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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烈唬了一跳, 这是若是惊动了老太妃那还了得, 忙不迭厉声大呵:“你给我站住!”
霍烨虽嘴上说的轻巧,却对这个父亲十分惧怕, 被这一吼浑身一个战栗, 刚迈出去的步子收回来,再不敢动了。
霍烈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气又愧!哪里是不管他。当年他驻守岭南,老太妃疼爱孙子, 死活不肯叫他带了去,非要留在身边, 他能怎么办!
若非如此,霍烨也不至于被溺爱成这般无法无天的模样。想及此, 霍烈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带在身边长大的女儿。
好吧,便是他教养大的孩子,也不是个省心的!
他一声叹息,将藤条狠狠一扔, “你们就都护着他吧!早晚有一天,他闯出大祸来, 咱们家都毁在他的手里!”
王妃见他只是骂,已不闹着要打死了去,心下微松, “哪里就有王爷说的这么严重。烨儿还小, 顽皮些王爷慢慢教就是了。
那林家公子又没怎么样!他都敢直接砍了马头了, 怎么还会为此事受惊吓?便是惊吓,也该是烨儿才对。无端端见着身首异处的马儿,形状如此可怖,能不吓着吗!我们家还没怎么样呢,他们倒蹬鼻子上脸了!”
王妃觑着霍烈的面色,到底没敢说自己还曾派人去贾府,明着说不怪罪,暗里追究施压的事。
可光这话,霍烈已被气了个倒仰,厉声将儿子赶了出去,这才无奈道,“你当我们在岭南好好的,皇上为何突然让我们回京?”
王妃一愣,“不是因为王爷打了胜仗,岭南平定了吗?”
霍烈冷哼,“若说平定,岭南十年前那一战便可算已平定,只不过这些年来几大部落总有些不服气的,偶尔生出事端来,却也闹不出大患。此次三大部落生事,我一举力压,皇上正好借此调我回京,说的好听是要论功行赏,也叫我重归京都,一家团聚。然而……”
霍烈稍顿,又是一声叹息,“在岭南,我大权在握,独霸一方。陛下不论对我王府做什么,都要顾忌三分。你当这些年来,烨儿凭什么能够在京都横行无忌?
如今我回了京,兵权上交,就是岭南那些兵力亲我信我,却也相隔千里,且陛下已派他人驻守接管。我哪里还能有何作为?”
王妃面色大白,无端生出满头大汗来,“王爷,你的意思是说……”
霍烈摆手,“你也不必这么惊慌。如今我有军功在,不论是军中还是百姓对我多有夸赞,陛下总得顾着声名,不会轻易对我动手。再说,我在岭南十年也不是白呆的。他派去的人,想要收拢人心,掌控住整个岭南,总也需要个几年时间。”
几年?那几年之后呢?王妃顿觉浑身发冷,不敢再往下想。
霍烈却不能不想,“这些日子我也瞧清楚了,陛下不是狠心之人,他要的只是去除威胁,而并非要我的命不可。我们家往后若不惹事,陛下也不是容不下。只是到底不大稳妥,若能有一门助力,便最好了。”
王妃连连点头,“我之前只想着烨儿不在我们身边长大,自觉亏欠他良多,便多疼几分。往后,我好好看着他便是。只是这助力,我们要往何处去寻。王爷,你不是说,这阵子几位皇子都有找你吗?”
霍烈连连摇头,“如今还不是时机。陛下心意不明,看似几位皇子都有机会,可也正因为如此,风险极大。成了自然是好,可一旦押错,便是灭门之祸。”
“这有何难!”门帘响动,霍灵走了进来。
霍烈与王妃面色大变,怒道:“你怎么在这?听了多久了?”
“父亲母亲这么紧张做什么?你们故意遣走了哥哥,不过是怕他嘴上没门,说了出去叫上头知道,那便是大不敬。我又不是他,怎会不知轻重?”
霍灵转身揽过霍烈的手臂,“女儿倒是有个法子,可解父亲忧虑。”
霍烈气笑了,“你能有什么法子!”
“父亲觉得林家如何?林砚如何?”
霍烈一怔。因着当年曾一起受沈伯年教导的关系。皇上对林如海可谓看顾有加,若非心腹,怎会将他放在那个位子上?
再有今日之事,皇上故意小题大做,大肆发挥,也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方面敲打他,警告他。另一方面,却也是给林家撑腰,做给所有人看的。
江南时局不稳,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人跃跃欲试。
受了点马儿惊吓,多大点事,何至于此?
皇上不过是在借这事告诉这些人,林如海他有大用,江南他必肃清,谁敢动林家就是和他过不去!
如此也可见林家的地位。
霍灵一瞧霍烈面色,便知有戏,笑着说:“父亲,今儿琉璃街那一幕,我在临街二楼茶馆都看到了。林砚端得好魄力,拔剑就砍,毫无惧色。况且,他还长得俊俏无双,貌比潘安,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女儿!”
此话毫不忌讳,王妃吓了一跳,一把将她扯过来,“这种话也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能说的!你今日又出门了?”
王妃这心都悔青了。只怪自己太宠她。岭南民族聚居,好些蛮夷民风彪悍,女子可选夫,甚至休夫,杀夫的都有。霍灵在这等地界长大,自然也染了些这等脾性。往日在岭南,霍烈可说能一手遮天,也便罢了。
如今回了京,她才觉事情大为不妙,也勒令她闭门学规矩,可这十多年惯出来的脾性,哪里是一日两日能改的。
霍灵偏还不觉得有何不好,皱着眉头,“人人都说京都好,我瞅着可远不如我在岭南自在。母亲难道近日不是在考虑为我选亲吗?这是我一辈子的事,难道还不许我自己挑一挑了!”
这头说完,霍灵又缠上了霍烈,“女儿也知道京里的规矩不同。可女儿就只看上了这么一个人,父亲母亲疼我,便应了我吧。倘或真定了林砚,女儿答应,必定听话,认真学规矩!”
王妃气得简直想打人,霍烈却好生思忖了一番,言道:“你先回屋,此事容我同你母亲商议商议。”
在霍烈身边呆了多年,霍灵再是了解他不过,知他这是应了,笑着答允,乖巧退了出去。
王妃满面愁容,“都说儿女都是来讨债了,我怎么就生了这两个讨债精!”
霍烈一叹,“灵儿的性子是要磨磨,规矩也得抓紧学。只是她的提议倒未必不可行。林家确实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沉默半晌,霍烈眼神一闪,“找个机会,你且先去贾府老太太那探探口风再说。”
话音落,想到自家妻子和女儿在岭南的行事作风,心头又生出担忧来,厉声警告:“不许硬来!灵儿那头,你也给我看好了!”
王妃被他冷厉的眼神一扫,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低声应允。
“你何时学的西洋画?”
“早些年我朝海上贸易频繁,多有洋人到访。扬州便有一位,他喜欢我朝风土人情,结识了一位贫家姑娘,为其倾心。后来朝廷施了海禁,许多西洋人都回了国,他却留了下来,娶妻生子,在扬州扎了根。
他的宅邸距离林家不远,小时候学生喜欢他那里的玩意儿,时常跑过去。一来二往地熟了,便缠着他教了我几年。”
这话乃是实情。林砚两世都爱画画。前生更是学了二十年。此生本也会如此。奈何后来他沉溺学画,连功课都耽误了。林如海看不下去,强行把他给扭了回来。
要说林如海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个开明的。可惜时代如此,士农工商,阶级分明。若他有功名在身,林如海许会由了他。若无功名,便是再画作一道上闯出莫大的名堂,也是枉然。
皇上眸光闪过,“玻璃也是你同他学来的?”
林砚身子一挺,正事来了。玻璃方子是他前世便知道的,不过皇上既这么问,倒是个好借口。
林砚顺着道:“是!我幼时喜欢捣鼓这些新鲜玩意儿,荒废了一阵子学业,父亲很是生气,为此还打了我一顿,说我玩物丧志。此后我便不敢弄,也不敢提了。扬州这些年也没再见着这些东西。我便也忘了。那日在宁郡王铺子里瞧见,才又想了起来。”
这也就代表林如海并不知情。林家并非有意瞒而不报。
皇上的面上带了几分笑意,“确实该打,你若是在书法上有捣鼓这些的一半功夫,你父亲也不至于一说起你那笔字就头疼了!”
林砚被噎地面红耳赤。而这副模样却是让皇上更加高兴了,笑着将画递给戴权,吩咐他好生装裱,遣了他下去,面色严肃了起来,声音也沉重了几分。
“你对望远镜有几分了解?”
“十分!”
林砚掷地有声,斩钉截铁。
没错,就是十分!不说简易的一个凹透镜与一个凸透镜结合的望远镜,便是后来一战二战普遍使用的伽利略结构,以及后世的军用改造,他都是了解的。
皇上身形一震,目光扫向他,眼神凌厉。林砚直面而视,这份从容叫皇上莫名多信了两分。
“朕听闻,西洋国有一种望远镜,能观人目力的百倍以上。可是当真?”
“是!”
“你可有把握?”
“七八分!”
其实这七八分还是林砚保守说的。寻常的玩具望远镜一点都不麻烦,军用的难度高一些。可如今玻璃已经有了,在此基础上弄出光学玻璃,也不过是多了些金属元素,最重要的是稀土,这玩意大周是有的,还很多!
前世,他自己便捣鼓过,可谓熟门熟路。
当然,皇上并不知道林砚底气的由来,十分惊讶。
若真能做出这东西,日后与北戎开战,便是一大神器!只是,这十三岁大的毛头小子,当真能成?
林砚瞧出皇上心思,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恭敬递上去。
皇上狐疑接过,不过翻了几张,便已瞠目结舌。
上头绘图十分仔细,将望远镜的结构全部立体呈现出来。并且标注了目镜组,物镜组,镜身组,连接轴等字样。想是怕他不明白,一边小字还做了简单介绍和原理解释。
皇上的手有些抖,若说之前他对林砚抱有的希望不大,那如今见着这些,他便知,林砚并非少年意气,大言不惭,而是心中有货,胸有成竹。
皇上继续翻下去,却见后头几页说的并非望远镜,而是一份命名为策划书的东西,其中将玻璃做了细致规划。
设玻璃厂,在京城立总部,几个大而繁荣的府郡立分部。选取合适的人才主管,召集当地百姓为员工。拉拢富商竞标选取经销代理商。
如此一来,可作为朝廷分立于六部外的机构,增加了官员职位,直接解决了他这些年头疼的官员冗多的问题;
同时也提供给百姓更加优渥的工作条件和环境,不仅改善民生,还有利于皇家笼络人心;
再有,与富商联盟,既是拉拢,也便于掌控。且有富商代理,他们连出售都不必烦恼了。
一举多得!皇上忍不住拍手叫绝!
林砚上前进一步解释,“其实玻璃不仅可以做器皿,镜子。它还有许多用途。比如可以做窗户,透光挡风,不比纸糊的好百倍?再比如,做店铺柜面,如此店铺售卖之物都可以放在玻璃柜面内,让顾客一眼就能瞧见,还不怕被人顺手牵羊。
我们可以立个规矩。朝廷负责研究东西,保证质量。富商上交一定数额的加盟费便可用低价购买厂内出品的一切东西,学习技术。当然这技术指的是诸如窗户安装,柜面制作等,玻璃配方和制作是不可外流的,工厂那边负责这块的也需得严抓。”
皇上笑了起来,“你这是赚了富商的钱,还让他们想着法子帮你再去赚钱!果然够精明狡猾,怪不得老九说你有生意头脑。他素来心高气傲,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不如你!”
林砚嘴上只说不敢和郡王爷相比,心里却很是无语,这不过是后世大众都知道的东西,如今倒叫他占了便宜。
国营企业,事业单位啊!怎么能只有公务员呢!
皇上站起身来,言道:“朕得好好整理一番,叫下面的人拿出个具体的章程来。到时候交由老九负责。你若有任何需要,只管和他说。再不行,便直接同朕说。”
这是让他放开了手去做的意思。
林砚心头转了个弯,抿了抿嘴,说:“皇上,学生还要读书呢!再者,当日出门和父母妹妹只说来与外祖母拜寿,最多两个月便回去了。这若是……”
皇上摆摆手,“这不打紧,国子监不比你在扬州的书院差。至于如海那里,朕……”
皇上一顿,眼睛眯了起来,突然改了主意,“过几日,老三要去一趟扬州,你与他同去,和你父母妹妹说清楚,再和老三一起回来便是。”
林砚睁大了眼珠子,几乎不敢置信。
他在京里的举动,林如海是不知道的。这要知道他捅出这么大的事,还得了!他又是借口读书,又言及父母妹妹,看似推脱,实则不过是想要皇上给他做个担保。
只需皇上一句话,林如海还能从扬州飞过来揍他吗?而且有圣旨在前,林如海也不敢啊!
他可不信皇上没听懂!瞧那狡黠的狐狸模样,明显是在看好戏!
不帮也就算了,还把他往火坑里推!
想到林如海的脾气和自己上京前对他的保证,林砚浑身一颤,忽然觉得屁股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了。
皇上笑了起来,“你放心,朕一定写信同如海说,保管不把你打残了打死了!朕还要用你呢!”
林砚哭丧着一张脸,心里把皇上骂了一万遍。
那是他爹,再生气也绝对不会把他打死打残了!这不是废话吗!
皇上,我好歹给了你这么大的好处,你这么坑我真的好吗?
你这是在过河拆桥,不,还没过河呢,已经开始拆桥了!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好吧,皇上不需要朋友。
林砚硬生生将这口气咽了回去。
皇上瞧着他这幅苦瓜脸,哈哈大笑,直接大手一挥,让戴权送他出宫,就此一锤定音。
林砚耷拉着脑袋,差点哭出来。
皇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握拳,老子早晚要坑回来!
林砚点头,自然知道。不就是秦可卿吗?
不过听林如海的语气,可是生了什么变故?林砚抬头看过去,林如海将红漆封口的信封递了过来。
“郡主?”
林砚手指有些抖,书中秦可卿于贾家消亡,还隐隐透出是与公公乱/伦之由。如今秦可卿不过十二,与贾蓉尚未完婚,已封了郡主。
有这等身份在,这婚事是否还进行的下去尚未可知,便是进行下去了,贾珍自也再不敢对秦可卿下手。
这是变了?
变,代表机会可寻,一切能改。
林砚心中震荡,很是激动,却见林如海又递过来一封信,与之前那封不同,乃为黑漆封口。只是显然漆口不完整,想来林如海已经看过了。
林砚展开,简直目瞪口呆,“贾元春谋害苏瑾?她们二人无冤无仇,贾家与苏家更无利益冲突,贾元春为何要去害她?”
说完,林砚眼神一闪,“甄家!”
林如海点头,“我也是这么想,贾元春是被甄家利用了。幸而苏瑾被救了上来,如今已无大碍。只是甄贵妃做事小心,没留下把柄。因此,即便皇上同我们有一样的猜测,也不好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