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很爽口,尽管心情不是那么美丽,大家也都没少吃。
晚饭后,刘八爷又把他那一大摞发黄的毛边纸拿了出来,上面画的都是他平日里最常雕刻的,也是画得最顺手的图案,人物,植物,神兽,吉祥寓意的图案,以及各种回纹等等,几乎应有尽有。
刘八爷捡出几张基本的给陶叶,“你再练练这些。”
“好。”陶叶接过来,每张都看了看,发现是喜鹊登枝、鱼跃龙门一类的吉祥图案。图画得不错,结构很准,线条流畅,生动逼真,只是匠气了一些。
老爷子不懂绘画,画画属于熟能生巧,但他懂得各种图案的含义和运用,了解人们普遍的审美,行规,以及一些陶叶想不到的实用技巧。
陶叶虚心请教一番,便带着弟弟们回了家。
第二天上午,陶叶心情复杂地进了县衙。
找到管理户籍的小吏,她说明了来意。
“改名?”小吏大概宿醉,身上隐约还有酒气,趴在桌子上,一手拖着腮帮子,睡眼朦胧地扫了眼陶叶递给给他的户贴,又乜着眼看看陶叶,摇摇头,“改不了,户籍五年编审一次,县里的一个月前刚报上去,你再等五年吧。”
陶叶摸了摸鼻子,报上去就不能改名字了,这是什么道理?如果是人死了咋办?如果销不了户籍,就让你官府再收五年赋税?还是非得让人等五年后再死?
她问:“您这儿不能通融通融吗?”
“不能。”小吏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你这丫头听不懂人话啊,户籍五年编审一次,县报州,州报府,府再往上报就到京里了,还改什么改?”
他坐直了,又一拍桌子:“一个村姑,嫁了人谁还记得你叫啥,乐意叫啥就叫啥呗,找什么麻烦啊!”
陶叶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这小吏是新来的吧,不然都在一个衙门里办公,怎么着也该知道‘刘家镇的陶叶’是什么来头吧。
县太爷的绯闻女友,他作为一个下属,难道不该恭敬些吗?
小吏见她发怔,继续大声呵斥:“咋的,还等着我端茶啊,赶紧滚出去!”
陶叶终于被激出了脾气,想要发火,但转念又想,好女不跟官斗,于是勉强忍住,以正常音量说道:“你总得把户贴还我我才能走吧。”
那户贴正压在小吏拍下来的手掌下呢。
“给给给,滚滚滚!”小吏被陶叶弄得有些没面子,火气更大了,手一抓,“啪”的一声把户贴拍了过去。
“刘大人好大的火气啊。”外面有人凉凉地说了一句。
声音年轻,略低沉,有磁性,陶叶和小吏都很熟悉。
小吏先是吃惊了一下,随即又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起身迎了出去。
陶叶把户贴收好,也跟着出了门,只见楚余穿着青色官服,腰间挂着玉带,足登麂皮短靴,快步走了过来。
他身材高,步子大,大步流星,把小李子和圆滚滚的刘师爷甩出两三丈远。
须臾,楚余站定,漂亮的桃花眼先看了看陶叶,在她脸上停驻片刻,又注视小吏,眸子里波澜不兴,忽然双手往身后一背,居高临下地同小吏说道:“隔老远就听见你吼了,说说看,吼什么呢,本官听听是不是吼得有道理。”
那小吏神情从容,威胁地扫了眼陶叶,这才说道:“下官禀报大人,这丫头要改户籍,但户籍……”他把刚刚那套话又说上一遍,“下官跟这丫头解释好几遍她都听不懂,就有些急躁了。千错万错都是下官的错,请大人责罚。”
说完,他给陶叶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替自己分说两句。
陶叶犹豫一下,本想实话实说,但又觉着人在矮檐下,不想得罪这人。虽说县太爷能替她撑腰,但一想起前阵子卖饺子时遇到的那两个登徒子,就觉得这县太爷可能是来泽县玩的,万一哪天这位玩够了,滚蛋了,她就傻眼了。
“民女见过大人。”陶叶行了礼,“民女脑子反应慢,确实让这位官爷说了好几遍,还请大人恕罪。”
“恕罪,恕的什么罪?你当本官是傻……”
“嗯哼!”刘师爷忽然咳嗽一声,打断了楚余的话。
楚余挑挑剑眉,眼里闪过一丝不虞,但到底没再接着说下去,歉然地看了陶叶一眼,改了口:“既是如此,刘师爷你来给她解释,多点儿耐心。在县衙里大吵大闹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泼妇打架呢。”
说罢,他一甩宽阔的袍袖,带着小李子往后衙去了。
陶叶有些惊讶,这厮是特地给她撑腰的吗?啧,难不成真的看中她,想要她当小妾不成?
想到这里,她的心脏似乎偷停了一下,又赶紧安慰自己,不能吧,管教下属也是县官的职责之一嘛。再说了,就算想纳自己为妾也不用紧张,新皇上位没多久,不大可能纵容权贵子弟明火执仗地强抢民女吧。
她定定神,决定先把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情放一边,听听刘师爷说什么。
刘师爷捧着肚子笑眯眯的,像只肥硕的老狐狸,他问那小吏:“小林啊,昨晚喝酒了吧。”
小吏不甚在意地抚了抚袖子上压出的褶皱,“确实,昨晚上多喝了几杯,早上没睡醒,火气就大了些。”他举起手臂闻了闻衣服袖子,自己也皱了眉,又道,“刘师爷,这丫头年岁也不小了,户籍改不改无所谓,在家叫啥不行啊,是吧?”
刘师爷不置可否,转而问陶叶:“陶叶啊,为什么要改户籍呢?”
“陶叶?”小吏眼睛睁大了些,然后又有些轻蔑,“你叫陶叶,刘家镇的陶叶?”
陶叶点点头,这个表情才对嘛。
她这才知道林小吏为何会发那么大的脾气,敢情人家根本没看清她的户贴,不然只是两句话的事,何必对县太爷的熟人发那么大的火呢?
她懒得理他,对刘师爷说道:“刘师爷,是这样的,陶家说我已被除族,自然不该再姓陶,我觉着确实有道理,所以就来了。不过这位官爷的话也对,改不改的也没什么大关系,而且,我既不是陶家人,当然愿意姓什么就姓什么,陶姓又不是他一家的,您说是吧?”
其实,到底要不要改名,陶叶一直没想好,来县城时也纠结了一路:想改,是因为不想与恶心的陶家再有挂连,不想改,是想跟弟弟们姓一个姓,毕竟这样才更像一家人。
现在这跳梁小丑一样的小吏给她做了了断倒也不错,正好卖他个面子。她现在也算一个丑闻漫天飞的名人了,能不得罪人还是不得罪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