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多月,这里没有受到城管的骚扰了。这些卖菜的,卖水果的,卖小吃的,包括邵兴旺这个卖鸡蛋早已放松了警惕。
吃完午饭,邵兴旺正靠在墙根晒太阳。
他把找零钱的破布袋子垫在了屁股下面,稳稳当当地坐在上面,脸上盖着破毡帽,两个筐子的鸡蛋用白棉布包了起来,四个角打了死结。这个时候,城市里的人们大多都在睡午觉,上学的孩子会三三两两地从我面前经过。
“来了来了,快跑快跑。”
邵兴旺被一阵叫喊声惊醒,只见他旁边的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异常兴奋,动作极为利索地收拾摊位。尤其是那一对卖凉皮的夫妻,凉皮钱都不要了,直接从两个中学生的手上夺过正在吃的凉皮碗,一把甩进泔水桶,丈夫已经把长条凳架上了三轮车,妻子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桌子,眼看着城管过来了。干脆,桌子不要了,推着三轮车一溜烟地跑进工厂家属区的大门。
其他人,大部分躲进了路边的店铺里,还有的人反应快,蹬着三轮车跑得没有了踪影。
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刚才满大街的流动摊贩,现在只剩下一个蹬三轮卖菜的赵雨荷和还没有缓过神来的邵兴旺。
“快把鸡蛋筐子搬过来。”李兰君刚说完,就把邵兴旺其中的一只筐子搬进了她的裁缝铺。邵兴旺也跟着搬进了第二只筐子。
放下鸡蛋,邵兴旺赶紧过去帮妻子荷花,但为时已晚。邵兴旺远远地看见,妻子已经被一群穿着制服的城管围住了。
其中的一个城管推开了赵雨荷,夺过了三轮车,骑在了上面。赵雨荷死死拽着三轮车,其它的城管则从车筐里把蔬菜一把一把往下扔。
一把把码得整整齐齐的梅豆角被扔到了地上,绿色的西葫芦在地上弹了起来,黄瓜都被摔成了两节,西红柿滚了一地,沾满了泥水。
赵雨荷紧紧抓住三轮车的两只手,被硬生生地掰开,三轮车被夺走了。赵雨荷气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旁边的小汽车按喇叭,就是不愿意挪动半步。
邵兴旺快速跑过去,把赵雨荷从马路中间拉到路边,然后去追三轮车。追上后,对着这群城管说:“各位行行好,那个姑娘是我们村的,一家人非常可怜,就靠种点地卖点菜维持生活。这三轮车是这家人最值钱的财产,要是各位没收了,这家人就没有活路了,非跳渭河自尽不可。行行好,还给她吧。她不懂规矩,也不知道这里不能卖菜。”
一位看着像是队长的城管员阴沉着脸说:“不行,得交罚款,要不就得把车子没收了。”然后,队长又扭过头对另外两个队员交代了一句:“你俩去把地上的菜给帮着拾起来。”
邵兴旺说了半天,他们执意要罚款,让邵兴旺跟他们一起去所里办罚款的手续。
邵兴旺跑过去,给妻子荷花交代了几句,就随着城管们来到了城管所。城管所的地方不大,在一处偏僻的小巷子里。
城管队长锁了三轮车,朝坐在一间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说:“交了罚款再给钥匙。”然后把钥匙放在了桌子上。
办公室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忙碌,男的低头不知再写什么票据,女的抬头问:“叫什么名字?”
“邵兴旺。”
一听邵兴旺的名字,那男的便抬起了头,看了看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人,邵兴旺也看着眼前的这个白白净净的瘦高个男人,感到眼熟。
“你是?”“您是?”“狗子!”“油条!”俩人几乎同时朝对方发问,又几乎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坐在卓子前办公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邵兴旺的高中同学,在校篮球队一起打球的情敌尤鹏飞,也是和线团打赌赌输了的王美丽的男朋友。
尤鹏飞长得还算帅气,个头瘦瘦高高。看见眼前的老熟人,邵兴旺想起来,他家开小吃店,卖豆腐脑和油条,每天早上到学校,这家伙总是从书包里掏出两根油乎乎的油条吃,油条的香味飘得到处都是,别人想咬一口,这家伙抠门,死活不给,再加上这家伙本身也姓“尤”,同学们便赐外号“油条”,或者叫“小气鬼”,还有人把“小气鬼”和“油条”合二为一,称其为“小油条。”
这“认亲”的滑稽场面,令旁边的女城管笑得合不拢嘴。她急忙给邵兴旺倒茶。
邵兴旺正喝着茶,城管队长来了,看见卖鸡蛋的小商贩和城管队员尤鹏飞在喝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咋回事?”
当听说俩人是高中同学时,也忍不住摇了摇头,笑着说:“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邵兴旺担心妻子荷花等着急了。就急急忙忙告辞了。尤鹏飞心里过意不去,执意要送老同学,并要当面给荷花陪不是。
邵兴旺说:“是我们有错在先,你们做的没错。”
“十几年了,都没有见到老同学,我想见见荷花,可以吗?”尤鹏飞说。
“那当然可以。”邵兴旺说。
于是,邵兴旺骑着三轮车,车上坐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城管执法队员,不明白的人还以为,邵兴旺被城管部门的执法人员强迫着游街示众呢。
赵雨荷远远地看见丈夫邵兴旺骑着三轮车,笑嘻嘻地说着什么,车上还坐了个穿制服的人,感到奇怪,直到三轮车骑到跟前,她才看见自己家的三轮车箱里,坐着高中同学尤鹏飞。
此情此景,赵雨荷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眼泪都差点要流出来了。
尤鹏飞执意要邵兴旺和赵雨荷夫妻俩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赵雨荷说家里的鸡一天都没有喂,婉拒了“油条”的邀请,并答应过中秋节的时候,邀请油条一家到她家里做客。
油条欣然同意。
回去的路上,赵雨荷告诉狗子哥了一个秘密:高中的时候,油条给她写过情书,追过她。
“人家那么喜欢你,你当时怎么没答应人家。”邵兴旺开玩笑地问。
“人家是城里人,父母在县城都有工作。我是乡下人,爸爸妈妈都是农民。再说,我爸非得招个上门女婿不可,这事怎么可能?”赵雨荷说。
“嗯——不一定,说不定人家还会真的答应。你看你,把一桩美事耽误了。跟着我受了这么多委屈这么多的苦。”邵兴旺又开玩笑说。
“你讨厌。”赵雨荷认为狗子哥的调侃让她难堪,就从坐在车厢里的菜筐上站了起来,趴在狗子哥的背上,双手拽着他的两只耳朵狠狠地拧巴了一下。疼得邵兴旺不停认错:“哎呦呦!我错了,我错了,我的夫人。你是上天派到人间来惩罚我的神仙。我错了我错了。”
听到狗子哥认了错,赵雨荷很快就调整过来情绪。一路趴在亲爱的丈夫肩膀上,把自己软软的胸脯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一会儿摸摸邵兴旺的头,一会儿又侧着脑袋亲一下邵兴旺胡子拉碴的脸,一会儿又神采飞扬地哼着快乐的小曲,毫不在意路上行人奇奇怪怪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