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番劝慰,反倒让众人看成了推搪、虚言恫吓。
    众人如何畏惧,一个个胸脯拍得山响,大言旦旦,只要有汤喝,出了问题,绝不赖薛市长。
    薛老道,“好,小戴,给他们拿纸,让他们各自写出减员的名单,我一块儿接收便是。”
    他这番话一出口来,一众人等心底反倒浮起了疑云。
    本来大伙一股脑奔至此处,便是存了咬牙抱团,应对暴怒的薛市长的想法,可看如今形势的展,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传说中的活土匪就这么好对付?
    疑云重重,众心难安,然,事已至此,箭在玄上不得不,哪里还有后退的余地。
    接过戴裕彬散来的稿纸,场间二十号人,迅分化成了类。
    有人抓起来唰唰便写,有人咬着笔头,半晌才写下一个,更有人死死捏住钢笔,半晌落不下一个姓名,如此类,各具之数。
    磨蹭了半天,最终的名单终于呈交到薛老手中来了,薛老看也不看,便让戴裕彬将那名单收拢,塞进了抽屉里。
    他笑着道:“既然名单都定下来了,你们就回去等通知吧,市里对你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绝不会让有些人能吃肉,让一些人喝汤,放心吧,你们大家伙儿都有肉吃。”
    薛老话至此处,这帮各个企业的头头脑脑,简直要怀疑是自己脑袋出了毛病。
    原以为必要争个头破血流,哭闹不休的大难题,竟在这顷刻之间给解决了,仔细想来,简直不可思议。
    是以。薛向招呼众人离开,竟无一人动作。
    “好吧,既然你们不愿意马上就走。那我就再嘱咐几句。”
    说着,薛老脸上浮起一丝诡秘的笑容。
    “你们要求减员分流。我应下了,正如我方才说的,服装厂,机械厂,钢厂,这家老大哥吃肉,我也不让你们喝汤,但同样。这位老大哥要做到的,你们也必须给我做到。”
    薛老话音方落,底下又起一阵嗡嗡之声。
    更有那急性,扯着向春疾声问道:“薛市长到底给他们机械厂提了怎样的要求?”
    向春人早就不耐烦这帮跟来裹乱的同僚,先前,见薛市长被逼应下这帮人的无理要求,人心中皆是窝火。
    可待事情到了这步,人哪里还不明白,这帮贪吃鬼,又被多智的薛市长装进套来。
    向春心中爽快。瞥了薛向一眼,待看见薛市长微微笑着点头,他便扯着嗓。将所谓薛市长给他们机械厂的要求,原封不动道将出来。
    他话音方落,满场好似被丢了炸弹,惨呼不停。
    原来,薛向的要求是,他负责给机械厂、钢厂、服装厂,家老大单位裁汰老弱,剥离负担。
    但这家企业不止要在一年之内扭亏为盈,还要在去年的基础上实现分之十以上的利润增长。
    如此条件开将出来。底下沸腾一片,那也是难免的了。
    毕竟。这帮人火急火燎赶过来是要捞肉喝汤的,可现如今。方把舌头伸出来,便被薛市长拿夹夹住,岂能不痛。
    本来嘛,这些人的算盘打得精,市里要利用云锦影城这个分流各国企的多余劳动力,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因为时下的各个企业工厂,之所以经营苦难,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厂里的产销不好,而是日益庞大的人事编制。
    如今,市里已将这沉重的负担接了过去,那简直是帮他们卸去了天大的负担。
    见了这天大好处,他们自然要急抱作一团,玩儿命地来闹。
    事关如此巨大的利益,薛市长便是再恐怖,只要不要了自己性命去,那也是全然顾不得了。
    可现如今,这薛市长轻飘飘地便接下了所有的担,转过身来,又提出这般要求,这不是坑人吗?
    的确,他们的厂若是裁汰老弱,便能实现扭亏为盈,毕竟,人头少了,开支就少了,就是依旧老牛拉破车,也能扭亏为盈。
    可偏偏薛市长竟提出了分之十的净利增长,这可要亲命了。
    这帮人哭着喊着之所以要求分流,乃是因为产销定额,利润恒定,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消耗利润。
    如果分流出去,这利润就省了下来。
    可现如今,薛市长竟然要求分之十的净利增长,也就意味着,他们即便是裁撤了人员,那利润也别想落进自家口袋。
    更要命的是,裁人之后,反倒要加利润,可偏偏,他们厂根本就不是利润不行,而是分润这利润的人多。
    他们所谓的减员增效,不过是句口号,而现如今,薛市长如此一折腾,这口号就成了政治任务,必须完成。
    如此两下一算,裁员后,他们不仅省不了人头钱,而且还不能像从前那般混日,要把减员增效落到实处,也就得苦哈哈地玩命干活。
    最无语的是,与其背负经济指标,还不如不减员增效,厂的效率高低,跟他们领导有何关系,只要厂不倒就行了。
    相反,多些人头,就多了些来钱的门道,大江大河,总比小水小溪多些鱼虾。
    可如今,这冗员一裁,原本庞大的厂规模缩小了,岂不是把大江大河变成了小水小溪,早知如此,他们又何苦折腾。
    正是有个这番缘由,在薛老话音落定,场下才如此沸沸扬扬,波澜骤起,声势只比他薛某人进门之处来得更迅疾猛烈。
    毕竟,断人财如杀人父母,薛老这反手一刀下来,简直给他们来了个斩草除根。
    私心作祟之辈,岂不痛彻心扉?
    当然,场间也并非尽是那私心作祟,心怀诡异之辈。
    毕竟,这个年月,改开肇始,“经济为王,一切向钱看”的思想并未弥漫开来。
    许多国企大厂的领导,都是从工人的岗位上干上来的,其中秉承五六十年代,一颗红心终向党,有思想,有原则的也不在少数。
    可以说,先前薛老令戴裕彬下纸笔,那各占分之一的样人等,便代表了种思想。
    第一种,拿起笔来,快书就的,这种人心底无私,纯为公事,毕竟,只要是减员,无论怎样对厂都是好事,若不顾忌私利,那必然毫不犹疑地写下早就酝酿好的名单。
    除此之外,其余思考片刻方才动笔和那咬着笔头半晌落不下笔去的,皆存了私心,尤其是那半晌不肯落笔之辈,私心最重。吃吃不落笔,所虑者无非是他薛某人如此慷慨,是否有诈。
    说来,薛老从不会因为人有私欲,而对其大加厌恶。
    他的观点和苏老爷是相近,他认为大多数社会人,都在法律和道德的框架下,屈从或者接近于动物的本能行事。
    人有私欲乃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和心理现象,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私欲是催动社会展的根本动力。
    然,个体有私欲,薛老不反对,但领导者有私欲,或者说私欲重哪个,那薛老必然要对这样的人有看法了。
    方才他略施小计,便轻松区分出了种人。
    第二种私欲或有,但稍有公心,唯独第种紧咬笔头迟迟不肯落笔的人已然在他心中落下了个大大的问号,下次,他薛某人若要对德江的官场动些手术,这第种人必定当其冲。
    却说,眼见众人诸般反应,薛老好似看了场滑稽大戏,心中冷笑,忽地,将桌拍得梆梆作响,“吵什么,闹什么,谁有什么意见来跟我讲,没有谈不开的问题嘛,方才你们之中不是很多人说我偏心,尽顾着老大哥们吃肉,不让你们喝汤,现如今事实证明,我薛某人一颗公心,一视同仁,好了,从现在开始,谁有什么问题都跟我讲,再在底下磨磨唧唧,耽搁时间,我可要亲自动手,请他出去了。”
    薛老一句话罢,不知噎得多少人直翻白眼。
    至此,大家伙儿的脑袋都进了笼,说什么也是废话了,还能讲什么,难不成还能当着你薛市长的面反悔?
    众人大眼瞪了小眼,半晌无言,薛老道:“既然没人讲,那就这样定了,到时候等市里的统一通知,你们给我派人就是,没别的事,都走吧。”
    薛老下了逐客令,这帮人纵有万般不爽,也只得就此退散。
    一众人等趁兴而来,怏怏而退,心中别扭到了不行。
    未多时,门外便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唉声叹气,其中还夹杂着各种川骂,其中最引薛老耳目的,便是那“遭娘瘟的黄鼠狼”的骂词。
    待得众人退散,戴裕彬赶忙将会议室大门密封起来。
    门方关上,服装厂厂长刘福贵立时变了脸色,低着头道:“长,是我对不起您,我现在才想明白,消息肯定是从我这儿走漏出去的。”
    说来,方才乱哄哄的热闹,是突然。
    薛老虽未问询,但谁都知道,这个问题是回避不过去的。
    裁员分流如此机密,竟让外人侦知,差点成了一场对薛市长的阻击战,险些给薛市长带来天大的麻烦,这是多大的罪过,便想回避,也是不可能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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