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刘里长感到很棘手。
他来陶家,首要目的是做和事佬,可现在陶叶本人也想离开陶家,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还要拦着吗?
他这么一犹豫,陶玄拉着陶青也过来跪下了,“里长爷爷,我们跟姐姐一起走。”
“这这……”刘里长惊讶地看向陶老爷子,陶老爷子却垂着头,死死捏着两只青筋暴露的大拳头,不说话。
两个孙子当着外人的面儿说离开陶家,陶老爷子感觉老脸实在没地儿搁,一股怨气上来,真不想要这俩孩子了,可又说不出口。
赵氏狠狠瞪陶老爷子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死老头子,就会装好人,恶人都叫老婆子做了!”
她想好了,这两个小崽子要是滚了,其他孩子将来得的银钱就多了,至于小儿子的名声嘛……小崽子们愿意走她也没办法不是?陶宥义又不在家,关他什么事呢?
赵氏决心就坡下驴,便愤愤地说道:“里长,不过一点儿小事儿,陶叶就要砍要杀的,陶玄陶青不说劝着他姐,还跟在后面起哄。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俩孩子跟陶叶没啥两样儿,老婆子管教不了,他们要实在想走就走吧,老婆子也没办法了。”
这话若单指陶玄倒也罢了,可小陶青还只知道吃呢,能懂啥?
刘里长摇摇头:“陶家嫂子,这不妥当吧,有根要是还活着……”
“刘里长!”赵氏没好声的叫了一声,“说实在的,有根要是还活着老婆子会这么对他们?还不是黎氏……”她把刘家镇人早就听腻了的一番话又拿出来反复说道。
刘里长耐着性子听她叨叨完,道:“既然你们叫我来,那我就说说我的意见,第一,这仨孩子可以走,第二,不能净身出户,一百两银子吧,第三,再加上你们在村东头的那座小房子和小园子。”
一百两!叔叔婶婶们闻言大吃一惊。
赵氏直接就恼了,“刘里长,陶叶那丫头不孝,拿刀要砍她爷,还要给她银子房子园子?我们老陶家是要逐她出户,不是分家!”
刘里长道:“陶叶肯定是不孝,也确实该逐出门庭,这一点没啥可说的。但这两个小的年岁还这么小,他们也是有根的儿子,不懂事就该好好教,就这么赶出去实在不妥。戳脊梁骨的事儿刘某不做,刘某做不了这个公道。”
陶有金忽然开了口:“刘里长说的有道理,爹,娘,现在老五的银子有了,咱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家分了吧。”
陆氏和刘氏闻言脸上一喜。
赵氏怔了一下,随即指着陶有金骂道:“你放屁!那才多少银子,你五弟还没娶媳妇呢,等他考上举人,还得考进士,考上进士不得踅摸个官啊,哪一样能少了银钱……”
不算家里存款,一千两银子分成五份,每份二百两,老陶家一年不吃不喝也要赚上四五年,如果这还不够,那还得多少?
三叔陶有根看看自家儿子,紧紧皱起了眉头。
二婶陆氏嗤笑道:“看娘这意思,是想让我们一家老小供五弟一辈子呢!”
赵氏正要发飙,却见刘里长起了身,道:“陶老兄,自打有根去了以后你们家没少闹腾。树大就该分枝啊,你们商量妥了再找我吧。”
“是是是。”陶老爷子诺诺,赶紧站了起来,与两个儿子一起送刘里长出门。
赵氏坐在板凳上,背靠着墙,怨毒地看着陶叶,就像一条盘踞的吐着信子的毒蛇。
陶叶拉着两个弟弟起来,冲着赵氏畅快地笑了笑,她就喜欢看赵氏恨她恨得要死、呲牙咧嘴、却又碍着名声不敢咬她的这副鬼样子。
“你个搅家不良的贱货,千人摸万人睡的狗东西¥&……”赵氏随口飙出一连串不重样的脏话。
刘氏变了脸色,指着嗤嗤发笑的陶红陶朵叫道:“都给我进屋去,把耳朵堵住!”
“还不闭上你的臭嘴!”陶老爷子送人回来了,大步从陶叶姐弟身边走过,进门前停顿一下,扭头对赵氏说道,“你他娘的就是欠收拾,丁点儿大的事儿,非闹成这样,这回满意了吧。”
“满意,除掉几个眼中钉肉中刺,我咋能不满意!?”赵氏咬牙切齿地说道。
“娘!”陶有金指了指门外,“小点声儿,人还没走呢。”
“没走咋地,我还不能说话了?你个怕媳妇儿的混蛋玩意儿,老娘还没找你算账呢!”赵氏脱下鞋子就朝陶有金扔了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陶有金的脸蛋被拍了个正着。
“娘,你这是干啥?”陆氏不干了,没好声气地吵嚷起来。
“干啥?老娘心里不痛快,你说干啥?你个泼妇……”赵氏又把另一只鞋扔了出去。
“啪!”
陆氏的胸脯也挨了一下子,正中右侧红心,她脸上涨得通红,当即不管不顾地朝赵氏扑了过去。
院子里又乱套了。
陶叶姐弟趁乱出了门。
刘里长人缘不错,看热闹的都上前打了招呼,你一言我一语的,直到陶叶姐弟出来才脱身,脚前脚后出了胡同。
刘里长走到街对面时忽然住了脚,回过身来问道:“陶叶啊,你们姐弟出去单过能行吗?”
陶叶指着院子里说道:“里长爷爷您听听,要不是惊动了您,那把杀猪刀我还得掏出来,这样的日子一点儿盼头都没有,不行也得行。您瞧瞧小青,四周岁的孩子还比不上人家三岁的壮实,这么小就跟着陶玄干活……”她说不下去了,泪水一串串往下掉。
刘里长捻须沉思片刻,“行,那我知道了。”
姐弟仨目送刘里长走远,这才往北边老宅去了。
“三姐,这是你事先想好的吗?”陶玄问道,虽然事情还没有结果,但他的脸色却好看了许多。
陶叶笑了笑,“差不多吧,只是没想到二叔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陶玄问:“要是奶不给咱们银子和房子怎么办?”
陶叶歪着头,耸了耸肩,“那你们就先在陶家忍忍,姐赚了银子再来接你们。”
大概是受了大刺激,陶玄今儿难得的话多,又问:“如果奶让我们跟你走,但还是啥不给咱们怎么办?”
陶叶掐了掐陶玄干瘦的脸蛋,推开老宅大门,进了东厢房后才说道:“那就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咱爹生前的好兄弟帮咱一把了,另外,咱们还有这个。”她从怀里取出那支簪子,“这东西不错,只要还回去,怎么也能弄些赏银花花。”
陶玄接过簪子,细细看了一番,道:“三姐,这比娘留给你的那块青玉好多了吧。”
不只是好多了,而是天差地别!
“确实好多了。”陶叶现在只是个屠夫,不懂玉,只能这么说。她把陶青抱起来放到炕上,脱了他的鞋,取来水盆,拧了张手巾给孩子擦了哭得花猫一样的小脸。
“三姐,我饿。”小陶青可怜兮兮地说道。
昨天晚上就没吃多少,早上没吃,中午还是没有吃的,能不饿吗?
陶叶想了想,无奈地去水缸里打来一瓢凉水,“小青先喝口水压压,簪子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姐去趟杀猪场,回来就给你们带吃的。”她出了门,顿了顿,又道,“下午不要去挖野菜了,你们哥俩睡一会儿,姐去的时间有点长。”睡着了就不饿了。
“好。”陶青含着泪把凉水喝了。
孩子饿不行,却一个字都不再说,默默地躺了下去。
陶叶觉得鼻尖一酸,她不想在孩子面前哭,便一把夺过簪子,拎筐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