不能无所谓,工作态度永久保持而不懈怠?这些都要想清楚了。儿在外面,我们与你相隔甚远,一切都要靠自己,方式一定要审慎,不可一世冲动,忘却其它。
直到后来,团支书见到他,没有以往的热情,反而回避,这让贺国荣很纳闷。又一次遭遇了大暴雨,按转载地下室的大水泵烧了,如果不及时见新的安转上,水集满上来,整个车间都会被淹掉。但是他没有当班,团支书在宿舍召唤,他什么额也没有说就跟来了,水已经养到了半腰,水泵虽然放了下去,但是面临是his上涨的浑水,还是犹豫着,后退着,贺国荣脱下衣服,只穿着裤衩,他下去了,全身浸在水里,只有脑袋在水面上,摸着在水底安装,水一分一分上涨,暗道他的鼻孔了,团支书说先上来,想想还有什么办法。有人说着潜水衣,哪里有?哑了。他大吸一气,又下去了,坚持半分钟,冒出头来,吸一口气,又潜下去。这么上上下下七八次,终于拧紧了螺丝。水泵转动了,水势控制住了,车间没有被淹。
事情很快引起厂领导关注,大会上公开表彰,过后团支书又找他了。单独和他谈到半夜。
团支书告诉他,他的表现最好,人人都知道,没哪个不举双手的。但就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直组织上搞外调,去了你的家乡通过地方党组织了解到的,就是你的家庭。也就是说,父亲在过去的旧时代,走错了路,翻了错误。
现在,你作为可以改造和偶的相近青年,这一点毫不含糊,我们相信,我们一如既往,把你当成亲密战友,以为为国家建设做贡献。不要灰心,要保持良好的状态,继续做一个优秀的好青年。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希望你自尊自重。团支书最后把申请书退还给了他。
他给父亲写信,说暂时还没有被组织吸收。可能自己还存在有差距。团支书找他谈了,鼓励了他,说是永远的战友……
父亲回信说,非分之想,我们不能存有,组织上关怀,要懂得,知恩图报。总之一句话,任何时候,保持平常心,做平常人最好,也最稳当。
他的心难以做到平常。一直是沉甸甸的,父亲到底是什么问题?这年回家探亲,听母亲说了,厂里来了两个人,找父亲单位调查,找县里面调查。都是过后单位有人透露给我们的消息,但是也没有见到那两个人,见着了的话,给他们解释一下,说明那点事是清楚的。只要深入一点,找到当时的组织联络员,就什么都清楚了。如果问题没有说清楚,为什么当时就让参加工作,进了土改工作队,还当了副队长,匪风上涨,又改为剿匪分队,发了枪,与敌人作斗争,反革命土匪被镇压下去以后,你爸爸还得到奖励,提拔成公安局副股长。可能他们只知道后来,后来搞清查运动,又说还是有问题,也就是说历史上不怎么干净。你爸爸好生气哟,他去找组织,和领导争吵起来了,还被关了禁闭。
母亲说:“你不会怨恨你爸爸吧。”
贺国荣说:“我怎么会?他是我爸爸。儿子怨恨父亲,算怎么回事!”
母亲说:“你这样想,我们就放心了。我和你爸爸一样想,我们一家人,就求个平淡平常,不要有非分之想,当个普通工人,干普通的事,能够养家糊口,就行了。这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