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鸮将楚曼如叫到跟前,特意让她留意了一下周围,确保没有人在一旁窥测或者偷听。
楚曼如听她这样说,预料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讲,四处查探之后,命令身边亲信的人守在距离军帐二十多米的地方,这才入了营帐,对雪鸮说,将周遭都已经清空了。
雪鸮赞同的点了点头。楚曼如这个孩子,在她看来确实是不错的,心思缜密,能力也强,又能收复身边的人。楚家这么些年,人丁凋零不少,但好歹,也留下了这么一两个可用的人。
她将楚曼如叫到身边,用沙盘在几处城门之间推演了一番。楚曼如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动作,不到片刻之间,就领会了她的用意。
“北境天气严寒,衡江上是打过水仗,但却从未从护城河底下下过功夫。”
雪鸮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孩子的确聪明。当初在楚家折梅演武的时候,楚云皓与楚曼如各自领着家族里的年轻孩子们在水上会战,那个时候,楚云皓便是通过事先在冰下埋伏人马的手段,才翻了原本胜券在握的楚曼如的盘。
名将要擅于从失败之中汲取教训。看如今这情形,当初是怎么输的,她也的确是记得一清二楚。
北境是冷。蛮族人当然想不到,冰河封冻的时候,还有人能从距离城内有接近一里多地的水下潜过去。但正月里的天启又何尝不冷,楚家府上那片碎玉湖一样是浮冰的。楚云皓当初为了制定埋伏水下的战略,直接将楚鹤龄从冰上扔了下去,一刻钟之后才让他上来。楚家水性好的,又何止楚鹤龄一个。
“带一队人,从护城河潜入城内,趁人不备,换上蛮族人的衣衫,在约定的时辰打开城门,里应外合,我看这城差不多就拿得下了。”
说差不多,也就是说的轻松,实质上可以预料,统万城是匈奴人最后的王城。就算真的破了城门,也必然遭遇到顽固的抵抗。或许多耗些时日,等到城中众人战意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再动手能好一些。但夜观天象,雪鸮心里也明白,她等不了多久了。
楚曼如说,“我去吧,我自己手底下的人,我心里清楚,哪个水性好,哪个不会临阵脱逃,都得我亲自选定才行。”
到底是领军的材料,楚曼如的记性也不错。跟她一起做过事情的人,性情脾气如何,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楚家军里能做统帅的,在这方面多少都该有些能耐。唯有云桓是个例外,他一贯记不住人,除了自己家几个兄弟,身边的副将统领,谁是谁谁在哪儿,官阶和姓名模样一概对不上。这是天赋上的差距,因此云桓始终不喜欢带兵。当初没有人可用,他也就去了。为了避免这种缺陷在战场上酿出大祸,他将自己身边的人都写成了册子,模样特征官阶职位,喜好,武勋,等等等等,别人用脑子就能轻易记住的事情,他全部都写下来,只要有空的时候就随时翻阅。天赋不及旁人的地方,都是用时间来弥补的。
云桓早逝,虽然与伤病有关,但也未必不是劳心过度的原因。如此想来,用人还是用天赋高一点,或者说生来擅长某事的人比较好。免得太过于辛苦。
雪鸮说,“你来挑人吧,然后我带队入城,你在外面领军。”
冰肌雪骨不是说假的,她不怕冷,闭气半个时辰也没事。护城河是直接从城内水源通往衡江的。暗流颇为湍急。或许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雪鸮自己带人进去,至少能将意外的影响控制到最低。
楚曼如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她说,“还是我去吧。”
雪鸮抬起头,略微有几分疑惑的看着她。
楚曼如是做前锋的材料,放在正面战场上正好。至于雪鸮自己,毕竟她在东海那边的时候曾经学过潜行之术。更何况先天体质的缘故,不惧严寒,由她下水入城,应该更为稳妥一些。
楚曼如抬起头,微微的对她笑了笑。
“将军如此安排,自然是有将军的用意在,我不便说什么。但从私心的角度来说,我倒是希望,将军可以将这个机会给我。”
雪鸮看向楚曼如,等她把话说完。
楚曼如道,“来日我也是要领兵的人,要带入城的,都是我的心腹之人,将他们送往险地,若是我自己不肯跟着,未免显得太过怯懦。”
雪鸮听她这样说,也不由赞同的点了点头。
楚曼如说的没错。领兵打仗的人是要有亲身上阵的觉悟。不然是不能服人的。小小年纪就想得这样深远,可见是对将来有打算的。
雪鸮也不打算拦阻她。楚家如今的家主是楚云皓。至少在长生还在宫内的这段时间里,都必须将内廷兵权握在手中。楚云皓是不大可能离开天启了。这样的话,北境的未来,就只能交给云清或者楚曼如。
云清和楚曼如是不同的。云清毕竟少年上战场,资历在这儿放着。何况朱雀皇朝还是门阀制度,单凭楚云清嫡公子的身份,就差不多足以让一多半人信服了。但楚曼如,便是另一个极端,无论她战功多么显赫,只要提起出身,亦难免为人所诟病。
楚家算是宽容了,嫡出的孩子和庶出的放在一起养,同辈就是兄弟,略微低一辈的,都当是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即便如此,也难免会因为出身而被另眼看待。
若是换了别的世家,庶出的孩子,恐怕连上战场建功立业证明自己的机会都没有。对楚曼如来说,出身不好只能算是一个缺点,这个缺点也并没有影响她太多,除了这个缺点之外,她在别的方面,基本上可以算是没有什么瑕疵了。
雪鸮将潜行的任务交给楚曼如。此时时节已经到了初冬,北境这边还好一点,河流没有完全封冻。只是一层薄薄的浮冰。等到再过一阵子,整条护城河全部封冻的话,战局恐怕会对他们更加不利。在封冻的衡江之上作战,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豫王白洛吃过的教训,雪鸮不想再坑第二次,这一次,战机不能延误。
入城接应的事情跟楚曼如谈妥之后,雪鸮再度将幕府诸位参议叫进来,定下了攻城的日子。例行的说了一些鼓舞的话。久攻不下,众人心里都有些倦怠,尤其是天候日渐冷了。难免有人想着,这一波怕不是再度无疾而终。等到大雪落下来之后,或许就该撤退了。大不了等来年春天再开战。
想是这么想,但也没人敢在雪鸮面前提起。只是这种松散的氛围,就算一字不言。也感觉得到。
雪鸮微微叹了口气,正打算说点什么有用的。但开口之后,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能说什么呢?所谓的危机,只有她自己感觉得到。此时此刻全心全意信任她的,也只有身在天启的杨曦。在其他人看来,她不过是一个楚家的年轻女子,或者有些清楚底细的人还知道,她是杨曦身边的昭阳殿主。她眼下的身份,并不是昔日声名赫赫的女武神,只不过是一个凭借着天子的眷顾就突然成为北军统帅的女人罢了。而且还强行压了身为长辈的楚云清一头。甚至直接将楚云清派到了蛮族腹地的战场上。
简直可恶。
她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如今局势,算是内外交困了,但既然她在这儿,那也没有别的事情好做,她必须要战胜,不管用什么手段。若是不能在绝境之中创造奇迹,放她这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雪鸮略微闭目,在想该怎么解决人心不齐的问题,偏在这个时候,传令官自外面进来,说是天启那边有信使过来。
她随口便问,“什么事。”
却见传令官面露为难之色。说:“那位信使说了,只能跟您一个人谈。”
雪鸮略有几分讶异的抬起了头。目光环顾四周,却见几位幕府参议的面孔之上,都流露出了不屑之色。
这帮人,怕是以为天启那边,就是宫里传消息过来给她吧。但雪鸮自己也清楚,并不是这样。此时也不便解释,军帐内这么多人,考虑到眼下的处境,也不好说清场就清场了。她起身,自己去军账外见天启来的信使。
来的人是楚兰玉。是长公子身边的人。长公子那边,向来紧要的消息,都是由剑灵传递的,只是如今剑灵只剩下君玉一个,因他这么些年伤病交加的缘故,君玉一直寸步不离的照顾他。事情太多就顾不过来,因此留了几个晚辈的孩子在身边处理日常事务。楚兰玉她之前是见过的,印象里是个挺机灵的孩子。雪鸮心中有数,知道必然是机密的事情,才让她过来传话,因此先不开口,两人走到一处安静的所在,她才转头看向楚兰玉,问她到底是何事。
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些预感,要等的,但所谓的结果,言之凿凿的说出来,到底和预感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