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姬媱沉默片刻。
她知道丹阳公主和玉扶不睦,当年丹阳公主想嫁的是顾述白,顾述白却不愿意娶她。
玉扶出现之后却引得顾述白百般宠爱,还有顾侯府众人乃至是……这让一向自命不凡的丹阳公主嫉妒到发疯。
一直到她嫁进相府,这一切才有好转。
丹阳公主道:“你想请太医来为我看诊,只怕不止是为了报答我当初请太医的恩吧?是顾侯府的人派你来的?”
“不不不,不是的。”
殷姬媱连忙摆手,“我能离开相府,全靠三公子那次来找你,才把我顺便带了出去。不过我对想让你的事被陛下所知并非是顾侯府指派,是……我自己。”
“你自己?”
殷姬媱点点头,“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我想破坏相府如今满门荣耀的局面,想亲手揭发我的亲大哥?”
“揭发?你说的揭发,不仅仅是他对我的苛待吧?”
丹阳公主蹙着眉头看她,两个相同处境惺惺相惜的女子之间,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
她几乎一瞬间从殷姬媱眼中读懂了什么。
她颤抖着,“是,是殷朔杀了父皇吗?”
殷姬媱没有回答她,目光落在她素白裙裾上,一向衣着华丽的丹阳公主换上一身素装,别具清丽美态。
她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在地上。
殷姬媱忙扶住她,“你千万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陛下是不会信的,你会招来杀身之祸!”
丹阳公主点点头,她在殷朔身旁的时日也不短了,对这个男人能狠辣到何等程度,她心里有数。
可她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姬媱,除夕宫宴你会去吗?”
殷姬媱眉头微蹙,“从前我的脸还好的时候,他们尚且不肯让我时常进宫……”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忽然想起殷兖和殷朔为何不让她时常进宫。
因为她的母亲是西昆女将柳荫荫,他们担心自己出现在外人面前,会被外人看出容貌上与当年的那位女将相似。
尽管那位女将已经死去十多年,几乎没有人记得她的模样,唯有顾怀疆。
离开顾侯府前,顾怀疆亲口告诉她,她和当年的柳荫荫几乎生得一模一样,只是眉宇间一个英姿勃勃,一个忧愁多情。
那一刻,殷姬媱不想再做一个软弱无用的女子。
丹阳公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
殷姬媱回过神,“我是说,现在我的脸毁容了,他们更不会让我进宫的。但是你,你可以进宫啊!”
“我?”丹阳公主不太确定,“殷朔未必会让我进宫,就算进了宫,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
丹阳公主笑了笑,“我想做的,当然和你一样啊……”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绝不能任由殷朔逍遥法外,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紧握大权。
殷姬媱想了想,“丹阳,你先别冲动,让我好好想一想。”
她慢慢走到桌边,自顾自坐下来,丹阳公主也随她走过来坐下,并不急着催促她。
好一会儿,殷姬媱道:“除夕宫宴,你身为陛下唯一的嫡亲妹妹,不出席说不过去。尤其现在父亲回来了,父亲是重礼法的人,我猜大哥会让你去。”
“至于进了宫,你能做的无非是告诉陛下大哥虐待你,他弑君的事你是绝不能说的。”
丹阳公主道:“为什么不能说?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殷姬媱道:“以陛下现在对大哥的宠信,慢说他不会相信你,便是他信了你,大哥也可以解释成他为了助陛下登基才无所不用其极。别怪我阴谋论,先帝若不死,陛下还成不了陛下呢,不是吗?”
丹阳公主浑身战栗,没有反驳殷姬媱。
她明白殷姬媱说的是对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为了皇位汲汲营营,在他们眼中先帝的性命远不及皇位要紧。
当初先帝病得快死了,二皇子还不是只记挂立太子的旨意,何曾记挂先帝病体?
她忽然笑出了声,“不是阴谋论,你说的是事实。何止是陛下?当初的我不也和陛下一样么?一心一意惦记着帮他得到皇位,哪里想到他登上皇位后会把我抛诸脑后!”
她仔细想了想,看向殷姬媱,“没有殷朔弑君的证据,我不会轻易在陛下面前提这件事的。至于我的事更不必提了,陛下不在意,他真的不在意。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顾伯伯身上。”
“顾侯爷?”
“嗯。”
丹阳公主认真道:“我到今日才明白,真正忠于父皇、在乎父皇是怎么死的人,其实只有顾伯伯。”
……
“砰!”
烟花跃上天空,炸开漫天华彩,很快又像流星陨落四面。
前一支腾空的烟花还未散完,后一支又摇摇晃晃上了天,烟花爆炸的声音此起彼伏。
素色宫装的女子站在金殿之外,身边围着好几个相府的属下,唯恐她有任何异动。
她轻叹了一声,就知道殷朔不会让自己靠近陛下,他允许自己在除夕之夜进宫,不过是为了做个面子,蒙骗蒙骗朝臣。
“替我和陛下说一声,就说我身子不适提前离开了,恭请陛下新年事事顺心。”
下属沉默地点点头,其中一人进殿去禀告,余下诸人簇拥着丹阳公主离宫,明面上看是保护,实则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金殿中宴饮正酣,宁承治听了丹阳公主先行离开的消息,也没有多余的反应。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一直落在下首左边第一位的席位。
那个位置并非如以往一样设的是顾侯府的席位,令人诧异的是,他也没有把这个席位留给殷朔,而是留给了——玉扶。
宁承治举起酒樽,“镇江长公主,是先帝亲封的公主,享有封地和食邑。在为数不多的几位公主中,她是最尊贵的!”
众臣跟着举杯,却不知如何回应宁承治这话。
诸位公主之中,最为尊贵的难道不是和他一母同胞的丹阳公主吗?那是嫡公主啊!
而玉扶身份尊贵,不过因为她是顾侯府的养女,又是救了先帝性命的医神传人,论起血统来还比不过东灵的庶出公主。
可宁承治这么说了,众人也不敢反驳,只能随声附和。
“是啊,当初先帝驾崩帝都一片混乱,还是镇江长公主把自己的亲卫派出去,才平定了帝都乱局。”
有人这么说了一句,宁承治立刻放下酒樽,高声道:“是谁说的这话?”
众人慌忙摆手,表示不是自己说的,一个居于末位的小官硬着头皮站出来,心惊胆战道:“回陛下,是臣说的……”
隔得太远,宁承治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你是谁?”
“臣,臣是临安府台西门窗,因镇压帝都乱局有功,蒙陛下恩典准予入席。”
宁承治哈哈大笑,“哈哈哈,你就是西门窗啊,朕知道,朕知道!朕不是封赏了你和莫……”
池公公在旁悄声提醒,“莫黄沙。”
“对,就是都护将军莫黄沙。你二人协助镇江长公主守卫帝都城防,镇压盗贼,朕心甚悦。你方才说的话也极好,赏!重重有赏!”
西门窗忙跪地谢恩,他差点被宁承治吓死,以为这位新君不乐意听镇江长公主的好话,没想到他是喜悦而非愠怒!
自己因为一句话就得了重赏,还真是新年行大运,西门窗跪谢了宁承治,又谢玉扶,“多谢长公主,多谢长公主。”
玉扶独自坐在那个臣下中最尊贵的位置,只觉一片寒凉。
她朝对面下首一位看去,今年顾侯府的席位退了好几位,不仅居于殷朔之下,还居于内阁阁臣和季道公等德高老臣之下。
顾怀疆和顾述白二人出席,一个宠辱不惊格外镇定,一个担忧的目光看向玉扶。
玉扶干笑一声,朝西门窗道:“都是陛下厚爱,与我无关,西门大人不必多礼。”
宁承治的声音从上首落下,“当然与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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