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场与充州步卒的正面厮杀,注定是一个漫长而惨烈的过程,甚至司马罄瑶已经做好了若是正面防线溃败的后续计划。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这场第一次正面碰撞并没有持续多久,充州步卒留下三千余具尸体后便颓然退回。
这场战斗来的突兀,结束的也极其突兀,突兀到让所有人面对这胜利之时都没有露出多少喜色。
相反,司马罄瑶与萧籍萧源安等人都是满面的凝重与愁容。
根据上官潇雪提供的一些讯息,加上三长老萧籍的推测,司马罄瑶已经判断出,对面的充州营地,很可能出现了一位真人,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心头顿时凉了一截,但这之后,又是无穷的疑惑。
若是先前那名真人配合这次冲锋,只要那名真人将他们大晋的高端力量一一屠戮,恐怕群龙无首的大晋军民必将立即崩溃。
但为什么他们没有出手呢。
司马罄瑶看了一眼不远处面色苍白不断干呕的上官潇雪,心中有些许猜测。
其中最大的可能,便是对方碍于上官家的出面,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若是一旦泄露,他很可能会陷入另一场漩涡之中。
而那名真人的境界应该也不高,估计也就刚晋升蕴神初境左右,要不然也不会只能压制那块石板的气息,而无法阻止上官潇雪直接用灵识将其触发了。
这次只派遣两万步卒也是一样的道理,他们还是对上官潇雪手中的石板颇有顾忌。
若是一旦动用大规模军队,若是被逼急了,在自己的性命安危面前,上官潇雪也绝不会吝啬动用那块真人符篆。
而如今敌人要用的策略,恐怕便是萧洛当年对她说过的一个故事可以概括。
温水煮青蛙。
用这样一波一波的小规模军队一点一点的蚕食大晋不多的力量,而且不间断的攻击也会一步一步的损耗所有人的精力与力量。
而其中若是上官潇雪一旦将自己的灵识用尽,那大晋面临的,又将是大军压境。
虽然对方的策略简单而又明显,但却让包括司马罄瑶在内的所有人都无可奈何。
这也是她们几人愁绪所在。
这场战后充州士卒留下的三千余具尸体,看上去血肉模糊,看着惨不忍睹,甚至还有一些没有断气的士卒在不住的惨嚎申吟。
这等画面,司马罄瑶这百日来看的极多,所以并未动容。
而且当机立断的下了一个极不人道甚至有些冷血的命令。
杀俘。
大晋如今的力量已经很是薄弱,若是再有一些随时能成为祸患的战俘存在,不但要分出一部分人手看守战俘,甚至在之后更多战俘的涌入后,会在背后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杀俘是一个很残忍而且极其恶心的事情,凡是看到还有口气的甚至已经断了气的,都要用手中的长刀朝着要害捅上几刀。
然后就会看到已经身为身死失去氧化的暗红淤血如同果酱般从伤口溅出。
这等残忍的画面对于第一次参战并负责打扫战场杀俘的民兵而言,除了面色发白不停的呕吐,甚至会夜夜恶梦,当然,是在他们还有时间可以睡觉的话。
至于满地惨不忍睹的尸体,则同样在司马罄瑶的命令下,清理出了属于己方的尸首,于山岭中掩埋。
而地方充州士卒的尸首,则全部堆叠在了木刺防线之前,三千余具尸体,俨然堆成了另一条防线。
若是下次充州步卒来犯,那么他们必须踏过自己同袍的尸首。
这种残忍画面甚至可以说的上残暴不仁,对死者有亵渎之意。
然而面对这样的命令,出奇的却是没有遭到任何一个人的反对。
毕竟在先前的那场战斗中,甚至很多人都以为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然而这场战斗却是赢了。
甚至己方的伤亡要比对方少的多,在这种情况下,接下来任何能够提高己方生存能力的举动,都是最容易被人们所能接受的。
在自己的生命面前,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暂时放下。
于是众人压抑住心中的恐惧,用最快的速度打扫战场,并安插补修防线,等待着三公主口中接下来的侵袭。
大晋营地里的气氛也变得异常压抑紧张,在经过先前那场厮杀之后,很多人才第一次见识到了战场上的血腥恐怖,尤其在埋葬那些昔日亲朋老友之时,那些民兵更是面如土色而带着凄然,浑身颤抖不已,连最简单的搬运工柞都显得艰难困苦。
果然,如同司马罄瑶所预料中的那般。
时隔两个时辰,充州又是另一批满编制的两万步卒来犯。
而这一次也与上一回相同,不足三炷香的时间内,他们再次留下两千余具尸体,匆匆退兵。
然后又是三个时辰,又是两万步卒进犯。
在借着天光晚霞击退充州的第四次凌冽攻势后,所有人都已经变得疲惫不堪。
时渐入夜,大晋的营地中燃起朵朵火帷,三长老萧籍与校尉都统萧源安亲自安插监控啃岗。
只余三千多的萧家私军分成三批依次轮岗值守,而得到短暂休息时间的民兵们,则是紧张地看着渐黑的呼伦草原。
面临着两三个时辰后可能的再次进犯,一旦入睡,便极有可能,便再醒不过来了。
担忧充州士卒夜袭偷营,第一次上战场的禾山民兵们几乎没有几人能够安稳睡着。
上官潇雪躺在属于自己的简陋帐篷内,同样难以安然入睡,她面色有些苍白,一闭眼,脑海中便是血腥厮杀的场面。
在司马罄瑶的嘱咐下,她尽量以最少的灵识消耗以术法对战场进行辅助攻击。
而在同样司马罄瑶的安排下,经历过四场征战的她,被劝慰无需参加夜晚的战斗,以需要恢复灵识掌控那块真人符篆为借口,将她打发下了前线。
然而即使如此,她也依旧难以入睡。
两个时辰后,便又该是充州士卒进犯的时候了,上官潇雪摸到了临边的帐篷,掀起帐布,如她所料,帐内之人已然离去。
她借着极暗淡的星光向营地防线最外围望去,在一团正在蓬勃燃烧的火帷旁,隐钓可以看到那道纤薄却忙碌的身影。
她缄默看着那处倩影,咬了咬唇,钻进了原属于司马罄瑶的帐篷,和衣倒头钻进单薄的被单中,轻嗅着少女独有的馨香。
夜最深沉时,营地外再次响起战斗的嚎叫声与凄厉的惨叫声,
帐篷中的上官潇雪不知何时已然醒来。
她附耳于地听了会儿那属于司马罄瑶的清叱,目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看着烛火剪出的少女的身影,淅惭变得亮了起来。
她抿唇笑了笑,然后倒头闭上眼睛,继续安心地睡觉。
在梦中她想着,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够如她那般,做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军神。
次日清晨,睡眼朦胧的上官潇雪走出帐篷,借着天光便能看见,防线外的尸体又堆高了不少。
心想这大概即是昨夜那场战斗的战果,许多尸体都是咽喉被锐器切割致死,也许是因为力道没掌控好,颈骨有些扭曲,看着惨不忍睹。
然而众人还来不及高兴,疲惫的神经得不到丝毫放松,清晨的攻势,再次来临。
艰苦卓越的战斗,便在这般惨烈血腥中,人数劣势战力低下的大晋军民,在大晋三公主司马罄瑶的带领下,在无尽的厮杀中,在时间缓慢的流逝下,坚毅而决然的拖到了第五日的寅时。
这是与萧洛约定的日子,只要撑到明天的黎明,他便会带着宗山的援军来临了吧。
战斗中,很多人心中这般想着,这也是支撑着他们拖着濒临崩溃身躯继续战斗的唯一信念。
寅时,这是黎明前最黑暗最冰冷的时刻,也是人最容易疲乏的时刻。
然而这本应是最该睡眠的时候,大晋军民却依旧在绝境中厮杀。
是的,绝境。
红枫岭最外围的防线已然在子时被彻底冲垮,失去防线的大晋军民在各种劣势之下只能节节败退。
三长老萧籍的灵识已然透支,直接持着黑铁剑与一名充州卫国将军展开近身白刃战。
司马罄瑶身上的那原本便残破的铠甲已然崩解了大半,起不到任何防护作用,十指已然磨破,灵识与体力已然透支,无法继续同时操控的其中五把剑,已然独立于尸山血海间。
而她则是挥舞着手中的两把剑,在眼前恍惚的影像中,本能劈砍着面前凶悍的充州士卒们。
然而她终究是太累太疲惫了,连续五日不眠不休的指挥战斗与厮杀,让她的反应神经都已经变得极其脆弱,在战斗中,原本便恍惚的视觉骤然一黑,险些瘫倒在地。
“难道…真的就坚持不到与你的到来吗?萧洛…”
其中两名实力已达凝元境初段的充州副将,瞅准了这个破绽,持着手中森寒的兵刃分别向着她咽喉与心脏刺去。
看见这一幕的上官潇雪脸都吓的惨白,再也顾不着司马罄瑶对于她不准透支灵识的命令。
她紧盯着即将身死的司马罄瑶,惨白的脸颊上呈现两抹极不正常的红晕,伸出了一根手指。
纤细的手指在寒冷夜风中极其艰难的开始勾画起晦涩的线条,一道冰寒的力量似乎自她指尖急速生成。
然而她的术法再快,从开始施展到发出,也似乎赶不上那两把兵刃捅入司马罄瑶身体的速度。
就在上官潇雪几乎绝望的瞬间,司马罄瑶似乎透过了两柄临近的兵刃,透过了那两名面色狰狞的副将,透过了他们身周的重重人影,看到了自呼伦草原尽头的边缘,看到了天际处映出的第一缕,那属于黎明的微醺曙光。
旋即耳旁却是突然传来一阵撕裂风声的狂暴音啸,黎明金黄的曙光似乎投射在了一柄通体黝黑的刀刃之上。
看到握着那柄长刀的手,司马罄瑶终于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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