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区里的住民可以分成四类人,第一类处于权利顶端的神官们,他们掌管着教区内的赋税和福利,一手萝卜一手大棒管理着教区的人们;第二类是衣食无忧,专心称颂神明的信民们,他们拥护着神官的一切决定;第三类是不受约束的冒险者,他们不向教区缴纳赋税,甚至如果愿意接受教区神明的神辉,还可以享受诸多信民都没有的福利,他们是神官拉拢的对象;第四类是不持有信仰的平民,他们执拗的不向神明低下头颅,享有的只是高昂的赋税。
如果把神比作农场主的话,神官就是他手底下的牧羊人,信民是会贡献名为信仰之力的羊毛的白羊们,冒险者们是不受约束的恶狼,而平民只是脏兮兮的野狗而已。
雷某曾经是第三类,现在是第四类。一位拥有着一百多头摩摩兽的养殖户兼屠宰者,靠着以前冒险者时期积累下来的交情维持着营生。
摩摩兽在这个世界的地位有点像是地球上的猪,是这个世界最廉价的肉类之一,外观像是被吹得鼓胀的马形气球,叫声有点像是山羊,祖先是地下世界一层的荒兽,经过无数代的驯养和改良之后,才收起了獠牙和利齿,变成了今天温驯的模样。
魏寒小心地用双手扶着门,不发出声音地缓缓推开,然后把头探了进去,却直接看见了在客厅里踱步走来走去的雷某,就像是在产房面前等待结果的父亲,可惜他下一刻不会问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而是会用手里的棍子告诉儿子,什么叫**的暴打。
正巧在下一秒,两个人的眼神对视在了一起。
“早上好啊,老爹。”魏寒僵硬的挤出笑容。
“小杰,你去哪耍了啊,这么早才回来。”平日里声音比雷还响的男人此时慈眉善目,就像是一位圣母,那看似病句的话暗藏杀机。
“我去了趟中心城区,回来的路上有点困,就睡了一觉,没想到这么快就天亮了,哈哈。”魏寒摸后脑勺尬笑,走到了雷某的面前。
“你这么大了才学会撒谎啊。”雷某一棍子敲在桌子上,凑近看他,继续语无伦次,“话说你这身衣服什么时候买的,算了这不是重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睡了这么长的一觉之后,我魂相好像觉醒了。”魏寒把头往后缩了缩。
“什么!”雷某瞪大眼睛,扔掉手里的棍子,双手一把按住了魏寒的双肩,“你小子不会在逗我开心吧?”
“我也不太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魂相,家里不是有块玻璃石吗?”魏寒听见一阵丁零当啷的乱响,低头一看原来是棍子掉到地上撞倒了地上一字排开靠在墙上的十八班武器,什么刀枪棍棒什么爪子皮鞭,甚至还有一个流星锤。
要是雷小杰临死前没能觉醒魂相,他会不会活不过今晚?
“等着。”雷某像一只矫健的狗熊越过地上的兵器们,从寝室里隆重的捧出了一个放在小枕头上水晶球,就像是传家宝一样的待遇,这是一种检测魂相的简单装置。
“我就说小杰不可能无端翘家,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理由,老爹一直都很相信你。”看着水晶球里亮着的那把灰蒙蒙的黑刀,雷某虎目含泪,欣慰孩子终于如愿以偿,能够走上冒险者的道路,这也是对他自己梦想的一个延续。
“嗯。”魏寒站在一边沉默,他真想喷这老家伙一顿,还信任,这一地的兵器是干什么用的,吃完早饭以后剔牙用的吗?不过雷小杰在父亲面前就是这种唯唯诺诺的表现,所以他也只能忍耐一下了。
“还站着干什么?坐下来。”雷某显得和蔼可亲,“肚子一定饿了吧,老爹去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肉丝面,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离开。”雷某好像想到了什么中途折返,“晚上我们爷俩好好喝一杯。”
“哦。”魏寒看着雷某兴冲冲的背影,感觉好像和自己记忆中的一些片段重合在了一起,一时间有点发愣,他慌张着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站起来收拾了一下满地的兵器。
早饭时间过后,雷某急不可耐的开始指导魏寒学习刀法,这是雷小杰以前每天必修的功课,但是今天雷某讲解的内容开始涉及到了魂相方面和只有具备了魂力才可以使用的一些招式,雷某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又一遍,其中还掺杂着许多到了学院以后的嘱咐,因为要想乘上开学前的末班车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拖刀式,用刀将自身与大地暂时连接,力量全部内敛直到斩出去的一瞬间爆发全部的力量。”
“贯刀式,讲究以点破面,凭借刀尖造成的破防来扩大刀身的杀伤。”
“破刀式,孤注一掷的绝杀,会对身体造成损伤,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雷某控制着剧烈的呼吸将其平复下来,把刀插在了一边,太久没有认真活动了加上累赘一样的瘸腿,使尽浑身解数施展开来的招式也只能算是勉强及格。不过他看到儿子专注的眼神以后还是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
其实雷某也不确定儿子会不会成为站在最前方的战士,但是黑刀魂相表面上而言最适合的还是刀法,所以他犹豫之后还是决定把自己所学和总结起来的倾囊相授。
刀法的练习直到摩摩兽们饿得开始叫唤了,雷某才无奈停了下来让他自己领会,魏寒想要去帮把手也被他拒绝了。
“学校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以前的人脉还能派上点用场。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缩小与同龄人之间的差距。这些事情我自己能解决,你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情。”雷某提起饲料桶,把毛巾系在脖子上以后离开了。
“所以这套刀法就叫做雷某刀法吧。”等到雷某离去魏寒才拉开系统面板,技能栏处躺着一个未命名的刀法,他手指虚划下,图标变成了一个雷某爽朗的笑脸。“雷某刀法,基础级刀法,冒险者用自己的生死经历总结出来的招式,简朴高效,只求杀伐。”雷某的身影整理完毕后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直到他记住了全部,才慢慢消失。
这就是技能栏的优势,即使本人还没完全吃透他人教授的技巧,系统在得到全部的信息之后也会自动整合生成,同时反哺式的将技能的信息灌注到他的脑海当中,一般人和他的差距根本不是努力和天分可以弥补的,也只有这样他才有信心以蝼蚁之姿面对黑影和系统创造者这两个强的令人绝望的敌人。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夜晚。雷某闲下来之后在院子里升起了篝火,架上腌制了一个下午的半只摩摩兽,不一会儿诱人的肉香便飘了出来,厚实的肉块表面渗出的油脂掉落,打在炭火中“滋”的化成一道烟气。魏寒最后把两张木椅搬到篝火边,他们的晚饭总算准备好了。
桌上摆着几个简单的小菜,显然是因为今天的主菜是火上的烤肉,然后是两个酒杯和一缸烈酒。是的,这是雷某准备的,冒险者的交际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就是酒会,平时他也尽量锻炼了一下儿子的酒量,但是像这样子父子同坐一桌觥筹交错是第一次。
平时贼能喝的雷某今天醉的特别快,父子间的聊天更像是雷某一个人的倾诉,他挽着魏寒的肩膀说一段话就来上一掌,魏寒感觉自己的hp值疯狂掉落,一口一口消灭着摩摩兽的烤肉,应付着雷某大舌头的酒话。
“儿子,你会走的比我更远,看到更有意思的风景,遇见更多的美女……”雷某打着酒嗝,一只手挽着魏寒另一只手在空中虚划,描绘着雷小杰未来的蓝图,“但你要记住!”他的神情突然激动了起来,双手抓住了魏寒的领口,把他提到和自己头顶着头的位置。
“我好像没跟你讲过我腿瘸了的故事吧,”魏寒闻着浓浓的酒气看着雷某痛苦的表情,“你要记住,神只可以利用,不可以信用。一定要记住。当年我……”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后仰摔在了地上,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鼾声。
“真是重啊。”魏寒抓着雷某的双手熊背后放到自己的身前,然后肩膀一顶将那狗熊一样健壮的身躯费力的拖起来,一步一个脚印往屋内拖去,当把雷某摔在床上的时候,他已经是满头大汗,朦胧的酒意散的一干二净。
这具身体还是不经用啊。魏寒感叹着,活动双臂的关节走出屋子。
雷某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儿子已经死在了地下世界,也许今后也不会知道,魏寒坚信这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子心里就不会多出一个无法填补的空缺了。他填补了雷某的空缺,可是有谁能填补他的空缺呢?
他坐回庭院的木椅上,拿起酒缸牛饮,一万年的沧海桑田,他在地球上的亲人、友人早就连骨灰都不剩了吧。
“没事,我不快活,谁也别想快活。”他丢了几块柴火到火苗微弱的火堆中,篝火再次变得熊熊。
火光充斥在他的双眼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