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斗姆元君圣殿的时候,天师府的人果然已经全部到齐。
龙虎山正一盟威道当代掌教端坐在正上方,不动如山,面色万年不变。龙虎山掌教的岁数比陈观主还要大,甚至当年的道士还要喊他一声师兄。
天师府把持龙虎山内外事务之后,掌教便只挂了个虚名,所以道门现在提到龙虎山只说天师府,不再称正一盟威道。
不只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踏入斗姆元君圣殿的那一刻,我似乎看到掌教微微睁开了眼睛,看了我一眼。
我看见了吕纯,背对大殿门口,身边围绕着天师府的精英弟子,犹如众星捧月一般。
在场的道门中人全都目光灼灼的盯在他的背影上,有羡慕,有崇拜,有尊敬,有畏惧,也有嫉妒。
吕纯穿的是黑色道袍,一点花纹不带。
腰间悬挂的是正一道镇教之宝,斩邪雌雄剑。
这把剑是人道末法时代四大天师之一的张天师亲手所铸,剑分雌雄,雌剑洁白如玉,长不盈尺,可做飞剑来用。雄剑三尺三,重剑无锋,至高至阳。
雄剑重杀,雌剑重道。
吕纯佩戴的是杀伐性极重的雄剑,雌剑向来是由掌教保管。
随着一声钟鸣,斗姆元君圣殿一下子安静下来,吕纯身边的天师府弟子悉数归位,而他也在此刻转过身来面向众人。
看背影我就知道吕纯的年岁应该不会太大,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年轻。绝不超过二十五岁,脸上甚至还带着一股青春稚气,和属于年轻人的骄傲。
怪不得老话常说英雄出少年,也只有少年人的勇气才敢一次次的尝试凝聚元神。
年纪越大顾虑越多,反而失掉了锐气变得平庸。
毫无疑问,吕纯是个狂傲的人,眼神冷漠,缓缓扫过整座圣殿,嘴角情不自禁的勾勒出一股神秘的微笑。
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狂傲,却没有人敢说什么,因为他有狂傲的资本。
因为他是当今道门唯一的元神之境。
吕纯的眼神扫过众人,停留在每个人身上有长有短。有些人值得让他去关注,有些人在他眼中如蝼蚁一般。
如今这大殿中有三位行走,天师府的吕纯,茅山道的章若虚,全真教的姜雪阳。
同为行走,难免要互相比较。
所以吕纯在望向章若虚的时候停留了一段时间,这个时间不短却也不算长,而当他移开视线的时候,似乎还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举动让茅山道感受到了羞辱,而章若虚的脸色更是难堪到了极点。
很快吕纯开始打量起来姜雪阳,眼神先是平淡,继而认真严肃,最后又恢复平淡。
很显然,姜雪阳已经不在他的顾忌范围之内了。
今天的论道大会本是为吕纯接风,可是他现在的表现实在过于咄咄逼人。身为主角,一言不发横扫全场,这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但是,吕纯的师父和长辈也没有人出来说话,这就说明天师府本来就打算让吕纯强势立威。
在场道门和阴司的人都是为九龙窟而来,而九龙窟被天师府视为禁脔,只把黄河娘娘代表的魔道当做对手。
如今下元节只剩下最后几天功夫,天师府有必要震慑下对九龙窟有想法的人。
道门各家掌教都是老鬼,谁会不知道天师府的心思。自然不会有人去指吕纯的失礼,在九龙窟真相未明之前也不会有人主动离开。
吕纯回到座位,论道大会正式开始。先是由各家道统对天师府奉上贺礼,祝贺他们选出新任天下行走,继而按照道门论道的惯例,借谈论道法的名义互相亲近一番。毕竟这次只是论道大会,不是斗法大会,
气氛自然是越融洽越好。
众人论道,期间避免不了会谈及姽婳,谈到她也会提及我们的那场世俗大婚。
在场的人知道我身份的不多,但是人口相传,很快全部都知道我便是黄河娘娘选中的姑爷。众人一言一语,很快就把我推向了风口浪尖。
我的身世经不起推敲,越是去猜去琢磨疑点就越多。
当城隍爷说出我天生死命,白老鬼为我盗命的时候,气氛一下子升到了最高点。
无数的疑问扑面而来。
白老鬼也是九龙窟的关键人物,他为什么要为我盗命,又为什么为了我不惜用黄金龙头和判官交换轮回笔,保我撑过阎王三次点卯不死。
天师府明知我和黄河娘娘、白老鬼均有密切关系,又为什么让惠济观一直视我如不存在。
姜雪阳从未收徒,又为什么突然收我做徒弟。
当这些疑问轮番交织,被反复推演之后,最后全部归纳成一个问题。
我盗的究竟是谁的命……
其实在暗中早就不知道有多少关注过我,上次阴兵来抓我时候的那场突如其来的风雨就是有人在试探,只是一直没有人把关于我的事放到台面上。
他们顾忌姽婳,阴司都放弃了杀我的念头,其他道统谁敢动我。而现在他们之所以敢公开讨论我的事情,是因为这里是天师府的主场,而天师府出了个元神境界的吕纯。
别家出个元神还无所谓,天师府的元神境界非同小可,只看吕纯腰间那把斩邪雄剑就知道了。
修道到了元神是个分水岭,元神之下皆为蝼蚁。我有点后悔来参见这场论道大会,在场都是道门高人,而我连通灵之境都算不上。平时这些罕见的神仙般的人物全部在讨论我,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让我无所适从,倍感
压力。
可我又不能不来,我想知道天师府的打算,想知道吕纯会不会提前对姽婳动手。
若是他提前动手,我是一个绕不开的选项。黄河娘娘行踪不定,要把她从黄河里引出来只能那我做诱饵。她高调和我完婚,我的生死便和她息息相关。
就在我心情忐忑六神不安的时候,吕纯朝我走来。
今天的焦点最开始是他,后来变成了我。所以当他朝我走来的时候,在场众人全部停止交谈。
吕纯来意不善,他看我的眼神很冷,甚至我似乎还从他脸上看到了一抹忌恨。
姜雪阳紧张的站起来挡在我面前,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吕纯抢了先机。
“姜行走若有事,咱们稍后可以再谈。破境之前我不是你的对手,破境之后我很想再挑战一下你的风雨剑。现在我有话想和他说,还请姜行走先让开。”吕纯冷冷的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姜雪阳轻轻叹了一口气,让在一边。
吕纯站在我面前,一言不发直视着我。
我被他看得胆颤心惊,全身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一股一股的恐惧从心底升起,游遍四肢百骸。
这种恐惧说不清来由,甚至比我那天下河捞尸,看到死倒王芳朝我走过来的时候还要可怕。
很快我就呼吸紊乱,心跳的和打鼓一样。
事后,姜雪阳才和我解释说,元神不仅可以掌控本尊的身体行为,还可以发出强烈意念去干扰他人的五感六识,以绪当做攻击手段。
当下我被吕纯看的难以忍受,甚至有种想下跪求饶的冲动。
下跪这个念头刚一产生,我就觉得双膝发软,再也无法保持站立姿势。
就在我屈膝准备跪倒的时候,突然怀中传来一股冰凉之意,清寒彻骨,一下子让我从恐惧中惊醒过来,我重新站直了自己的身体。
吕纯神情微愣,眉头皱起。
“拿出来吧。”许久,吕纯终于开了口。
“什么?”我茫然问道。
“你怀里的东西。”
他不说我还没往这方面想,一说才想起来我怀里还装着一对墨玉做成的禁步。这对禁步,是姽婳送我的。hf;