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宋国皇帝召辽国千珏公主觐见。
大殿之上,宋国皇帝赵祯一身赭黄龙纹交领阔袖大袍,颜色和蔼,正是仁德之相。
“千珏公主为查访真谛教之事,不远万里到访大宋,我大宋必定与公主全力协作,一举消灭真谛教。以襄两国友好邦交。”
楮宁仍跪地作礼,双手叠合,端于额前,大声道,“多谢宋帝。”
“公主请起。”
楮宁起身,放双手于腹前。
宋帝见这公主仪态端庄,颇为惊喜,“公主礼数周全,想来辽国也定是重礼之邦。”
“皇上过誉了,我大辽仰慕中原文化,多处效仿学习罢了。”楮宁道。
“公主有大才,当真不逊男子。堪为女杰典范。”宋帝面色温和,举手投足尽是帝王气度,对楮宁面露赞色,“真谛教之事,我大宋亦颇为关心,已派羽林右卫将军赵宗实亲查多日,日后公主行事有何需要尽可向宗实要求。”
赵宗实行作揖礼,“臣必全力协助公主。”
楮宁面向宋帝拜谢,又转而赵宗实,“有劳将军。”
“只是……”楮宁似面露为难。
“公主有何话,言明便是。”宋帝看出楮宁神色。
“我自行于宋国市井间,不得不感叹中原繁荣,远甚北疆。只是这些日子,这街上却萧条许多,不知是何缘故。”楮宁仿佛全然不知贺庄之事。
同在殿上的赵宗晟闻言面色异常。
宋帝亦面露疑色。
宫门外鼓声阵阵,那宫门鼓只在战事告捷、新帝即位这等大事发生时才会响起,眼下却无故鸣响。
殿上众臣皆面露惶恐之色。
“何人击鼓?”宋帝问向身旁的宦官。
宦官领了命,着人去探。
不一会儿,禁卫军就拖着一小丫头上了大殿。
那小丫头不是别人,正是贺鸢,贺鸢见了皇帝便老实跪下。
“是你这小娃娃击响了殿鼓?”宋帝只觉得可笑,小丫头怕是还没有鼓高,击鼓作何。
“是我。”贺鸢毫不胆怯。
“那你为何击鼓?”宋帝和蔼亲切地继续问道。
贺鸢眨了眨杏儿般的大眼睛,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皇帝爷爷,您可还记得我?民女是贺庄府上的女儿,贺齐的孙女。”
贺老庄主之名,宋帝自然是知道的,宋帝这才想起当年的旧事。
昔日,宋帝欲效仿汉武帝收归盐铁业于国有,曾押了贺齐的孙女在宫中,最后他与贺齐各自退让——盐铁依旧私营,但只卖给朝廷不卖给私人并且缴纳重税,这才放了贺鸢回去。
“朕知道你。”
贺鸢继续道,“爷爷遭人毒手去世,先后三个月里贺庄的各大掌柜也遭人暗算,前日民女又遭刺杀。昔日,国家有难,贺庄慷慨援手,贺庄一直在爷爷的经营之下,为宋国繁荣愿景不遗余力。贺庄兼济天下,予民生计,为民造福。不知是谁对贺庄下此毒手,定是想让宋国民生大乱,民女斗胆冒死向皇帝陛下请命,求陛下做主。”
宋帝有些动容,拧紧了眉头,“贺齐去世了?光天化日竟有这等事。”
赵宗实趁机进言,“皇上,这贺庄于大宋而言,犹如血脉,确实闪失不得。”
“昌王。”宋帝朝赵宗晟问道,“前些日子,朕着你整顿盐铁秩序,此事你可知情?”
赵宗晟迈出一步,“回皇上,臣只知贺老庄主去世。并不知后来种种。”
宋帝扫了赵宗晟一眼,“那你便去查,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毒杀贺齐。一经查实,绝不姑息。”
“臣领命。”赵宗晟捏了捏袖口,擦去手心的汗,退了回去。
楮宁拧着眉头,故作忧心的模样,“皇上。这辽宋互市,贺庄占了七成,这贺庄如今风雨飘摇,我辽国也十分不安啊。”
宋帝看了看楮宁,“公主不必忧心,我大宋定不会对贺庄置之不理。”
楮宁却有些为难,“皇上,这恐怕也不行。辽宋早有约定,朝廷不可干涉互市之业。若父王知道,恐怕事情就有些复杂了。不知情的还以为宋国杀了贺庄诸人,进而掌控贺庄呢。”
楮宁说的难听,宋帝却不恼怒,反而深以为然,“公主所言有理。”
赵宗实上前道,“皇上,贺庄人丁单薄,如今并无其他合适的人来掌舵,莫不如就以贺鸢小姐作为庄主,辽宋两国各派人辅佐三年,三年后,两国朝廷均不再干涉贺庄之事。”
宋帝听完,赞许地点点头,三年的辅佐期,可谋可为者甚多,又能够行之有度,不伤贺庄元气,宋帝朝贺鸢和蔼问道,“小庄主,你是否愿意。”
贺鸢满怀希望地点头,笑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多谢朝廷费心,贺鸢觉得此计甚好。”
“好。“宋帝沉声一赞,思忖了一会儿,“眼下千珏公主正好来了宋国,是否愿意做这辅佐之人?”
楮宁颔首,“自是责无旁贷。”楮宁心下暗叹,这宋国皇帝当真有中原仁德治世之风,为上位者,不曾专断,反而屈身问人意愿,更是广纳谏言。大概也只有如此皇帝,才有如今中原繁荣。即便她是辽国的公主,也不得不由衷心生敬意。
宋帝看向赵宗实继续道,“至于宋国辅佐贺庄之人,既然此计是你提出的,便由宗实你来担当吧。”
“臣领旨!”赵宗实跪地谢恩。
“说起来,这宗实三个月后该行弱冠之礼了。”宋帝道,“郡王。”
赵允让上前,“皇上。”
“宗实自幼宫中长大,这弱冠之礼就依照皇子礼制,着礼部好好操办。”宋帝看着赵宗实颇有慈爱之意。
赵允让俯首称是。礼部尚书亦上前领命。
退朝后,人人各自行去,仿佛彼此都不相识。
次日,楮宁和斐珞便打包了行装,搬进了贺宅。
贺鸢一早便穿戴整齐,巴巴地等着两人来。
楮宁和斐珞刚一迈过门槛,贺鸢便迎了上来,一手牵过斐珞,“斐珞姐姐,昨日大殿上没见到你,还担心你今日不会来呢。”
斐珞领着贺鸢往里边走边道,“我这身份不招摇出去,日后自有行事之便。你也要记得,不可同别人提起我是辽国郡主之类的话。”
贺鸢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
楮宁从身后抓住贺鸢的衣领子,一把拖到跟前,“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家伙,怎么只认识斐珞,不认得我吗?”
“楮宁姐姐,姐姐!”贺鸢讨好地假笑。
楮宁拍拍贺鸢肉嘟嘟的小脸,勉强放过她。
贺鸢早就着人将正房的西暖阁收拾出来,又添置了许多摆件器罐,熏上雪莹香。
楮宁和斐珞行装简单,简单收拾进炕柜里,便算是在此地落了脚。
贺鸢着人在花厅配了小食茶点,三人围着实木雕花的桌案,边吃边开心地逗趣聊天。
却有家丁来报,说是右卫将军到访。
赵宗实一路被引到花厅,身后却还跟着个人。
这人算是熟人。贺鸢这一见到,便吃惊地从凳子上跳下来,“稽佘?!”
稽佘依旧是那身窄袖偏襟白袍,连衣裳都还是胶州初见时那一身,贺鸢一眼认出。
贺鸢绕着稽佘转了一圈,“你俩,原来是一伙的啊!”
稽佘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凤眸微挑,想出说辞,“自那日之后,我才来汴梁投靠将军。”
贺鸢漫不经心地翻个白眼,“骗人。”
稽佘局促地笑笑。
赵宗实从旁解围,轻描淡写道,“那日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只怪稽佘误判形势。”
贺鸢继续审视着稽佘,“你真的会医术吗?”
稽佘拍拍胸脯,“毒医圣手这名号绝不是骗人的。”
“对,不是骗人的,是你自诩的。”贺鸢撇撇嘴,点着脚去戳戳稽佘的胸脯。
“二位也一起坐吧。”楮宁道。
见稽佘一身白袍便知此人身无官职,斐珞便其称一声公子,“稽公子,你那日不辞而别,贺鸢难过许久,得知蒙你欺骗,自然格外在意,言辞举止不当之处,多多见谅。”
斐珞面无表情,但显然此言还是在责备稽佘欺骗之举了。
稽佘默默站起身来,真真诚诚鞠上一躬,“欺瞒各位,就是在下的不对,请各位原谅。”
斐珞望向贺鸢,示意她来回应。
贺鸢摆摆手,“好了,原谅你,坐吧。”
稽佘松了一口气,心中嘀咕,将军说带我将功折罪,这果然是来赎罪的。
楮宁问向赵宗实,“将军为何事而来。”
“探访邻居。”赵宗实浅笑道。
“邻居?”贺鸢抢着重点追问。
“皇上新赐了别院,就在隔壁,今日搬来。日后我们便是邻居。如此也好更尽心完成差事,辅佐贺庄主。”赵宗实一本正色。
这一心为公的模样看在稽佘眼里,稽佘只默默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分明是为了亲近美人嘛,有何不能承认。
楮宁有些诧异,心里溢满说不出的感觉。按道理,她一人亲近贺鸢,独掌贺庄是最好,赵宗实住在隔壁于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可听闻赵宗实的话,心里却怎么有些喜悦。
楮宁深望着赵宗实。
贺鸢不知此事妥是不妥,望向楮宁,却见楮宁在发呆,只得又望向斐珞。
斐珞只道,“如此,也好。”
楮宁回过神来,也点点头,“日后就有劳将军多多关照了。”
赵宗实回望向楮宁,“日后既是邻里,便是朋友。免去称谓俗礼,名字相称,随意些好。”
楮宁点点头,“也好。唤我楮宁便是。”
赵宗实浅淡一笑,“楮宁可唤我宗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