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坐满了人,都是鹤房的重要管事。这大概是他们今年来的人最多的一次,便是之前大公子成亲人数都没这么齐整。
长安、长乐、长平、长喜四个公子近身随侍,左右各两个立在公子案首的阶下。
等到最后一个人名单勾选掉,长安走出来朝着顾韫躬身回道:“各楼能回来的管事都已经齐了,请公子示下。”
四个近随的面色都很严肃,引得屋内的人不约而同也端重了面孔。只是彼此间不免相互打量,暗自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值得公子把大家这么郑重其事的召回来。
“今天喊大家来,不为什么重要事,只是闲聊几句。”见大家安静下来,顾韫就开了口。“鹤房成立也有七年了,这些年大家一直奔波在外,劳苦功高。我也不是一个会说好听话的人,往常都靠二爷、三爷照应,希望大家今后继续体谅。”
顾韫说到这,大家面上都浮起了笑意。尤其是其中一个穿着红衣的青年女子,更是直接开口道:“大公子自陈这一句,我们都想出去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顾韫看过去,脸上也带了点笑意。“三娘说笑了,正好这次跟你说件事。你是一直在青州这块的,我想让你去黎州跑一跑,不知行不行?”
青州富饶、黎州却有些偏苦,司马三娘一向在大公子这边得脸,这会突然被调去黎州,有些人不由愣了愣。
大家面色各异,反倒司马三娘一脸喜色的站了起来。“当然行。”这句话又快又急、一蹴而就,上边的长乐的面皮子克制不住的抖了抖。
有几个知晓内情的也明白了,都朝着司马三娘拱手道:“三娘果然不愧是大公子身边的红人,这下可真算是得偿所愿了。”
司马三娘一张俏脸飞红,闻言也不扭捏,极其大方的笑着朝那个说话的人回礼道:“二爷不用自谦,我虽不妄自菲薄,但也知道后来的绝没有越过您几个的道理。”
大家都是一道共事多年的老人,对顾韫的忠诚只有多没有少。因此听了三娘这话,都笑了。
顾韫抬手往下压了压,“三娘说的不错,咱们这一屋子,都不是外人。我既愿给三娘这个体面,其他人当然也一样。大家这几日都各自想想,自己心里头的打算。先前我们是按着各位的能力调配的位置,眼下既没那么紧迫了,自可以考虑大家心中的想法。想换个位置的、换下环境的,都可以跟长安那边提。只要合适,我都会让长安去安排。”
先前开口的那位二爷闻言不由上前道:“可是有人跟主子说了什么话,咱们这些人都是主子的下人,哪有自己提要求的道理。”
顾韫安抚的摇摇头,“二爷及诸位的心意我都明白,这并不是有人在我这里犯下口舌。只是前几日因着一些事,悟出来的道理。大家都是能力出众的,放到哪个位置上都能随便撑起一片天。只是我想着,若那个位置能是大家也喜欢而不只是合适,这样做起事情来想必更加事半功倍。能下水游泳和如鱼游水终究是两个概念,全看大家自己怎么想。”
司马三娘夙愿达成,自然也盼着别人能同此心。“大公子的意思二爷还不明白吗?这都是体念咱们几个,怕咱们在现在的位置上呆的不开心。您老人家就别迂腐了,就算您不想,我看十三可急得不行。他的老本行原不是如今这个,当初派去接这个事的时候,那是整整两月有余都拉着个脸的。咱们公子既有这个心,您老何不就成全了大家这点念想。再有咱们吕楼那些孩子们也都大了,该是到了历练的时候。便是有空缺的位置,难不成就没有合适的人补上去了吗?”
另一个穿着粉蓝色衣服的姑娘也帮腔道:“正是,只要为公子尽忠的心不变,二爷又何不让公子多给大家一个恩典。”
那叫二爷的见底下的人都是一脸殷殷的盯着自己,只得摆手道:“公子都说了,难不成我还非得去唱这个黑脸不成。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因此出了什么差错,我刑楼是绝不讲究情面的。”
“当然,公子都这样体察下意了。还有不长眼的,岂不是自己找死。”一群人见二爷首肯,忙都应道。
顾韫见二爷同意了,这才朝着其中一个一直未说话的褐衣青年开口道:“和颐你待会留下,我另有位置吩咐你。”
“是,大公子。”和颐拱手应了。
顾韫让他站过一边,又亲自点了几个人交代了差事。这才对着余下的人道:“今日就到这,你们下去后尽快将手中要调换的,理个章程出来。我会让长安几个整理好,再请二爷、三爷、五爷一道帮忙参详。当然也要有轻重缓急,或也不能事事合每人意。大家心里多少有个准备,不要为此起了情绪,那反倒是违背这件事的本意了。”
“是,大公子。”大家一齐拱手应了。
前头被司马三娘点到的十三笑道:“主子给我们这个念想已经很不错了,便是这次没轮上难不成还没有下次吗?真要有这个心,总是有机会的。”
二爷伸手拍了下他的头,假意斥道:“就你胡闹。”
大家轰然一笑,五爷等声落下了这才正色道:“十三说的对,大家都要分得清楚才行。别让公子一番好心,成了底下人疯魔的由头。”
顾韫点点头:“三娘先留下,其他都可先下去休息,长乐、长平你们招呼好。”
“是。”
一屋子的人转瞬就退了个干净,长安几个将先前的椅子收好,自带着和颐先去了外头站着。
司马三娘等大家都走了,这才原地跪下给顾韫磕了三个头。“属下谢主子成全。”
顾韫抬手虚扶了下,“起来吧,我今日给你这个通融,也未尝是你的幸事。但盼你能因此而明白一件事,也就足够了。”
司马三娘又恭敬的跪下:“请主子明示!”
“这世间之广阔,绝不窄于你心中的那一方空间。黎州不唯独只有穷,更不唯独只有你的那点心事,更有我们鹤房将来的大基业。不止是你,三爷和长福将来都会过去。不过眼下还不方便大动,所以前头的准备只能你一个人。这重担,望你能担好。”顾韫一点点的将思虑了许久的话说完,目光坦诚而直接,带着一如既往让人踏实稳靠的坚毅。
司马三娘心里一跳,她紧紧的攥了攥自己的手,郑重的朝顾韫点点头:“三娘谢公子忠告,不管此去前途如何,三娘永远会记着公子的话。”
顾韫点了点头,也没再去分辨自己的意思。“但盼你不负飒飒英明,替鹤房在黎州争出一片天。”
“是,属下必铭记于心。”司马三娘又躬下身去,郑重应道。
“我知道你去心似箭,明日就不亲自送你了。万事小心,拿不定的随时传信回来。”
司马三娘是顾韫手下最为出色的一名女将,他前世将她放错了位置,以至铸成大错。这世重来,顾韫也不再多方顾虑,干脆直接放她自己去探明真相,希望能得成另一种结果。
司马三娘笑着应了,英秀的脸上露出了些绯红,随即又舒缓了口气道:“公子成亲后,变了好些了。”
她是顾韫一手教导出来的,对顾韫的感情不止是如同二爷他们一样的敬,也带着一些对长辈的孺慕之思。这种感情上的不同,使得她对顾韫少了些畏惧,多了些亲近。
顾韫面上表情没怎么变,眼里倒柔和些许。“是吗?”
“是。”正事说完,司马三娘放松了许多,话语间也多了些随意。“我想今天不光我会这么想,除了和颐那种木头一样的,其他的都会多出好些想法。至于是好是坏,就看公子对夫人的心意是怎么样的了。”
顾韫点点头,“多谢三娘提醒。”
三娘眼睛笑的弯起,“我真开心,公子以后也有为您知冷知热的人了。”
顾韫笑了笑,司马三娘人虽活泼,却是个明白人,而且这份明白还不受世俗陈规拘束。“借三娘吉言。下去吧,让长安、和颐他们进来。”
司马三娘想到此去黎州,日后大家见面的日子就少了。刚刚的喜意顿时淡了点,她跪下去重新给顾韫磕了个头,垂着头出去了。
顾韫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有些歉意又有些释然。但随着帘子光亮一晃,多余的情绪转眼消弭在他脸上。
“主子。”
顾韫捏了捏有些紧绷的手指,轻轻吁了口气。“和颐,我记得你在白楼楼主这个位置上有三年了吧。”
“是。”和颐十分简洁的恭声应了。
“我有一个十分紧要的地方,放眼我手中所有人,唯有你最合适。”顾韫的声音慢而缓,似乎每一句都要考量良久。“但那里可供你发挥的地方很少,对你来讲算是屈才。”
和颐抬头看顾韫一眼,他似乎没明白大公子眼下的迟疑是为哪般。眼下没有旁人,和颐很简单的道:“是哪里?”古板、简略又冷酷,是司马三娘她们女孩子眼里日常说的冷炭头。
顾韫眼里浮起了一些笑意,他想起了另一个人对和颐的评价。“是夫人那里,我想让你挑一批人亲自去听从使唤。”
和颐一怔,立刻道:“我办不来那些……”
“不。”顾韫抬手示意他先别急着拒绝,“你直接从我这里划到夫人那边,往后直接听从夫人命令。或者直白点说,你不再是我的人,而是夫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