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皇后雍容华贵，端庄地从殿末一直走到宋帝身边。
她的身后跟着一名女子，看上去双十年华，容貌身段占尽中原女子的妩媚姣好。行至赵宗实身侧，不自觉地微微侧头。
群臣平身，皇后向宋帝问安，这女子也微微一福身，“滔滔恭请陛下圣安。”
这礼数可谓是并不周到，宋帝却不责怪，可见这女子身份必定显赫。
楮宁好奇地探头去问斐珞，“这女子是谁？”
斐珞摇摇头，并不知情。
玺冽在楮宁耳畔低声道，“这是曹皇后的外甥女，高滔滔。传闻曹氏曾想将她献给皇上，皇上却婉拒了。据说是日后的太子妃人选。”
“太子妃？”楮宁若有所思，那如果赵宗实被立为太子，这高滔滔就是他的太子妃了……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玺冽和楮宁再这边窃窃言语，曹皇后那边举杯向群臣使节敬酒。
玺冽和楮宁也端起酒杯回敬。
曹皇后落座，关切模样地对赵宗实说，“如今该叫一声贤王了。贤王如今也是弱冠年纪，这将军府里也该有个女主人了。”
宋帝也眉目和蔼地道，“皇后若不提醒，倒是朕疏忽了。依朕看，你与滔滔自幼一起在宫中长大，青梅竹马，最是般配。”
曹皇后以袖掩唇，笑道，“正是了。陛下与臣妾想到一处去了。”
楮宁心里不受控制的生出紧张感觉，望向赵宗石，企盼着他回答，确切地说，是期望他拒绝。
赵宗石依旧如常面色，坦然道，“多谢皇上、皇后体恤微臣。只眼下微臣尚有重任在身，徒添闺怨，又怎忍心。”
宋帝知道，这是暗指真谛教之事悬而未决，赵宗石赴夏在即，不宜多添后顾之忧。
宋帝稍稍点头，“也罢，那便迟些再议。”
高滔滔的脸上几不可见地黯然了一瞬。
楮宁轻吐一口气，心里放松下来。
可细想赵宗实的话，他说不忍闺怨？虽然是婉拒，可是也并非是真的拒绝啊，楮宁心中一阵烦躁。仰头灌下一杯酒。
拂霓裳队盈盈走到殿上，随着奏乐变幻队形，舞动袖上轻纱，席间格外安静，众人都好像在专心赏舞，又好像神游天外，一舞结束，舞姬盈盈退下。
“今日是宗实的生辰，年轻人热闹热闹，朕就先走一步了，免得在这里压抑了气氛。”宋帝说完哈哈笑了几声。
满殿的人都赶紧起身恭送。
曹皇后随在宋帝身侧，“晚上升平楼还设下了歌舞宴饮，贤王自作安排吧，尽兴便好。”
待到帝后二人离开，一些老臣长辈也各自离去，临走都交代各家世子、公子与赵宗实好生相与，更有各位名满汴京的贵女才女留在席间。
皇上有意将高滔滔指婚给赵宗实，圣意不甚明了。原本支持赵宗晟的一派也不得不看着风向，中立起来了。
汝南郡王临走，拍拍赵宗实的肩，“莫要让为父失望。”
赵宗实淡淡称是，心里却莫名没了底。
汝南郡王所指，自然是继位太子、迎娶高氏一事。原本这也是自己多年筹谋，可方才就在指婚的那一刹那，他离太子位最近的一刹那，他心中翻涌着抗拒，他几乎脱口而出“不可”二字。
可这缓兵之计，又能缓多久呢。
江山、美人，竟成了自己最后的难题。
殿中只剩下年轻一辈的世子王孙，气氛欢愉了许多，歌舞声乐之间，年轻人们举着酒杯四处窜席，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不胜热闹。
赵宗实自然是焦点，迎来送往，应接不暇。眼神偶尔瞟向楮宁席间，楮宁一直在专心地喝酒吃肉。
段逸把玩着酒盏，坐到楮宁对面，“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花月楼一别，这是楮宁第一次见到段逸，楮宁记仇得很，“你来干什么，不怕我杀了你？”
段逸看着楮宁，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公主莫不是在为花月楼之事生气？那段某委实冤枉啊，谁知公主抵抗力和警觉性都这般差。”
楮宁狠狠地剜了一眼段逸，重重撂下酒杯，“这事作罢，休要再提。”
段逸玩味得笑笑，“好。”
楮宁看段逸那神情，就有种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感觉，有些气愤，“贺庄采买茶叶一事，段大人还想不想谈了？”
“此事，我想不用谈了。”赵宗实走来，坐到楮宁身边。
楮宁看向赵宗实，“将军此言怎讲？”
段逸从旁道，“如今该叫一声贤王了。”
赵宗实不在这称呼之事上计较，开门见山，“如今，茶叶等同于银两，‘茶法长引’也是有数，采买之事，贺庄能自主的空间实则有限。”
段逸道，“贺庄将十分之一的采买份额放到大理，恐怕也足够了。”
赵宗实笑笑。
这笑容云淡风轻的，可只有楮宁看出，这笑容另含“算计”。
“贺庄若能兼购大理的茶田，大理何愁茶的销路。贺庄会给茶农应得的生计银两，也会上缴大理国朝廷税赋。岂不是双赢？”赵宗实坦然道来心中打算。
段逸手中捏玩着酒杯，忖度着，这赵宗实倒是会盘算，如此一来，大理的利益岂不是任贺庄予夺，“贤王，兼并茶田之事，朝廷也不能为所欲为，总不能将茶田从茶农手中收回来，承包给贺庄。”
“这个道理，贺庄自然也是明白的，这茶田兼并需贺庄下面的人亲自为之。而贺庄需要的是，大理朝廷保证，七十年内，不得施行均田法。”
赵宗实说着为段逸斟满了酒，举起酒杯等着段逸。
均田之法则是将田地重新收回国有，重新划分给农户。若贺庄费力筹谋将茶田兼并起来，却反过来被大理朝廷收了去，岂不是为人做了嫁衣，大理不费吹灰之力，不必受地主财主贵胄们的反对，轻易收了土地回去。
赵宗实敢如此约谈条件，定是知道，南越战乱，大理如今茶价大跌，民不聊生。段逸哪有其他选择，能先解了燃煤之急才是要紧。
段逸举起酒盏，轻碰赵宗实手里的酒盏。
酒盏轻碰，清脆一声，交易便如此达成。
今日这集英殿中，跟赵宗实一样门庭若市、备受追捧的当属贺鸢了。
那些个想攀上贤王妃之位的莺莺燕燕，都围绕到了贺鸢周围，争先恐后地来讨好这颇受皇帝看重的贤王义妹。贺鸢僵硬地在脂粉堆里陪笑着。
斐珞好不容易从那些各式各样的女子中间挤出一条路，来到贺鸢席位上，“贺庄主，吃好了就回去吧，今日的功课不可耽搁。”
“对啊！好啊好啊！”贺鸢连声道。
这是贺鸢第一次听到功课二字这么高兴。比起功课，应对这群女人更麻烦。
总算是把告辞的话说尽了，贺鸢被斐珞拖着离开了人群。
迎面，赵宗晟拦住了斐珞的去路，“你是云姬郡主？”
斐珞晼深的眼眸瞬间闪过杀意。
赵宗晟那一瞬，浑身寒意，镇定下来，更加笃定，“果然。初见你我便觉得眼熟。这琵琶声骗不了人，你就是大辽的云姬郡主——萧观音。哦不，你是回鹘的亡国公主。”
斐珞目光疑惑，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赵宗晟阴鸷着脸色道，“你或许不知，如今五国之内上至朝廷下至江湖，谣传着辽国云姬郡主就是回鹘的最后一位公主，手中执掌了回鹘的宝藏。”
斐珞冷笑道，“宝藏？”这真是连斐珞都闻所未闻的事情。
赵宗晟却认定斐珞这是在藏掖罢了，“看着令你国破家亡的仇人——没臧讹庞在这里锦衣玉食、呼风唤雨，你竟不想要报仇？”
斐珞轻蔑地看着赵宗晟，“昌王，莫要疯癫言语了。奴婢不是你说的什么云姬郡主，更没有什么宝藏。”
斐珞压低声音继续道，“有这功夫，昌王不如去同高滔滔热络热络，俘获美人心，或许想赢得大位还有机会。”
斐珞瞥了赵宗晟一眼，便拉着贺鸢走开了。亡国公主如何，赵宗晟也是个落败之人，五十步笑百步。
赵宗晟未能在斐珞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卑微和惶恐，却被反讽一番，心中不甘。
斐珞经赵宗晟这般说辞，自知此地不宜多留，便带着贺鸢早早告辞了赵宗实和楮宁，回贺庄去了。
宴饮过后，众人各自告辞。只余赵宗实和几个他平日相交颇近之人，移步去往升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