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玉扶从繁忙的政务中抽身,彻底过起了养胎的安逸生活。
一应朝务都有人替她分担,她每日不是喝月狐和天枢给她熬的药,便是吃殷姬媱派人送来的各色药膳点心。
闲暇时和顾怀疆带进宫来的元璋和宁安、宁平几个孩子逗逗乐,倒也十分安逸。
“干娘肚子里的宝宝一定是妹妹。”
宁安叽叽咕咕的,忽然对着玉扶的肚子说出这么一句话,倒把玉扶听愣了。
宁平也道:“对,妹妹好。”
“你们怎么知道是妹妹?”
宁安歪着小脑袋,笑眯眯道:“已经有弟弟了,元璋弟弟。还没有妹妹,要是生个像干娘一样好看的妹妹就好了。”
玉扶也歪着头,“小小年纪就知道喜欢妹妹不喜欢弟弟了,哼,等你们娘亲回来我定要告诉她。”
“好干娘,别告诉娘亲。”
宁安凑到她边上悄声道:“要是告诉娘亲,娘亲一定以为我没好好疼爱弟弟呢,她该生气了。”
玉扶不禁莞尔,就宁安这么屁大点的小豆丁,脑子里想法还挺多。
她轻轻抚了抚肚子,“现在还看不出是男是女呢,等再过几个月说不准就能看出来了。我可不像你们,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都喜欢。”
玉扶说着看向顾怀疆,“父亲说呢?”
顾怀疆也喜欢女孩子,可他想到上次玉扶说的话,觉得不能说得太露骨,否则让生了元璋的殷姬媱怎么想?
便道:“是男是女都好,又不是只生这一个,将来自然儿女双全。”
生孩子这种事全靠天意注定,好在北璃并不拘泥非要男子才能继承大统,这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将是皇室嫡长。
玉扶自己也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求孩子能够平安长大便是。”
战事尚未彻底平复,眼前的平静来之不易。她在宫中养尊处优,说说笑笑,顾述白等人却在前朝劳心劳力。
她心里都明白,只是面上还要做出无忧无虑的模样,不能辜负顾怀疆次次特意从宫外赶来陪她说话的良苦用心。
瑶蓝忽然从殿外急匆匆地赶进来,“顾侯爷,府里派人来告诉您一件好消息,六夫人有身孕了!”
“什么?”
顾怀疆与玉扶皆十分欢喜,没想到这样凑巧,玉扶刚有身孕不久,苏云烟也有了。
玉扶忙道:“父亲,你先回去看看吧,我这里无妨。替我恭喜六哥和云烟。”
顾怀疆犹豫片刻,颔首道:“好,你好好歇着,我赶明儿再来瞧你。”
他喜不自胜,却不急着走,反倒叮嘱瑶蓝要好好照顾玉扶,又拒绝她让瑶蓝送自己出去的好意,生怕玉扶身边没人周全。
玉扶喜道:“之前云烟还说不要生孩子,说父亲有那么多儿子,不缺她肚子里的孙儿孙女。你看,这可不是说嘴打嘴,报应马上来了?”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苏云烟知道自己有孕是什么神情,一定嘴上说不想生,心里又甜蜜得不得了。
顾宜则一定欢喜得快疯了,还要好言好语安慰苏云烟,让她一定要把孩子好好生下来。
瑶蓝也笑道:“是啊,六公子的孩子和陛下肚子里这位生下来就是同岁,再往上数,元璋小公子和宁安、宁平的年纪都差不多。这些孩子以后长大了就有玩伴了,多幸福啊!”
玉扶忍不住想象那个画面,或许就像顾述白他们六个小时候吧,兄弟间年纪相仿,自小一起长大彼此为伴,多么快乐。
……
晚间顾述白才回来,眉宇间有些许疲惫之色。
玉扶一见他忙把苏云烟的事说了,顾述白笑道:“已经听见了,只是不得空回府一趟,待明日我再去看望。”
“对了,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派了二十个已经学会桑夷语的探子,假扮成高丽人混入桑夷。桑夷人对高丽一向态度轻蔑,断然不会有所防备。”
他现在是报喜不报忧,朝中的烦难之事都由他和天云破等朝中重臣商议,一律不告诉玉扶,说的时候只提喜事让她高兴。
玉扶也很配合,“那太好了,如果能提前知道他们发兵的时间,至少可以提早做准备。”
顾述白扶她起身,晚膳已经摆好了,两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吃饭,这是每日最轻松的时刻。
“今日觉得身子还好么?”
“还好,就是有些恶心。”
他注意到今晚的菜色都偏清淡,玉扶平日喜欢的虾蟹都摆得老远,她一口也没碰。
看来恶心反胃的症状加深了。
顾述白放下筷子,“明日我去找月狐问问,看有什么解决的法子。你的身体本就不强壮,暑热天气越发孱弱,怎么能不吃荤腥呢?”
说罢轻轻一捏她的面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又要瘦下去了。”
玉扶摇摇头,“大师姐和二师兄已经很尽力在替我调养了,听姬媱说她怀有身孕的时候害喜更加严重,这算不得什么。等天气凉了自然就好了,我才没那么娇生惯养。”
“你若娇生惯养倒好了,要我怎么惯怎么养我都是高兴的。偏偏你总说自己一切都好,我都不知该如何为你分担一些辛苦。”
他伸手摸摸她的肚子,想到里头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小生命正在孕育,不自觉露出笑意。
玉扶含笑,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真的不辛苦,你在前朝更加辛苦。为了给你减轻一点压力,我决定——”
“不是说好了,那些烦心的政事都交给我来处理么?”
顾述白见她见她想在朝政之事上费心,立刻打断她,玉扶却道:“不是政事,也不烦心。我打算下旨封你为摄政王,你看如何?”
顾述白面色一僵,差点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他才恢复了神情,和缓道:“北璃朝中有不封异性王的规矩,对于王爵封赐更加苛刻。连你的亲堂叔都只能被封为郡王,此举……会不会太过骇人?”
玉扶笑着摇摇头,“我觉得不会。如今我怀有身孕,朝堂上的事情不能兼顾,全都要靠你。可名不正则言不顺,王夫的名号虽尊贵,却没有在朝堂上独揽大权的先例。如今我直接为你下旨册封,你处理起一应政务更加方便。”
顾述白还没来得及开口,玉扶又道:“爵位是一回事,官职还要另封。北璃武将最高的级别是上将军,先代的惯例是只能有一个的。不过不要紧,规矩是人定的,本朝可以有两个上将军。”
她显然早就已经考虑好了,并没有要跟群臣商议的意思。
顾述白思忖片刻,“其实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过几个月等孩子生下来,你的身体恢复之后便可重新掌管朝政。”
玉扶坚定摇头,“不,我不想让上一次西昆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如果为了我的身份要让你一次次受委屈,这不是我想要的。”
顾述白眼波带笑,一字一字慢慢道:“我不觉得委屈,真的。”
“我不管。”
眼见劝说不成,玉扶索性耍赖,反正她现在身怀有孕,所有人都对她百般顺从不敢违抗,她不信顾述白会执意违背她的意思。
果然,她一撒娇,顾述白就束手无策了。
“好好好,都听你的,现在可以乖乖吃饭了吗?”
玉扶转过脸,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次日旨意一出,众臣虽惊骇于摄政王之爵位的贵重,却不敢闹到玉扶跟前,只是在朝中私下议论。
“陛下身怀有孕,朝务都交给了摄政王,这是否权柄过大呢?”
“是啊,何况历代也没有两位上将军同朝的,这武将之中到底以谁为尊呢?”
“陛下连早朝也不上了,你看看!”
宫人在金殿之上、龙座之下另设了座,顾述白目不斜视在上首落座,将朝臣们的议论都听在耳中。
关键时候,还是欧阳骐站了出来,“摄政王原就是王夫,如今陛下有孕他代掌朝局,合情合理。至于武将职衔也早该晋升了,反正我是没意见。”
好家伙,他是上将军,连他自己都说没意见了,朝臣们虽还敢多管闲事?
天云破也站出来,笑意微微,目光却十分坚定,“诸位大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陛下和摄政王连孩子都有了,你们还担心孩子爹篡了自己孩子的位?”
话糙理不糙,此言一出,朝臣们放心许多。
顾述白扫了天云破一眼,只道:“陛下的旨意若诸位有不满之处,自可去长生殿找陛下。若没有要去找陛下的,现在便说说抚恤阵亡将士和造船的进度吧。”
众臣老老实实,屁都不敢放一个。
都知道玉扶在养胎,这个时候谁敢不长眼跑去长生殿打扰她?少不得,只能老老实实配合顾述白。
……
早朝散去,回到长生殿,玉扶命人端上冰碗给他解暑。
她一脸兴致勃勃,“怎么样?今日还顺利吗?”
“如你所料,不能再顺利了。”
他解下冠带,坐到榻上和玉扶面对面,喝了一口冰碗的甜汤,一身暑热顿时消散。
玉扶眼中露出羡艳之意,她现在不能多吃冰的,只能看着顾述白吃。
这冰碗是把果藕切片、去芯鲜莲蓬子、鲜菱角、鲜老鸡头四样儿掺在一起,谓之“河鲜儿”。小碗底垫上天然冰的小碎块,上边放上“河鲜儿”,撒上白糖,就称之为冰碗。
玉扶还命人在冰碗里加上去皮的鲜核桃仁、鲜杏仁、甜瓜、蜜桃等物,吃起来更加清甜可口。
顾述白见她眼馋巴巴的样子,小心舀出一块她最喜欢的菱角送到她口中,一点残留的冰凉便让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他这才道:“你说的对,名不正则言不顺。从前你尚未回北璃登基的时候,不就是因为朝中无主光由大臣来主持政事,所以多有互相推诿懈怠么?如今你给我摄政王的身份,我也不必似之前那般束手束脚担心朝臣觉得我越权,办起事来的确方便许多。”
“那就好。”
玉扶安心了许多,顾述白忽然抬头看她,“对了,上将军这个职位是何由来?从前东灵并没有,在西昆也未曾听说。”
玉扶笑道:“东灵尊前汉制度,以大将军为武官之首。本朝却尊春秋古制,以上将军为武官之首,位于大将军之上且只能有一人,以示身份尊贵。”
“原来如此。”
“怎么好端端忽然想起问这个?”
顾述白想了想道:“怪不得欧阳将军私下找我,说要请辞此位。我劝他别提这话,之前提过你也拒绝过,如今何必再提?”
玉扶道:“原来是这样,这也不难。从前我是担心你年轻威望不够,何况我知道你要面子,若叫人议论你是因为我才得此位,你心里一定不舒服。如今这个担忧不存在了,你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区区上将军还担不起么?”
“至于欧阳将军,他年纪也不轻了,另赐爵位将来荣养便是。他家中的情况我了解一些,他的两个儿子在军中历练得不错,对他们施恩想必欧阳将军会更加高兴。”
顾述白忽然放下小勺,颇为古怪地看着她。
玉扶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摇头,“没有。我只是听朝中大臣们议论,说你跟从前刚回来的时候变了许多。从前遇事总要和大臣们多番商议,如今更多的是独自裁决了。”
玉扶眉梢一挑,眼光带一点寒意,“他们议论我独断独行不成?”
好大的胆子。
顾述白不由失笑,“没有没有,是议论你越来越有见地,处事越来越高明了。就像上次你下旨给高丽王的事,朝中有些大臣担心高丽王觉得受辱反而不会配合,没想到他果然是个欺善怕恶的主,被你一吓唬立刻就开放了港口。若非上次你亲自下旨,这回我们想派探子伪装成高丽人从高丽远渡桑夷,只怕不容易。”
玉扶这才露出笑容,“为君之道,恩威并施才是正途。我自登基以来种种政策就太过宽和,难免叫人误以为我软弱可欺。误会我不要紧,北璃堂堂大国不能被看轻。适时用一些严厉的手段,才能叫人摸不清我的套路。”
说着邀功似的看向顾述白,“你觉得怎么样?”
顾述白一本正经,“我觉得不错。”
两人不知怎的对视而笑,殿外守着的宫人听见笑声好奇地朝殿中看来,只是一眼又恢复原样。
玉扶朝他碗里示意一眼,“我还想吃。”
殿中虽放着冰山并不炎热,可玉扶有孕之后越发馋嘴,盯着他的碗就挪不开眼睛了。
顾述白暗想,原来这冰碗不单是为他准备的,只怕是玉扶担心月狐他们不让她吃,所以借着自己的由头想分一杯羹。
他无奈地又舀了一小勺甜瓜送到她嘴边,而后命人把碗收起来,“拿下去吧,省得陛下看着眼馋。”
宫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碗收走,玉扶想阻止都来不及。
她扁着嘴不说话,不过是收走了一个冰碗,就像心肝宝贝被人拿走了一样。
顾述白不禁好笑,“方才看到外头送来了岭南的新鲜荔枝,你不是最爱吃那个吗?”
“真的吗?”
玉扶眼前一亮,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可是大师姐说那个也不能多吃,对孩子不好。”
“我进门的时候命人湃了十个在井里,这会儿凉得正好。井里湃的没有冰镇过的那么凉,正是给你吃的。”
顾述白说着,命殿外的宫人把荔枝送上来,玉扶总算又笑起来,任他亲手为她剥荔枝。
殿外阳光将树影拉得很长很长,落在榻前的明窗上投下斑驳影子,稀疏的蝉鸣咿咿呀呀……岁月静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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